第23章
正午时分, 软轿被抬进了一处幽静的竹林。竹林在青云都城郊外,一条小道蜿蜒着伸向深处。路上颠簸, 青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从青云都城到这竹林是怎么个途径, 等她从昏沉中彻底清醒之时,连抬轿的人都已经被墨云晔打发走了。
一间小竹屋,一张琴,一柄剑,异常熟悉的情形。她被放在屋外溪水旁的软榻上,抬眼就能见着溪旁拨弄着琴弦的墨云晔。
墨云晔正在谈一个熟悉的曲子,是思慕。青画睁眼的时候恰巧捕捉到了最后几个弦音。再然后, 墨云晔倏地站起身疾步到了榻前。
“你怎么样?”
青画一愣, 别开了视线:“求王爷指点真相。”
墨云晔的脸色泛白,没有言语。倒是一个清脆的童音从竹屋旁传了出来:“姐姐!哥哥把你接来了呀!”
香儿?
青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粉红的团子从清脆的竹林深处蹦跳到了榻边,瞪大了眼。自从上次墨云晔船上一别,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香儿, 她还曾经以为她早已经……如今看来, 她居然是留在了摄政王府?
“姐姐,你留下来好不好?哥哥他好可怜哦。”香儿咬着衣袖,乌黑发亮的眼珠转了转,偷偷望向墨云晔,“哥哥的手上被虫子咬了好多疤,哥哥的胸口还破了个洞……”
“香儿!”墨云晔陡然出声。
香儿被吓得缩到了青画怀里,再也不敢开口了。青画本能地抱住她, 轻轻拍了拍:“别怕。”
这一声居然出奇的温柔,不仅惊到了墨云晔,也惊到了她自己。
香儿抬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蹭了蹭青画的衣襟,破涕为笑:“姐姐,好像娘哦。”
简简单单,却让青画的眼眶毫无预警地湿润起来。有道伤口早已盘桓在她心头许多年,却因为宁府大仇在而一直没有被揭开来过。这会儿香儿一声娘却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你怎么了?”
墨云晔脸色苍白地急急上前查看,却在青画防备的眼神下停滞了脚步。良久,他才道:“我们收香儿当义女吧,我们一家……”他小心翼翼靠近青画,拉起香儿的小手放在手心,对着明显是敌意居多的青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墨王爷,我跟你来只是想知道宁府当年的事。后日是我和青持大婚之日,到时还希望墨王爷一起凑个热闹。”
“青画……”
“王爷此番若只是存心刁难,青画告辞。”
山间的溪水潺潺而过,流淌到远方。青画这小竹屋不知道是在哪儿的山间,却知道溪水流向的一定是一片坦荡之地。大湖或者深潭,九成是村庄聚集之地。墨云晔的药已经暂缓了天残的毒性,她若想走,倒也不见得是毫无生机。
青画的心思并没能付诸行动,因为墨云晔的手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直接按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小小的一方榻上。她挣扎,抬眼却对上墨云晔血红执狂的眼和惨白的脸。她从未见过墨云晔这副样子,只得护住自己的几处重要穴位闭上了眼。
林间狂风顿起,落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渐渐湮没了墨云晔凝重的呼吸。青画挣扎无果放弃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剧痛或者绳索,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野风逐渐平息,她依旧没有等来墨云晔的任何一个动作。又是良久,才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把她略略发冷的身躯环抱住了,有个带着痛楚的沙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念了两个字:“锦儿……”
锦儿,宁锦。墨云晔他叫她宁锦。
他终究是知道了。
青画不再挣扎,面如死灰。虽然早就料想过有一天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会曝露在她不想有交往的人面前,可她没想到的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的所有情绪都成了空,那一刻,不是怅然,不是快意,不是惊慌,甚至不是憎恶,她只是茫然,只是绝望。
六年前,她家破人亡死不瞑目,六年后,她又以同样狼狈的姿态和墨云晔纠缠在了一起……明明,明明一切都已经从头来过,可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遇上墨云晔,不管是青画还是宁锦,终究是在劫难逃。
“锦儿……”
墨云晔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松就会颤抖,他眼睁睁看着那双本来还闪烁着执拗光芒的眼眸在他喊出锦儿二字的刹那间蜕变成了灰色,眼底一片死寂,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一瞬间,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绝望……这一双眼,在很多年前那个溅了血的婚宴上他也曾经见到过的……那时候他只是心惊,却并没有多考虑,所以老天爷给了他致命的惩罚,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堂上,再也……
他几乎是立刻放开了手,用力拥紧那个连名字都能带给他心痛的人。他在她耳边慌乱得语无伦次:“锦儿,你不需要承认,不需要,不需要……”
宁锦毫无生息,任由墨云晔拥着她低喃:“你想不想我死,想不想?想不想?锦儿,如果我死可以换你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你想,我会帮你达成……”
青画的眼里依旧是死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一丝光亮。“我活不长了。”她淡道。事到如今,她想知道的只有宁府当年的真相。至于和墨云晔的仇,她早已没有余力。
墨云晔的神色顿时有些骇人,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
青画再也没有开口,对榻旁静静坐着的墨云晔也不再理会。他知道真相也好,不知道也罢,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分别呢?
