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陆子初似是略感意外,随即征询她的意见:“我要不要见他一面?”
“就这么出现在我爸爸面前,他会被你吓坏的。”至少她应该先给父亲说一声,让父亲有个心理准备。
想了想,陆子初说:“也好,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了反而不自在。至于和你父亲见面……反正你又跑不掉,总会见到的。”
阿笙笑了笑,什么叫跑不掉?这人也太自信了。
再见,父女拥抱,很久未见,亲情羁绊,让阿笙湿了眼眶。
顾行远笑着问她:“想爸爸了吗?”
“不想……”
顾行远哈哈笑了起来,女儿性情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于贴己话,很多时候都是口是心非。
晚餐只有父女两人,顾行远点了一桌菜,都是阿笙平时喜欢吃的。
阿笙倒了一杯水放在顾行远面前,劝道:“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每样都尝尝,你看看你,都瘦了。”顾行远又点了几个菜,这才作罢。
父女久不见面,自是有很多话要聊,阿笙问了母亲,又问了顾城近况。
顾行远说:“7月份,阿城回国,没来看你吗?”
阿笙微愣:“哥哥七月份回国了?”
顾行远皱了眉:“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国后整天心不在焉的,跟变了一个人似得,对徐秋也是不冷不热的……”似是想起了什么,顾行远对阿笙解释道:“哦,徐秋是你哥哥女朋友。”
阿笙低头喝茶,哥哥回国,却没有跟她联系,那他去了哪里?
同样是七月份,依依那时候在丽江,他们会在一起吗?
并非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而是依依从丽江回来后,似乎挥走云雾,笑容明媚了许多,难道跟哥哥有关?
“在想什么?”顾行远问。
阿笙好奇道:“爸爸,我哥和徐秋是怎么认识的?”
“徐秋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美国,后来我们搬到美国,和徐家成了邻居,她和你哥哥见过几次,但不熟,只知道她是医学院学生。一天早晨,你哥哥外出晨跑,见有人昏迷在地,适逢看到站在外围的徐秋,就让她出手帮忙。徐秋当时很为难,但病人情况严重,在你哥哥的劝说下,徐秋对病人实施了急救。后来病人醒了,按理说应该感谢徐秋才对,但听说徐秋没有行医执照就对他实施急救,竟然坚持起诉徐秋……”
“怎么会这样?”
阿笙皱了眉,这时服务员已经端着菜走了进来,顾行远夹了菜放在阿笙面前的小碟子里,这才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没有行医执照就冒险救人,原本就很麻烦,纵使徐秋的出发点是好的。学校听说这件事情,徐秋随时都有退学的危险,徐秋那孩子身体原本就不好,出事后哮喘病发多次,你哥哥很自责,请我帮忙辩护。两个年轻人多次找病人沟通,后来大概产生了感情,总之就在一起了。”
阿笙可以想象哥哥和徐秋当时历经的心理煎熬,父亲讲述的很简单,也很平淡,但其中周折奔波,想必是十分艰难的。
“徐秋这孩子很善良,就是太依赖你哥哥,但总体上来说,我和你妈妈还是挺喜欢她的。”顾行远说着,见阿笙没动筷子,催促她趁热吃。
阿笙想起依依,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说再多话也没用,关键是哥哥……
待饭菜全都上桌,顾行远看着阿笙,语重心长道:“阿笙,其实爸爸这次回国,是想劝你跟我一起去美国,我们都在那里,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我和你妈妈心里都不好受。”
应该早些带阿笙去美国的,她一个人留在国内,逢年过节一个人,想想就觉得可怜。
阿笙心情有些失落:“爸爸,我学业还没结束,哪都不想去。”
“那你给爸爸一个期限,研究生毕业后,可以去美国吗?”
“我还想读博呢!”筷子翻动着碟子里的菜,仿佛她的心事,直接拒绝又怕拂了父亲的好意,伤了他的心。
读大学时,她说本科毕业后会去美国;如今本科毕业,她又说研究生毕业后,她还想读博……说话不算话的那个人是她啊!
果然,顾行远语气开始有些不悦了:“女孩子要那么高的学历干什么?”
阿笙不说话了,再讲下去,感觉像是在跟父亲顶嘴一般。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顾行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妥协了,叹声道:“想读博就读博吧!也不差这三五年,你高兴就好。”
顾行远有自己的打算,他膝下只有这么一双儿女,这么辛苦奔波,无非是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更希望能够为他们的事业铺路,让子女少一些坎坷,希望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儿女一世无忧,自在而活。
顾行远对阿笙一向包容,如今妥协,阿笙动容眼红,起身走到父亲身后,轻轻抱着他:“爸爸,谢谢你。”
拍拍她的手,顾行远笑了笑:“阿笙,爸妈老了,半截身体埋入土中,过一日少一日,活到这把年纪,不求别的,只希望儿女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阿笙瞬间湿了眼眶。
晚上,把顾行远送到酒店,阿笙坐出租车回学校,马路上车灯如火,缤纷交错,她给陆子初打电话:“我是不是很不孝?”
