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皇上怎么这么着紧这个姻缘会?怕是里面有什么猫腻吧?”太后的心腹嬷嬷彩玉蹭了过来,有些惊疑的看着太后。
“你还没发现吗?这里边……一定有事儿,而且哀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一旦发生,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太后为何还要妥协?”彩玉更不解了,却见太后慢慢闭了眼睛,将腕上的佛珠拿出来数着,好半晌才沉声道:“哀家不妥协行吗?你难道没听皇上在说什么?他要亲政。彩玉啊,皇上已经长大了,这一晃眼的功夫,他就二十岁了呢。你说,他要是铁了心要亲政,咱们能阻止得了吗?哀家又凭什么去阻止?只怕先皇留下的那些忠心臣子,就能把哀家给活吞了。”
彩玉这才明白过来,点着头道:“怪不得,太后原来是顾忌皇上亲政。只是这话又说回来,就皇上那点子水平,只怕太后真给他亲政的机会,他也只有看着那些奏折发呆的份儿,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躲亲政还来不及呢,又怎么真会想着亲政?”
太后站起身,冷笑道:“所以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且冷眼看着吧,看看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故事儿?”
且说江晚离开慈心殿回到寝宫,小于子这狗腿就立刻凑了上来,先奉上一盏香茶和一盘点心,才涎着脸笑嘻嘻问道:“皇上您真要亲政啊?以前一和您说亲政,您就恨不得躲大老远似的,为这个事儿,那些老臣们不知道跪了多少年的午门了,怎么您今儿个终于不怕这麻烦了呢?”
江晚在慈心殿没吃饱,这会儿吃了块点心,只觉香甜软糯十分可口,一边道:“记着将这点心给西风送些去。”然后才又慢慢道:“朕的确是不愿意亲政。但是朕就要娶西风了,你可知她是这世上少有的奇+激情女子?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了朕的身份,偏偏朕还是这样唯唯诺诺的不肯亲政,你觉着她心里会瞧得起朕吗?唉!朕不会管别人怎么想,却唯独怕她从心里唾弃朕。所以该朕担的责任,还是担起来吧,不然日后朕又怎么能在这后宫中为她遮风挡雨?”
“皇上,您为谢典正这一片心,真的是能感动天地了。”小于子竖起大拇指,却被江晚笑着踢了一脚,又听他叹气道:“罢了罢了,你明日传旨下去,让林太傅和于太傅准备准备,三天后到上书房为朕讲学。唉!既然要亲政,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啊,那到时候不是擎等着抓瞎吗?西风还是要瞧不起朕。所以,先临时抱抱佛脚吧。”
旨意一传下去,就好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无波的湖水中,登时就在朝堂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盼望皇帝亲政的老臣子们自然是老泪纵横,一个个在家焚香跪拜仰天长啸,暗道皇上长大了,终于收心了,他终于抛弃了那些杂务,用心向学了。皇上是先皇的血脉,又聪明伶俐,这一用心向上,亲政夺权,指点江山就是指日可待,不枉我们这些老臣费尽了心里在朝中周旋,为他保住这一方势力啊。
一时间,林太傅和于太傅的家门前一下子由门可罗雀变成了车水马龙。固然有一些见风转舵的墙头草来送礼示好,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先皇旧臣,跑过来用心叮嘱,让两人珍惜这次机会,将皇帝拉回正途的。
这一派热闹且自不必提,单说太后党那一派,此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互相走动秘密商议。谁也不清楚这每日里迷恋修仙和木匠活的小皇帝突然要太傅进宫重新讲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些人大多是太后的娘家亲戚和以他们为中心的小人势力,不能说全是草包吧,但出类拔萃的也没有几个,其中就包括上次在清远城赈灾的那位钦差。
最后,几个和太后关系密切的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焦虑,一齐进宫求见太后。
太后明知道他们的来意,却只是静静的坐在位上和他们说一些无关的话,到底让几个人沉不住气,太后的外甥罗玉林是吏部尚书,向来得她倚重,这时候当然就隐隐成了众人的首领,见太后面上没有什么烦躁表情,他才大着胆子小心道:“太后娘娘,臣等闻说皇上忽然召见于太傅和林太傅进宫讲学,不知这事儿……娘娘知不知晓?”
太后慢慢啜着茶,连眼皮子也没抬,慢慢道:“皇上想多读读书,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至于你们一窝蜂的跑过来问我?也太沉不住气,难怪这几年就没做过几件漂亮事给哀家长脸。”
说完放下了茶杯,悠悠道:“你们心里担忧什么哀家知道,哀家就是不明白,你们急什么呢?皇上还是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也难免的。他若不怕国事麻烦,早在四年前就亲政了,还用等到这会儿?难道哀家了解他不比你们多?放心吧,都回去,各自守好自己那一摊,没事儿时多往国家大事上面想想,少点钻营,也给哀家长点脸面。这些年,要不是你们太不争气,哀家用得着受那班老臣的掣肘吗?”
