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光明是谁?”江晚有些好奇的问,却见那女孩儿很就镇定下来,呵呵笑道:“没什么,是我以前在宫外的一个朋友。你和他长的倒是很像,因此一时间有些惊讶。”说完又凑上来,看那根雕笑道:“这雕的真好看,男孩子中很少有像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将来肯定有出息。是了,你是哪个衙门里的?来无烟宫做什么?”
江晚从小到大,满脑子心思就是在木匠活儿和搞点小发明创造上。若是在民间,这点爱好无可厚非,甚至有可能在拜师学艺之后,经过自己的努力钻研,最终成长为一代匠师。但可悲就可悲在:他是个皇帝,从小儿那是当太子来培养的。先帝严厉,让这位太子殿下不得不可着劲儿的把这点爱好憋在心中,做也只能在自己寝宫里偷偷摸摸的做,一旦被发现,定然被斥为不务正业,自甘下贱。不但爹爹骂,那些胡子头发都白了的太傅也骂,自己分辩几句就要挨打。便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生生把一个美好少年的心灵都给扭曲了。
所以江晚对柳明枫的感情很深,太后对他固然有养育之恩,从母后仙逝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太后抚养。后来在柳明枫那里住了几年,柳明枫不但教他知识,对他也有养育之恩,重要的是他从不逼迫自己,而且对自己的这些兴趣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屑一顾,他最多只是摸着自己的头叹息一句:可怜你生在了帝王家,唉!
那个时候的小太子是不懂老师这句话的具体含义的,但是现在他却明白的感受到了。因此越发尊敬怜惜老师,对宫中关于柳明枫的传言,他也听说过,小于子打听八卦的本事绝不比任何一个太监差,因此他对柳明枫的境遇也是充满了同情,暗道若非老师被父皇打进去那种地方,现在我也不必被母后克制的死死的。
可是柳明枫虽然理解他,却也只是可怜他生在帝王家,显然内心里其实是不认同他以太子之尊去摆弄这些玩意儿的。因此这么多年了,除了那个心腹的小于子,所有人看见他做的东西,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就连小于子,也不知道那小子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觉得他赞美的语气和那些拍马屁的家伙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赞美啊。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子的眼神中闪烁着的兴奋光芒绝对不是作伪。而且谁会对一个小太监拍马屁啊?这就越发说明小于子那家伙平日里是真的在拍马屁了,看看看看,真正的赞美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实质似的扑面而来,让人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到。
柳明枫说过,江晚其实是绝顶聪明的,何况他从小就生活在皇宫这个最虚伪,集合了世间演技最高明的一批演员的地方,所以堪称是最专业的真诚虚伪鉴别专家。
“姑娘……姑娘喜欢的话,就……就送给你了。”哪个少年不爱被夸奖啊?尤其是被这么漂亮的姑娘夸奖。少年皇帝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脸都有些发红。自己想想都丢人,好歹也是有一个皇后几个嫔妃的皇帝,怎么见了陌生女孩儿还是这么不争气呢?
“真的吗?”谢西风高兴的眉眼都笑弯了,想着柳明枫过生日了,自己还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呢,点心是肯定要送了,不过这个根雕的老寿星就更应景。看一眼脸红红的小太监,她的脸也不由得红了,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掩饰的比较好,一边就在心里暗暗的骂自己:你个花痴啊,前一世里就因为以貌取人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这一世还不吸取教训啊?可是……可是真的太帅了,和光明一模一样的脸啊,怎么办?我最喜欢的一张脸没有之一啊?你疯了,这是个太监,太监,你睁大狗眼好好看看,人家还不到二十岁,你两辈子加起来都四十了,老牛吃嫩草啊你?我这一辈子也……也出不去了吧?不是还有对食的吗?啊,怎么办,是我最喜欢的脸啊,身材也是我最爱的挺拔瘦削型的,好喜欢……
“姑娘……你……”江晚上下打量着谢西风,成功将她从内心挣扎中解救出来。即使脸皮再厚,这个时候她也没办法淡定了,一把抢过那个老寿星,语无伦次道:“那……那我……我就拿走了啊……”
“哎,等等……”江晚一把拉住谢西风的袖子,他是皇帝,是宫中最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人,因为除了那些长辈外,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
“干……干什么?送……送出去的东西还想往回要吗?”谢西风故意用凶巴巴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却听江晚憨笑道:“这个老寿星还没雕好呢,不如我拿回去好好雕琢一番,等到把它弄好了,再拿过来送给姑娘好不好?”
“哦……”发现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谢西风在这一世里还从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儿呢,将根雕递给江晚,呐呐道:“那……那你是哪个宫里的啊?万一……万一你要不给我,我可去找你要。”
“哦,我……我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我……我叫小晚子。”江晚当然不可能告诉西风自己的真正身份,情急之下撒了一个谎,却见西风好奇道:“你……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那你来无烟宫干什么啊?”
