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回到家中,只把谢氏夫妇欢喜的,虽然问了句怎么就离开家没了影踪?但是全让谢西风接过了话来,只说姐姐是因为要搬家,心里对秀山村有所依恋,便悄悄出去走了走,不妨碰见一只黄鼠狼,吓得迷了路,躲在山神庙中,被自己找到了。那谢家夫妇把两个女儿都当成宝贝一般,见大女儿无事,也就无心追究了,因此这番话很轻易便混了过去。
吃完饭已是酉时末,夫妇两个担了多半日的心,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乏累,便回房歇息去了。这里谢西风携了姐姐到自己房中,将丫鬟们都遣下,这才问事情的经过。
“我和明涛,很久之前便认识了。”谢东风坐在床上,说起心上人,一张丽容似乎都焕发出光彩,慢慢回忆道:“妹妹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凉亭吗?后院里最高的,后来因为假山石塌了,也跟着损毁的那个亭子?”见谢西风点头,她才微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人虽小,却已经在家里管些事情了,常常一日半日见不到你的人影,我便上了那假山亭子,看宅子外的景色。”
“就是在那时候儿看见了这个洛明涛?”谢西风拿起面前茶杯喝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见谢东风又红了脸,轻轻点头道:“是,那时候咱们宅子的后边还没有人家,望过去就是一马平川的草地,有一个小小山丘,明涛他……他经常就在那个山丘上放牛。”
“噗……”的一声,可怜谢西风一口茶还没吞下肚子,就全数喷了出来,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姐姐,伸着手在虚空里按着,结结巴巴道:“等等……你……等等……姐,我……我还以为那洛明涛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看他倒也有点气质,怎么……怎么闹到最后,他是个放牛的?”
谢东风显然不满意妹妹如此瞧不起劳苦大众,便白了她一眼轻声道:“放牛的怎么了?素日里你不是最怜老惜贫,同情尊敬那些穷苦百姓的么?如今怎么又这样说?更何况,明涛他虽然因为家贫而不得不给人家放牛,但他胸中是有大志向大丘壑的,我小时候在亭子上看他,就见他一边放牛一边趁机读书,到现在,他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堂,但若论起谈吐知识,怕是连秀才也比不上他呢。”
谢西风摇头叹道:“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姐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看见过秀才吗?知道人家的谈吐学问是什么样儿的?就帮着你那个明涛把人家都给踩杀了……”不等说完,谢东风已经是羞到了极点,跺脚道:“你……你再说,我不和你说话了。”
“好好好,是是是,我的好姐姐,就请赶紧往下说吧,你不说,妹妹我怎么给你出主意呢?”谢西风弯腰低头的道歉,倒把谢东风逗笑了,方继续道:“咱们家不是大家族,又有你做我的榜样,所以我偶尔出去散散步,爹娘是不阻止的。我那时候也不敢扰他,只坐的远远的看他,听着他读书的声音,心里便觉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天籁了,又觉他是这世间最有学问,最诚实憨厚的伟丈夫,不知不觉的,一颗心就给了他。”
谢西风这个气啊,心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竟然还是姐姐先看上的他?听着意思一开始还是单恋?不过她不敢再随便插言,生怕再把姐姐给羞走了,便耐心往下听。
其实后面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一个佳人经常坐着看你放牛,就算她坐的远吧,但一日复一日的,别说是男人,就算是木头也能感觉出来啊。那洛明涛自为光明磊落,每日看到谢东风的时候,便也以礼相待,有时打声招呼,慢慢的也会说两句话,一个是落魄子弟无人赏识,一个是富家千金芳心暗许,这还能发展出什么故事?自然是一拍即合。不过两人都是谨守礼仪,洛明涛一心只想自己考上秀才好来提亲,却因为始终未进学堂,对于八股文的研究还未透彻,以至于连续两年落第,自然也就无颜上门提亲。
谢东风心里虽然焦急,却也知道以洛明涛现在的身份,爹娘是绝不会答应的,更何况自己是订了亲的人。她原本对心上人的信心十分充足,暗道再等两年,总可以考上秀才的,那商家虽是书香传世,不也就是一个秀才吗?到时候自己磨一磨父母,再让妹妹帮忙说两句话,商家素来也瞧谢家不起,这事儿八成能功德圆满。熟料天有不测风云,谢西风一个搬家的提议,将一双小儿女的如意算盘全部打乱,谢东风惶急之下,又在那日傍晚自以为得了妹子的鼓励,方想出这大胆的计划。洛明涛却深知此事不可为,然而架不住东风痛哭哀求,又质问自己的真心,方只好假装同意,将她诳到山神庙中安置好,指望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劝她打消主意,没想到主意还未成功,谢家二姑娘先找上门了。
谢西风听姐姐一口气将事情说完,面上也有了一丝小小的惊讶之色,沉吟问道:“这么说,那个洛明涛从始至终都没有同意过你关于私奔的提议?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庙里的时候他不辩白?”