陆子初从她的语气里隐约猜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轻柔:“阿笙,我让你为难了吗?”
“没有。”阿笙手肘撑在车窗上,她说:“在国内,我会想念父母;可如果跟父母回美国的话,我一定会格外想念你。”
那句“想念你”,原来说出口竟是如此简单。
电话那端良久都没有声音,然后竟然被他挂断了。
阿笙盯着手机,无语了一路。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陆子初其实没什么意思,手机没电了。
宿舍楼附近,来往行人不时看向陆子初,男神教授光临学校,怎不惊奇,看这情形怕是来找女朋友的。
夜晚9:30,阿笙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清静恬淡。
他知道,他无法放下她,明白了她的为难,她的不忍,他怎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
迈步走近,阿笙见到他,小小惊讶:“怎么来了?”
“想把你留在国内,想对你说,纵使你父母没有在你身边,我也会拼尽所有护你周全。”
陆子初嗓音柔和,似是撕破了暗夜,阿笙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微笑的眼眸,阿笙微笑的同时,分明有液体夺眶而出。
是夜,路过行人四散传播现况:“陆男神欺负顾笙,把顾笙给气哭了。”
见过阿笙后,顾行远回了一趟老家。
10月,天空飘着雨,顾清欢火车站送行,问他:“还来T市吗?”
常年分离,顾行远对妹妹的态度圆润了许多,不过声音仍是冷冷的:“离开前,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再见阿笙一面。”沉默几秒,对顾清欢说:“这两年你对阿笙的照顾,我都放在心里,谢谢。”
顾清欢笑了,她哥哥对她说谢谢呢!那么生疏,好像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雨丝飘打在她的脸上,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些雨水,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想哭的时候,可以尽情的流泪,不像大人,哭泣只会让自己变得脆软。
“对阿笙,我有太多的抱歉,身为姑姑,我似乎很失败。”顾清欢语声柔软,听得顾行远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疼。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人到中年,有将近十几年的时间里不敢回家,被家人疏远,恼她的同时,又深深的怜惜她。
所以说,人的情绪,有时候真的很善变,经不起回忆……
顾行远过安检进站,走了几步,回头看顾清欢,她还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眸光温润。在她还是少女时,眉眼间都是耀目风情,现如今眼眸无波无澜,岁月已经把她打磨成了一个无欢的人。
软卧,顾行远坐在下铺,疲惫闭眼,眼眶里涌起一股湿意,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可就连这唯一的妹妹,似乎也没有办法让她快乐起来。
路是她选的,她为什么要这么不快乐的活着?
法庭上,他可以救助很多人;生活里,却对自己的妹妹无力救赎。
“哥。”轻轻的呼唤声,不可能是她,顾行远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但……睁开眸子,竟真的是她。
她在火车启动前一分钟,拿着匆匆买来的火车票,在列车员的催促下,跑步疾奔,像小时候一样,气喘吁吁的追上顾行远,扯着他袖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哥,带我一起玩吧!”
小时候,顾行远觉得这个妹妹太粘人,太烦;长大了,她不再跟在他身后,反而生出许多落寞来。
如今,她笑得尘埃落定,把期待写在了眼角细微的皱纹里,她说:“哥,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爸妈,我想他们了。”
顾行远望着窗外,火车启动了,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日子来不及细数,不知不觉间,他和他的妹妹都已经老了。
行驶的火车,漆黑的隧道,仿佛能把人带进不愿回首的过往,顾清欢蜷缩在床上睡着了,顾行远坐在床沿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现如今的她,有谁会看得出来,她是T市赫赫有名的投资控盘高手?
犹记得,顾清欢如花年纪里,回到老家,消沉了许久,原因不明。
那一年是1988年,顾清欢25岁。
后来有消息传出,她恋上了有妇之夫,顾家老爷子前往T市,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那时她已无泪,好像那痛不是自己的,转身离开,顾行远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是长久沉默。
最后,她说:“哥,你别管我。”
好,他不管她,看着她在岁月里一天天变老,看着她如何在韩家委曲求全,这是她自找的,跟他无关,但真的无关吗?
他们是这世上血缘最近的亲人啊!
移民美国后,逢年过节,她会主动给他打电话,问候简短,清浅的话语里,有着云淡风轻的小温暖。
很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直到电话结束,一句话也不说,但她依然时刻记挂着他,语气轻松自然,偶有笑音,会让他觉得她一直都过得很好。
临近下午五点,她醒了,一盒米饭出现在她面前,耳边有声音响起:“随便吃点垫垫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