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她们略显局促,起身跟陆子初问好,508舍友都站了起来,唯有阿笙坐在那里不动的话,也太显蹊跷,于是这时候阿笙不得不站起身:“陆老师好。”
“嗯。”陆子初扬起好看的眉,端起阿笙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阿笙也不敢吭声,她确定他是故意的。
陆子初确实是故意的,阿笙知,吴奈知,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于是这一幕被对面的楚楚尽收眼底,脸色微变,迟疑道:“那是顾笙的杯子。”
“是么……”陆子初状似惊讶,有些后知后觉的看着手中水杯,然后放在阿笙面前,歉声道:“不好意思,用错了杯子。”
“没关系。”阿笙能说什么呢?不当面叹气就不错了。
吴奈在一旁笑意无限,石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抽风了?”
很难得,吴奈竟没有出言还击,没想到遭遇爱情,平时冷且暖的阿笙竟会被陆子初吃得死死的。
石涛最能活跃气氛,饭桌上气氛还是很好的,唐汐原本叫了几瓶红酒,却被陆子初阻止,用他的话来说,这里有学生,喝果汁比较好。
江宁等人感动的看着陆子初:老师真好。
其实这位对学生很好的老师,担心阿笙会被众人灌醉,所以才会出言相阻,只能说借口找的很冠冕堂皇。
这顿饭,阿笙吃得既紧张又心安,总之心境很矛盾。
众人说话的时候,无人看到的桌子底下,陆子初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她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温暖的掌心带给她莫名的心安,有一种微妙的情愫缠绕在心头,于是一颗心伴随着欢喜,浅浅跳动着。
阿笙侧眸看他,那人侧脸线条柔和,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厮磨着她的手指关节,做着类似的小动作,还能漫不经心的和别人谈笑风生。
阿笙开始有点佩服他了。
对面,楚楚不知何时皱了眉。
她和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但目光却不时飘向陆子初和顾笙。
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那两人整顿晚餐下来,几乎从未正式交谈过,但坐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气场很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萦绕在两人之间,仿佛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她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顾笙伸手端果汁的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放弃喝果汁,端起陆子初刚才用过,尚且冒着热气的水杯,慢慢喝起来。
楚楚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脑子出现短暂空白,再看陆子初,似乎并未察觉阿笙正在喝他的水,表情波澜不惊,跟唐汐正浅淡的交谈着。
楚楚咬了唇,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顾笙这人还真是不要脸。
其实楚楚眼中那个不要脸的人很无奈,喝果汁的时候,手刚碰到果汁壁,桌下的手就一紧,隐有小警告,一顿饭下来她确实喝了好几杯果汁,喝多了,难免对胃不好,陆子初那杯水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喝水的时候,暖意袭身,她又怎么知道转眼间功夫,她在楚楚眼中地位再次升级,化身成了一个不要脸的人。
那天,陆子初接了一通电话率先离开了,阿笙在他离开后,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条短信:“别喝酒。”
吴奈凑过来,好奇道:“谁的短信?”
“朋友。”阿笙把手机放进口袋。
吴奈撇撇嘴,朋友吗?他相信才有鬼,两人刚才在桌下小动作不断,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这两人坏着呢!
那天,唐汐下楼结账,被告知有位先生已经把账结了,唐汐猜想是陆子初,给他打电话,果然……
他那边声音很嘈杂,话语很简短,“没什么,原本就应该我请客。”
有些莫名的话语却让唐汐若有所思,有什么念头在唐汐脑海中一闪而过,此事值得仔细推敲。
05年7月,迎来了顾清欢42岁生日。
阿笙感慨时间流逝太快,04盛夏,因为顾家老太太忽然离世,顾清欢错过了她的41岁生日,转眼间一年过去了,除了故人不在,年龄虚长,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改变。
韩永信原本要为顾清欢专门举行生日宴的,但被顾清欢拒绝了,她只盼家人能够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
可就是这么再简单不过的愿望注定是一场奢念。
那天,顾清欢亲自开车去学校接阿笙,下午给阿笙买了好几套衣服,阿笙无奈试穿,恍惚以为是她在过生日。
售货员误解了顾清欢和阿笙的关系,嘴很甜:“这位太太,你女儿简直就是一个衣架子,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
阿笙想解释,这边顾清欢倒也没说什么,把卡递给售货员:“刚才试过的衣服,全都包起来。”
售货员自是眉开眼笑,阿笙扯着顾清欢的衣袖:“要不了这么多。”
顾清欢拉着阿笙,走到一旁坐下:“可以以后穿,再说你穿起来确实很漂亮,就当是姑姑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那天,阿笙收到的毕业礼物是好几袋衣服,而顾清欢的家庭生日宴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幸福和悲伤,从来都是不期而遇。
顾清欢42岁家庭生日宴,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的,餐厅一片狼藉。