“唔,皇上……皇上今天忽然想起柳先生了,就……就派我们两个过来偷偷打听打听……”说完一眼看见从冷宫门里偷溜出来的小于子,他便招了招手,又对西风道:“那个是我哥们儿,叫小于子,姑娘你叫什么?回头我来找你的时候,总得知道名字吧?”
“我叫谢西风,是这无烟宫的典正。”最初少女怀春一样的羞窘过后,西风总算恢复了一贯的落落大方:“小晚子,你可给我上点心啊,这东西我要送给一个最亲厚的人当寿礼的,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做白工,嘿嘿,到时候我炸一些真正的‘小丸子’给你吃。”一边说一边就向江晚挤了挤眼睛。
这一个传神娇憨的表情差点儿把江晚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少年皇帝接触的女人不是端庄高贵如高山白雪,便是邀宠献媚的,何曾见过如此天真单纯的少女娇态,何况谢西风本就是一张勾魂夺魄的桃花面孔,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不发威的时候,轻轻一转便是万种风情。
“哦,好……好的……”江晚傻傻点头,忽见小于子已经走了过来,他生怕这小子喊破自己的身份,忙一步蹿上前去,勾住对方肩膀假装埋怨道:“你小子,让你打探消息,就打探了这么长时间。回去皇上非怪罪咱们俩不可。”说完又对谢西风道:“我这兄弟就这样儿,干什么活都像乌龟似的慢吞吞,我们这就要去和皇帝禀报了,姑娘也赶紧回去吧,回头我把根雕给你送来。”
谢西风笑着点头,又郑重谢了她,方袅袅回了冷宫。这里江晚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抻着脖子望,直到都看不到谢西风的身影了,这才若有所失的回过头来,忽听身边一个虚弱的声音道:“皇上,你……你掐着奴才的脖子……”
江晚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原本是揽着小于子肩膀的,但因为自己比对方高,这一拖着走,那手顺便就滑上脖子了,就这样掐着他的脖子走了一路,也难怪小于子整张脸都憋红了。
“咳咳咳……哎哟我的天爷喂……”小于子死里逃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又看向江晚,苦着脸道:“我说皇上,您是要折死奴才么?奴才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兄弟?得,就这一声称呼,得折去奴才十年寿命。皇上您要是还想奴才以后好好伺候您,可千万别再这么着了。您是真龙天子,先帝又没有留下其他的公主殿下,这天下间哪还有配和您称兄道弟的人啊?”
“少废话,显得你口齿伶俐是不是?”江晚心情大好,笑着踹了小于子一脚:“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老师怎么样?有没有挨冻?吃的还好吗?御膳房那帮兔崽子们该不会也看人下菜碟,给他气受吧?”
江晚刚说完,就发现小于子的脸色变了,本来清秀的脸蛋好像有点儿扭曲,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出声。反正那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却也不像是有多伤心。但江晚关心则乱,一见他这表情,心里便是一沉,失声道:“难道……难道老师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皇上别着急,柳先生什么事儿也没有。”小于子连忙摆手,总算安抚住了江晚,又被他轻踹了一脚,听他笑骂道:“那你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冷宫里不会大白天就闹鬼吧?”
小于子挠了挠头,回头又看了远处的无烟宫一眼,忽然对江晚道:“皇上,您看那是无烟宫吧?是咱们皇宫里最冷最凄惨的地方儿吧?人家都叫那里地狱,你看看,那大门的漆都掉光了,石头墙上都是杂草,的确是挺破落的吧?”