众人一听太后这么说,心里便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纷纷告退。这里彩玉又上前来,轻声道:“太后娘娘,事情真如您说的这么四平八稳吗?老奴怎么觉着皇上这回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太后收起了面上的微笑,表情早已经变的冷沉凝肃,慢慢道:“不四平八稳,哀家也要说成四平八稳。这种时候,我们更不能乱了阵脚,给那些老臣和皇上可乘之机。”她说完,抚了抚额头,叹气道:“皇上大了,翅膀硬了,哀家这些年没把势力都攥在自己手中,他又不和哀家贴心,如今只怕就要和哀家离心离德了。”
彩玉嬷嬷担忧道:“那怎么办呢?皇上一旦亲政,怎能容得下娘娘的势力在朝中?到时候,娘娘在这宫中就更没有地位了啊。”
“还能怎么办?那就好好斗一斗呗。”太后微微冷笑:“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在国事上有天分的,哀家就不信,他还能把这个千疮百孔的大顺朝治理的更好?更何况,他的性子飞扬跳脱,动不动就有些奇思异想,别看那班老臣现在恨不得用命来换他亲政。哀家敢断言,一旦他亲政,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是那些老臣。这些人都是死守祖宗规矩的,连柳明枫那样的大才子,当日和他们对抗,又落了个什么下场呢?何况皇上如今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她说到这里,就慢慢舒出一口气,面上重新露出点笑容,扭头对心腹的嬷嬷道:“彩玉,稍安勿躁,咱们静静在这里坐着,等着,等着看一出好戏就是。”
“娘娘英明。”彩玉也露出一个笑容,扶着太后坐到椅上:“老奴没读过书,可也常听人说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俗语,还有什么胸有成竹,老奴一直都不是很理解这些话,如今看了娘娘,才恍然大悟,这些词儿可不就是为娘娘准备的呢?”
一个马屁拍的太后更是舒爽无比,低头得意的轻笑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西风似是完全从茉莉死亡的打击中挣脱了出来,随着姻缘会的临近,她面上也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笑容。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七,这一天早上,冷宫里所有的丫鬟都齐聚在西风房间里,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素日的女官服色换成了鲜艳的薄缎子绣花长裙,乌发高高的梳成一个云髻,将小丸子素日里送的一些金银珠钗戴上,双鬓贴了颜色明亮的珠花,待西风款款从镜前站起,就连柳明枫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呵呵笑道:“裙拖六幅湘江水,鬓挽巫山一段云。我儿今日这一打扮,真真当得起一个绝色佳人的称赞了。也不知那小丸子是哪一世里修来的福气,今生能得到你。”
西风来到柳明枫面前,拉着他的手娇笑道:“爹爹就别取笑女儿了。也不过是化了淡妆而已,哪里就当得起什么绝色佳人的称号?尤其是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这话也不怕人耻笑。”说完却听柳明枫哈哈大笑道:“你爹爹我这一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不过这阅人无数四字倒是当得起的。想当年我年纪弱冠那会儿,也是走遍了大江南北,看遍无数美人,及至后来在宫中,又有什么样的倾国之色没见过?然而若说颜色,比我儿不遑多让的固然是有。可若说到这份菩萨心肠,果决勇敢,竟是无人能及,我儿切不可妄自菲薄。”
西风有些感伤的看着这风华绝代的男子,含泪笑道:“爹爹怎么说没有大成就呢?您的作品天下人都当宝贝一样的收藏着,便是我家,就有三个是你的书迷,其他人也就可想而知了。”她一边说着,就贴心的帮柳明枫整理了下额前的散发,见那里已经有了星点的银白,她不由得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滴了下来,轻声哽咽道:“女儿知道对于爹爹来说,这一生都不愿意再听见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您,然而女儿还是要说,在我心中,爹爹是天下最美的人,不仅仅是容貌,更是您的胸襟气度,品格才华,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过您。”
柳明枫苦涩一笑,拍拍西风的肩膀,摇头道:“说什么傻话?又哭什么?又不是女儿出阁,从此后就不能回娘家了,不过是和小丸子对食……”他说到这里,猛的想起那小丸子就是皇帝,西风这一去,可不就等于是出阁一样,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冷宫里来了。思及此处,忍不住心中一酸,涩声道:“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这一去,假若真的不能回来,也是你的造化,素日里常听你说‘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很好,但愿你不要只是说说而已,也要做到才行。”
谢西风见柳明枫落泪,不由心中奇异,及至再听见他这番话,就更是惊奇,展颜笑道:“爹爹说什么呢?这冷宫就是女儿的家,对食后自该回来的。真是奇怪,昨天小丸子也是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问我喜不喜欢冷宫,想不想离开这里?我说我不想离开,他还不信,说什么今日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怎么今日爹爹你也说这样的话?倒叫女儿心中不安。”
柳明枫呵呵笑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且在路上仔细琢磨琢磨。时辰到了,你这便和他们去吧。只是你性子素来要强,爹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切记切记,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忍一时之气,为你爹娘多想一想,为……死去的茉莉多想一想。我想,经过今日后,大概你就应该明白,茉莉她是……因何而死的了。”
西风大吃一惊,拽着柳明枫的袖子就要问个仔细,忽听小墩子和小秦子在院里喊道:“西风姐,不要再磨蹭了,再磨蹭下去,真就要误了时辰。点儿点儿,我们看见好些宫女太监都往乞巧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