谢东风涩声道:“妹妹,不管你怎么想姐姐,怎么想明涛,但我心里清楚,他对我是真心的好,在庙里他之所以不辩白,是不想让我这个女人家担上私奔的帽子,才把这些事揽到他自己的头上,他却不想想,若你真因为这个误会了他,哪里还会帮他的忙?只是,这终究是他对我的一片爱护之意,我当时自然不能点破,好在你我从小要好,回来后还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说完拽住了谢西风的手哀求道:“妹妹,你说过女人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的,但姐姐没用,爹娘又听你的话,如今姐姐这一生的前程,可就系在你身上了。”
谢西风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也只能将所有的为难都憋进肚子里,点头笑道:“自然是这样,姐姐放心好了,等过两日咱们搬了家,这事儿过一过,我再慢慢帮你想办法图谋。”
说是这样说,但这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虽说谢家规矩不多,但谢氏夫妇若是知道大女儿做下的这种事,也必然震怒。谢西风岂不知道强出头的道理?虽说现在自己管着家,然而若她真的偏帮姐姐这件事,爹娘要知道了,也不会饶过自己的,要想出头,可也得先保住自己,不然这事儿办砸了毁掉东风的幸福不说,只怕日后谢老爷谢夫人不肯让她管家还在其次,最怕他们把自己关起来教授那些三从四德女子礼仪,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谢西风虽然同情姐姐,也有心帮这个忙,却是半点也不显急切,更何况她也要暗地里看看那洛明涛和商有为的人品。所以心里有了算计后,越发稳如泰山,只把谢东风急得不行,却又知道自家妹妹拿了主意的事情,就很少可以改变,因此也不敢催她,唯恐催急了,西风一甩手不帮这个忙了,那自己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谢西风又在城里和秀山村来回奔忙了三四日,便终于到了初十,这一天一大早,吉时刚到,一家人便整装出发,足足五十多辆的大马车,浩浩荡荡驶进清远城,令百姓们为之侧目,谢氏夫妇在马车内看了城中繁华,也是心花怒放赞不绝口,直夸二女儿的主意正。
搬到新宅子后,只安插东西便用了两天的时间,待诸事妥帖,便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谢东风终于等不急,这一天便想来探探妹妹的口风,谁知却被小丫鬟告知:二姑娘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到前厅来问父母,也是茫然不知,只说大概是去看城内产业,中午便回来的。
然而谢家夫妇却都猜错了,谢西风一大早坐了马车,却不是去看城内那些铺子,而是直接来到了秀山村。
在村外下了车,她记得姐姐说过洛明涛是在相邻不远的王山村一个地主家里放牛,于是便令心腹的小厮去将人叫出来,马车驶到一处无人看见的山坳前,让跟随小厮过来的洛明涛都疑惑谢家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才见车帘子一挑,明艳照人的谢家二姑娘从车上跳下来。
洛明涛施了一礼,却听谢西风让小厮把马车赶远一点,随着马儿吃草。然后她方转过身,先打量了洛明涛几眼,见他面容比上一次见得时候清减憔悴了不少,高大身材也越发瘦削,但双眼中却无什么怨怼之意。便暗暗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问你一句,若我姐姐最终不能和你在一起,而要嫁入商家,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