香儿估摸是闷着了,趴在榻边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都不见转醒。打断她熟睡的是墨云晔骤然起身的声响——铮——他的琴落到了地上,磕到石头上,琴弦断裂发出呜鸣。而琴的主人一张温文儒雅的脸早就没了任何血色!
“哥哥,哥哥!”
香儿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开了眼,手忙脚乱地跑进屋子里端出一碗浓稠的碗递上去。然,墨云晔却狠狠掀开了那药碗。他脸上的神情罕见的狰狞,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楚,身子已经有些佝偻。
“哥哥!”香儿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青画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睁睁墨云晔最后望向她的极其复杂不舍的神情,然后转身踉跄着进了竹屋。竹屋的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尖锐的声响。香儿怯怯地蹲在青画身边,小小的脸上居然写着满满的关怀。青画摸了摸她的脑袋,闭上了眼。没过多久,香儿也跑了开去。
青色的竹门,隔绝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从日落到月升,从鸟叫到虫鸣,到最后,连月色都渐渐消散了,只留下林间雾霭沉沉,望不透的黎明。一夜在静默中流逝,无声无息。
青画一夜未眠。清晨,马蹄声踏破了竹林的宁静。一身戎装的秦易带着两三个侍卫形色匆匆到来。秦易下了马,把一卷锦布交到了青画手里,行礼道:“郡主,这是王爷彻查后的结果。”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宁府当年灭门的真相。”
青画结果锦布的时候有些发抖,本来已经平缓的心跳陡然间停顿,继而是快跳出喉咙一般的跃动——
“郡主,听小易一句劝。”秦易的脸色柔和,似乎是思量许久才开口,“郡主,王爷自小便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这种高高在上会让他太过相信自己能够一手掌控全局。位居高位,聪明绝顶,可是这种人有时候也会比寻常人笨,笨到自以为能够安排好一切,一旦失败了就彻底没了主意,明明心里慌得死去活来还死撑着。”
“你想说什么?”
秦易笑了:“郡主,假如宁府的事无关王爷,您可否给王爷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可能?小易侍候王爷多年,王妃又曾经待小易有恩,我虽无秦瑶姐妹那份心思,但却也是真心实意希望王爷和王妃能够和乐安康。”
“你……”
青画的心思早就沉进了锦布上的内容里。看得出这锦布年岁已久,布匹上透着暗黄色,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些事情。记载这些字的主人是个姓方的早年战死沙场的将军,一块方寸大小的锦布记载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十年前,宁相和墨云晔的父亲两分权势,文有宁相武有墨王,先帝的实权被两个势力分割殆尽。宁相与墨王,每个都有足够的能力问鼎皇位,互不相让,争斗多年都没有一方胜出。锦布的主人方将军是先帝唯一的心腹,在先帝的寿命之下接近宁相,用仅剩的三成兵力作为交换,助宁相对墨王斩草除根。于此同时,宁相秘密收留青云三皇子,欲与青云结为联盟……
然皇家血统毕竟不容外族,宁相若要登帝必定惹来非议。所以先帝用江山大权做交换,换在宁府内安放一套皇袍,作为宁相大胜后保皇族生息的筹码。胜,则皇权送上,甘为傀儡;败,则抄家灭族,收回文权。
年逾,墨王暴毙,先帝封其子墨云晔为闲王。而后,这位姓文的将军就被发配到了边疆,直到垂暮之年,至死不还。
一方锦布,记载的事情是血淋淋的权势之争。青画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盯着那锦布,眼里空洞一片。她想过爹爹当年是为保先帝不惜与墨云晔殊死搏斗,也想过是墨云晔不满爹爹在朝中德望,有心铲除异己……却没有想到,六年前宁府灭门的惨烈结局是一场为权为势的赌局失败的后果。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青持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做她玩伴的……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她所做的事,究竟是为了谁?