江晚疑惑的看着小于子,也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冷宫难道还能收拾的碧瓦飞檐光鲜亮丽不成?你到底怎么了?再这么吊着朕的胃口,小心朕回去拿绳子把你吊在梁上,一天后再放下来。”
小于子连忙赔笑了几句,然后才一脸不解的道:“所以啊皇上,奴才也搁这儿奇怪呢。怎么奴才看见的冷宫,就和大家嘴里说的是两个样儿呢?”说完见江晚不解,他也不敢吊主子的胃口了,便一口气道:“奴才进了冷宫,只见那院子里面干净的啊,一条石子路直通那些房间,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一开始奴才还说呢,瞧瞧瞧瞧,到底是当过嫔妃们的人,连疯了之后的笑声都这么的优雅随和,听上去不但不凄惨瘆人,反而好像是真有许多开心事儿似的。然后奴才就想找人打听柳先生在哪儿,结果就碰上了一个宫人,好嘛,穿着大红绸子的棉袍,梳着光洁溜溜的发髻,上面还有一只银钗子。当时奴才还以为做梦呢,这哪是冷宫啊?分明是在宫里当差的妇人。结果那人只看了奴才一眼,奴才就认出来了,妈妈呀,皇上您都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绿嫔,当年先帝爷时候的一个嫔子,后来人都说她进了冷宫后就疯了,哪成想是这么个模样儿?奴才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奴才了,听说奴才打听柳先生,就指给奴才。奴才去了柳先生屋里,结果不在,连鲁公公也不在。就是那屋里暖和的,奴才看了,不但有炉子,还笼了地炕呢,炕上也是热乎乎的,屋子里还有手炉脚炉。”
江晚点了点头,松口气叹道:“看来老师在宫中还是为人敬仰的,冰炭司那些混蛋忘了送炭,却是有人已经给他送去了。”话音刚落,就听小于子打了个“嗨”声道:“得了吧皇上,不是奴才说,有太后在,谁活腻味了敢去巴结柳先生?根本就是人家冷宫现在不冷了。奴才后来又进了几个空屋子,里面都是一样儿的,单就这热乎劲儿,不必皇上那寝宫差。”后来奴才就往外走,结果听见迎面来的两个宫人在那说话,您猜说什么呢皇上?她们竟然说中午谢姑娘要大显身手,做东坡肘子,还有烤羊腿。皇上啊,当时奴才都懵了,还想着自己是走错地方儿了呢。结果那两个女人还热心的问我是不是被拨过来当差的?是的话就去后面找谢典正,还说让我好好表现,有赏钱拿呢。您说说,这还是冷宫吗?我怎么觉着比宫里的衙门也差不了多少了呢?还得是油水足的那些。”
小于子说完,江晚也愣了。忽然想起刚刚西风说的话,不由面上颜色一变,轻声低呼道:“难道是她?没错,应该就是她了,她说她叫谢西风,是无烟宫的典正。难道……难道那里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谁啊皇上?”小于子没听明白,却见自家主子面上忽然掠过一丝红晕,咳了两声道:“不是谁,回去吧回去吧,冷宫里能过的好,朕也就安心了。想来老师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头。”话音落,心头又浮起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不由得脸上一热,幸亏小于子落在后头,没看见自家主子那一副少年怀春的表情。
回到寝宫,江晚立刻以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高涨热情开始投入到工作中,把自己多年不用的全套工具全部翻了出来,不但要做个根雕给谢西风,还想替她做一个精美的小箱子,带着镂空的花纹,觉得给她装首饰一定很漂亮。踅摸了半天,把柜子里自己珍藏的一块檀香木给拿了出来。
小于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忽然悟出来,兴奋的低声道:“皇上+激情这是要给柳先生做个寿星老头儿吧,这檀香木又是干什么?这么名贵的东西,要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怕是心里要不痛的。”他说完,江晚才想起这个老寿星自己的本意是要雕了给老师的,谁知道让西风半道儿一搅合,直接把老师这茬儿给忘光光了。
当下不由得红了脸,当然,他才不会告诉小于子说自己是重色轻师了。于是咳了一声,正色道:“胡说什么?不过是时间长没做东西了,唯恐手艺生疏,所以练练手艺罢了。”话音落,忽听外面一个小太监的声音道:“皇上,王道长来了,说是炼出了三枚仙丹给皇上,另外还要请皇上去静室打坐修炼。”
“是吗?把仙丹收进来。”江晚十分高兴,他现在还不能服用丹药,据那些道士说,是因为他道心未成,身体反会被仙丹之力反噬。要等二十岁定性以后,才能服用丹药,因此若是有道士进了仙丹来,他都是小心珍重的收藏着,只等自己二十岁以后再服用,好事半功倍,早日求得长生。到那时,自己有了无尽的生命来钻研这些木器,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小于子亲自出去把仙丹接过来。顺便将道士王全也给引进来,那王全参拜了皇帝后,见少年天子正一脸兴奋的坐在桌子后面,他心中得意,暗道皇上听见仙丹二字便如此兴奋,可见我道教光大就在眼前,到时定然灭那佛宗满门,令天下人无不信奉我三清祖师,嘿嘿嘿……
因越想越美,好像那光辉前景已在眼前,自己正在接受万人朝拜。忽听皇上呵呵笑了一声,他连忙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皇上,修炼时间已到,臣观今日太阳晴好,正是冬日里难得的阳气充足之时,此时修炼,有不尽的好处,还请皇上移驾西宫。”
说完半天没听见回音,心里不由得纳闷,暗道这要是以前,皇上早就兴奋的过来拖着我就走了,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呢?一边纳闷着,就偷偷拿眼瞅了下江晚,却只见天子面上现出犹豫之色,眼睛紧盯着桌上的两块木头和一套刀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难以取舍。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说,西风和小皇帝是一见钟情了。嘿嘿,我不知道大家信不信一见钟情,反正梅子还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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