原本生日宴上只有韩永信、顾清欢和阿笙三个人也挺好的,人少,反而清净,但像这样的场合里,注定会来一些不速之客前来搅局。
也许,不能称之为不速之客,毕竟人家原本就是韩家女主人。常静的到来掀起了生日宴最高~潮。
常静来之前,似是喝了酒,阿笙料到她会来惹事,但没想到她对姑姑的仇恨会那么深,看似优雅,毫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把满桌酒菜悉数掀翻在地,菜肴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阿笙闪身避开,怔怔的看着,心里忽然有些难过,那是姑姑亲自动手做的,她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满脸微笑,长这么大,她还不曾见姑姑那么开心的微笑过。
“阿静,你胡闹什么?”阴霾声响起,是甚少动怒的韩永信。
韩永信这时候是不应该说话的,他一开口,倒像是在维护顾清欢一般,这对常静来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仿佛有尖锐的锥子狠狠扎在心头,痛楚蔓延全身,激起了常静潜藏已久的愤怒:“韩永信,如果没有她,我和你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和你离婚,全都是这个婊~子害得。我过得不好,她也别想好过。”
常静说完这句话,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间扑上去,紧紧掐着顾清欢的脖子,奇怪的是,顾清欢未曾闪避,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姑姑——”阿笙心悬起来,原本要上前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只因常静掐顾清欢的时候,有两行眼泪顺着顾清欢的眼眶缓缓滑落,可她的嘴角却分明是在微笑着。
是错觉吗?那抹微笑看起来竟像是彻底解脱了。
奶奶说:“你姑姑这辈子的哭声都是无声无息的,除了在你爷爷的葬礼上。”
奶奶说错了,姑姑还失声哭过一次,奶奶下葬那一天,她从大院就开始哭,一直哭到了墓园,哭声惨烈。
餐厅里响起常静的叫骂声。
“贱人,大不了一命赔一命,就算以后坐牢,我也要掐死你。”
常静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指关节用尽了全力,韩永信动了怒,脸色异常难看,厉声重重的喊着常静的名字,这次有别于以往,完全是连名带姓,见常静加重力道,拄着手拐就要上前……
这位中年男人太心急,不察脚下滑腻的食物,一脚踩上去,竟生生跌倒在地。
他是睥睨商界的投资传奇韩永信,这一生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常静是顾虑不到这边情形的,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心想让顾清欢去死,优雅的女人被现实和婚姻摧残的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仇恨,嘶哑着嗓子,边哭边骂顾清欢。
“婊~子”、“贱人”、“狐狸精”、“贱货”女人一生中所有难听的词汇全都甩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宛如风中柳叶,随着常静的动作身体虚晃着,脸色涨红,眸子里隐有血丝,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
阿笙眼睛涨得酸痛,上前抓住常静手腕,“阿姨,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先放开我姑姑,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姑姑?”常静眼睛里都是血丝,手指力道未松,狠狠的瞪着阿笙:“顾家人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我告诉你,你姑姑是贱人,你也是小贱人,有什么样的姑姑,就有什么样的侄女,你以后的下场跟你姑姑一样,下场凄惨,注定要一世受人指点谩骂……”
“啪——”
这一巴掌很响亮,就那么狠狠的掌掴在常静的脸上,然后常静在看向那人时,失焦的瞳孔中溢满了不敢置信,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那人,手指松了力道。
这一巴掌是韩永信打得,拄着手拐站在那里,衣服上尽是菜污,但眼神却极尽阴霾。
“闹够了没有?”韩永信拄着手拐重重的砸落在地,气的胸口起伏。
想来以前就算常静再如何胡闹,韩永信都不曾打过她,但这次却下了狠手,难怪常静会泪流满面了。
“姑姑。”阿笙扶着顾清欢,顾清欢一脱离钳制就大口的喘着气,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刚刚遭遇了什么的常静,抬手就狠狠回了韩永信一巴掌,目光煞气冰冷,那是痛彻心扉的恨意。
韩永信也真够狠的,抬手又是一巴掌,只不过这次却没有落下去,因为有人握住了韩永信的手腕。
这时候出现在韩家餐厅的人,是韩愈和常静共同的儿子,韩愈。
一米八二的年轻男子就那么冷冷的站在餐厅里,因为急着赶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一双漆黑的眸子比平日里阴郁了许多。
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用最直接的动作宣泄了他的愤怒和长久以来压抑的怨恨,手指使力一甩,韩永信有腿伤,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站稳身体的,就那么狼狈的倒在了一旁的橱柜上。
“永信。”尚未平复呼吸的顾清欢,出于担心,已经跑了过去。
阿笙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韩愈,她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子心狠的时候,究竟可以有多狠,他的戾气尚未完全开启,阿笙并不意外,如果韩愈憎恨一个人的话,他或许会用尽一切方法毁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