“郡主,六年前,王爷并不知这个约定,他只是为求保命得胜,把宁相送进天牢。”秦易轻叹,“当年的王妃天真无邪,怎么可能知道她悠哉日子的背后,王爷和宁相生死搏斗的暗潮?王爷保下宁相一命押在天牢已经不易,真正害宁府满门的人,是先帝。”
青画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听见秦易轻飘飘的话夹带在风里,句句刺耳钻心。她的脑海里茫然一片,连竹屋的门打开发出的声响和渐进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手里紧拽着的锦布被人轻轻抽了出来。墨云晔略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宁相当年答应宁锦嫁于我为妻,如果他侥幸胜了,足够保她一命,那宁锦已经是宁王妃,自然不会被列在抄斩之列。锦儿,我们早就有约在先,无论如何保你一命……后来我放任想容伙同秦瑶对你……是我慌乱在先,急于求胜,是我错……”
“后来……呢?”
“后来,宁相输给了我。”
“后来?”
“后来,我自负运筹帷幄,我……”墨云晔用尽了力气让自己从一片血红的梦魇中回过神来,眼圈泛红,“锦儿,我愿用余生偿还。我……”
“不需要了。”青画陡然打断他。
“锦儿……”
墨云晔的脸上满是伤痛,青画却看得笑了出来。也许是这笑容太过诡异,墨云晔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惊慌。青画不理会,只是吃力地下了榻,站在他面前冲着他扯出个揶揄的笑:“你还认得我这张脸吗?这脸和宁锦不同,这手和宁锦不同,这身体和宁锦不同,墨王爷,宁锦早已化成了灰,王爷难道不知?”
墨云晔脸色苍白,只是喃喃:“锦儿……”
“两日之期快到,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我回宫。”
青画已经有些疲惫,却仍耗了大半力气直视墨云晔。墨云晔却忽然埋头笑起来,笑声之凄厉,比晨间山风更凉上三分。他说:“即便宁府灭门不是我所为,你也……无法原谅我?即使我决心赔你一条性命,你也不想原谅我?”
青画忽然觉得很冷,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即使不想哭,眼泪却在这个人面前决堤。这是墨云晔啊……
“锦儿……”
“一条命,不够赔。”青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她只是茫茫然回头,仿佛又见着了那等待三月芳菲毒发的日子。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下腹,抬起头的时候眼泪落到了手上,“墨云晔,你欠我的不是一条命!”
墨云晔一愣,顷刻间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是满溢的震惊。他陡然向前一步,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满脸的绝望——有什么东西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孩子,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
他抬不起手,迈不开脚步,只能瞪大了眼看着那一袭绿衣渐走渐远。到末了,眼睛已经痛得睁不开,他惊恐地看到那一袭绿衣绿衣摇曳了几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锦儿!”
秦易上前扶住了已经昏迷不醒的青画,把她又拉扯着回到了榻上,忧心忡忡地望了墨云晔一眼:“王爷。”
墨云晔面无表情地踱步到了榻前,吐了一个字:“刀。”
“是。”
一把雪亮的匕首被交到了墨云晔手上。墨云晔接过它,轻轻划过手腕上那缭绕的印记。少顷,暗紫的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滴落下来,渐渐结成了缕。他丢了匕首,把带着伤口的手腕放到了青画的唇边,小心地把血引入她的口中。看着血一滴一滴进到她口中,他的唇边才飘荡开一丝苦涩的笑。
锦儿。
他轻轻念了一句,屈膝跪在了榻前,俯下身去亲吻她还残留着血迹的唇。只是轻轻的触碰,他居然,哭了。
***
帝师司空身亡。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的死讯犹如野火春风一样迅速地传遍各地。秦易带来了更为确切的消息,司空是身中奇毒,死于朗月。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司空都想不到解除的办法,这恐怕当今世上,再没第二人可以给出答案。
墨云晔静静地听完了秦易的禀报,片刻后才道:“那,林音呢?”
秦易闻言展开了笑脸:“林大夫在半里之外,王爷可是要召见?”
“不用。”墨云晔吃力地站起身,望了一眼紧掩的竹屋门道,“你守着她,我亲自去见林音。”
“是。”
林音其人,江湖传言是恶多于善的。传闻他身为医者,时常见死不救,又传闻他听命于朗月的摘星楼,替摘星楼主杀人无数。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出身名医世家却并不为家族所承认,没有人知道他师承谁人。无论传闻是否属实,他都是唯一可以和司空的医名相提并论的唯一人选。
林音此行低调至极。墨云晔花了好些人力才终究是在半道拦到了这位名医,老天庇佑,摘星楼主对天残之毒颇为感兴趣,这才答应一见。
约见的地方是竹林之外,墨云晔在那儿等了半盏茶,终于见到了两个骑马到来的年轻男子。他们一个青衣一个白衣,翩翩而来。
“林大夫?”墨云晔犹豫着冲着青衣开口。
青衣微微一笑,低眉摇头:“在下云清许。”
白衣下马对着青衣行了个礼,才笑道:“王爷,这是我家楼主。在下林音。”
摘星楼主的名号墨云晔是早有耳闻的,却没想到居然是个翩翩公子。正当他斟酌用词的时候,林音的眼神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当然知道,那儿正蔓布着暗紫的印记。
“舍命?”林音轻轻挑眉。
“是。”
墨云晔的脸色微微变了,低头盯着手上的印记不语。这舍命蛊是甘苗所赠,作为他留下想容一命的交换。他的血能换来青画三日安稳,可是,却也是让她毒性更深一分。与之相伴的,是他自己损一分心脉。
林音笑了:“王爷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是,”他的笑容变了味儿,“只是王爷这般牺牲,却也不能换来那人保命。”
墨云晔闻言一颤,躬身郑重其事地对着林音行礼道:“求林大夫指点。”
林音笑道:“此事楼主有意相助,林音自当尽力。只是这天残毒家师穷其一身,至死都只寻了个以毒攻毒的法子。可是这以毒攻毒,需要饲主付出的,你能承受吗?”
“需要什么?”
“三年,三年内天残毒体沉睡,饲主每日滴血喂蛊,三年后,待到毒体苏醒之时……饲主心智全无。”
当今世上有情人比比皆是,又真的有几人做到如此?
墨云晔出乎林音意料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纠结过选择,他只是问他:“尊师是……”
林音敛眉一笑,吐出两字:“司空。”
司空二字,从白衣如雪的林音口中说出,居然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他像是在细细咀嚼一般,念完后低眉笑了。狂风毫无预警地袭来,吹乱了所有人的衣襟。铺天盖地的沙尘从远方而来,拍打在脸上生疼。
“师伯,来了怎么不知会侄儿一声?”
“你说,司空如何?”
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在狂风中赫然响起——这声音让墨云晔陡然惊醒,满眼的杀气——甘苗!
蛊惑的声音如同锦绸一样润滑,听到人耳里却让人毛骨悚然。在场的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变脸色,直到甘苗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说,司空如何,他是不是,死了?”
林音微笑道:“是,家师半月前死于‘逆天’,为徒的无能,无力回天。”
甘苗素来打扮得妖异无比,行为举止更是邪气十足,怪异的是林音简简单单几句话居然让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风停了,沙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静谧,唯有她的表情一点一点透出了疯狂。她的眼里渐渐起了波涛,盯着林音像要裂来一般:“死了?”
林音颔首:“是,师伯。”
“他不是有鬼蛊吗?!”
甘苗陡然间尖叫出声。她的声音本就怪异,这会儿尖声叫出来凄厉无比,令人发寒。
林音等甘苗累到极点渐渐收敛了尖叫,才淡道:“师妹自小体质过阴,死气颇重,家师为保师妹性命,六年前就把鬼蛊给了师妹。”
“师妹……”甘苗暗色的眼里狰狞起来,“是那个叫青画的丫头?”
“是。”
甘苗红了眼,指缝里不断有血涌出,半晌,她才森森开口:“那他……有没有什么话……”
“有。”
“什么?”她急切地靠近。
“师父说,他一生活得纵性,犯下不少杀戮,欠下不少债。独独不欠的一个是师伯你。如有来世,绝不再见。”
“绝不相见,绝不想见……”甘苗的眼神一下子涣散了,再也聚集不起来。片刻之后,是她凄厉的笑声——
“绝不想见,那我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我活着做什么……哈,绝不想见……”
她已经彻彻底底疯狂了,疯狂的眼,疯狂的举止,就像是一个压抑很久的癫狂之人的爆发,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凄厉的笑声把竹林变得如同鬼城一样。
墨云晔静静看着,忽然有些明白了。甘苗再厉害,司空的死却是她的致命弱点。甘苗和司空的过去他无从得知,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没了司空这支柱,甘苗她,终究会退出这场混战了,她终于也彻底成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