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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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脸转了半边, 我认出来她是当年我们去别的校区上调酒课的时候一直坐我跟大姐前面的女生。我悄悄地退到边上去。撕破脸皮到这地步, 她的模样可怜又可悲。那个男人倘若还有心,别说你是来流产,就是做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 他也不会不闻不问。既然如此,痴缠也只能给别人增加笑料。

电梯门开了, 大姐端着东西站在里面。我指指那个女生,对大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彼此照面, 遇上的又是这种事情, 只怕双方都会尴尬。想不到没等我们退回去,长发披肩的女孩眼睛已经瞥见了我们。一怔,然后粲然一笑。

“你们在这里实习?”她的笑容明媚而开朗, 丝毫不复刚才的悲切与痛苦。

“是啊, 这学期刚过来的。”尴尬的人只有我和闵苏。两个人面面相觑,局促的对着女孩微笑。

“那你们忙你们的吧, 我等一会儿也要去动手术。”她挥挥手, 转身准备走。

“等一下。”我下意识地叫住她,踌躇了一下,期期艾艾的叮嘱,“那个,你自己注意一点, 手术以后要注意休息,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们, 千万别拖着。我们的手机号码你还有吧,都没换过。”

“行,谢谢你们。”她微微一笑,“别紧张,不就是掉块肉吗,权当是减肥了。”

我跟闵苏被她的漫不经心震得目瞪口呆,人走了好半晌,两个妇产科的小实习医生才瞠目结舌的对望一眼,口中赞叹,强人,果然是强人。

可就是这个强人女子,几个小时以后,躲在角落里哭的撕心裂肺。

悲伤只要不流露于人前,世人皆可当其从未发生。

旁边的电梯门打开,走下一对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小女孩脸色苍白,抓着男友胳膊的手隐隐显出青筋。

“老公,我害怕。”

“怕什么啊,一会儿就没事了。”

“会很疼的。佳佳她们都说疼得要命。我不想做了。”

“有什么疼的,就你事多。我告诉你,我可是连午自修都没上,特意陪你来做的手术。你今天要不做,以后的事情全部跟我没关系。”小男生开始不耐烦,焦躁地拖着女孩往里面走。后者哭喊着说不要,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电梯门关上了,闵苏对我叹气:“这几天看的我都麻木了。你说同样是男欢女爱,凭什么男人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剩下的烂摊子全都由女人收拾。留下孩子吧,分娩痛,哺乳烦;拿掉孩子吧,三分钟梦幻式无痛人流,拜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不清楚吗。”

“我们这还叫好的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住我们对门宿舍的学姐怎么说。她回家乡的医院实习,撞上一个五个月引产的高中女生。结果那小孩出来以后居然还活着,在大冰柜里哭了一整夜。”

“你别说了,明天就是我值大夜班,你别制造恐怖气氛啊。”大姐畏葸地缩了下头。

“唉,本以为来这里实习后可以看到下一代的诞生。结果这两天打掉的孩子比生下来的还多。有些小姑娘真让人哭笑不得,那天有一个就拉着我的手问,他明明是射在外面的怎么我还是怀孕了。我跟她解释了半天,累的我都嗓子疼了。还有一个更逗,居然说,完了以后我立刻用可乐清洗了阴.道啊,怎么不管用。是不是可乐的质量有问题。我傻眼了,哪来这么多匪夷所思的避孕方法。到后来,无论谁问任何问题,我都直接往她手里塞一本宣传资料。真不知道我们中国的性教育是成功还是失败。要说她们单纯吧,什么体位比专业的医生还清楚。可要说她们懂的多吧,最基本的该如何保护自己都不知道。”大姐摇头叹气,“我现在反而觉得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终生更好,起码不必一次又一次的打胎。她们好象都不知道,打胎的次数多了,很有可能会终生不孕。”

“知道又怎样?那天有个男生陪他女朋友来动手术。我跟那个最多十六岁的女孩子说这些。那个男生居然说,不怀孕最好,每次都要花这么多钱。当时我真想抽那个男生,他损失的无非是几百块钱,那个女孩子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虚弱的就像个绢人一样。都说男生越大越坏,毛还没长齐的小孩也这样,真叫人……唉。”

“不能说了,再说的话我们会对男人彻底绝望。不过说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都不是全世界的宝贝儿,凭什么要所有人都宝贝你。女人倘若太笨,太不懂得自爱,那么就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嗳,对了,你去送报纸的话,顺便帮高干病房区的护士们也送一下。郁闷啊郁闷,医院里,院长下面有主任,主任下面有老医生,老医生下面有普通医生,普通医生下面有护士长,护士长下面有护士,护士下面有护工,金字塔的最底层就是我们这些实习生。”大姐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就是这样作牛作马,人家到时候也不要我们这帮勤勤勉勉的本科生。”

“所以我们要好好学习,努力考研,争取当金字塔的上层结构。”楼层到了,我下电梯之前,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多了一句嘴,“大姐,我说这话没其他意思的。就是那个,我们学校的师资你也知道,三流大学的九流专业。尽管你是一流学生,可报考北大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谁说我报的是北大?我报考的是上交大。”闵苏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珠静静的在我脸上滚来滚去,“任书语,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死心眼吗?”

我怔了怔,忽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凑到一起嘀咕什么呢,实习态度极其不端正。”唐逸晟装模作样地训斥,他穿白大褂的样子真是养眼,是个mm就会回头看他两眼。我跟大姐私下探讨过,他就算水平不高,只要对女患者笑一笑,人家的病痛就会减轻不少。这,才是真正的安慰剂效应。

“唐老师好。”两个女狗腿子极其谄媚地点头哈腰。

他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干活去吧,早点干完活才有时间看书准备考试。

大姐吐了吐舌头,端着东西溜号了。

唐逸晟要去高干病房查房。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相信他医术有两把刷子。医院敢给高干们配庸医吗?

“书看的怎么样呢?”

“还行吧。咳,我也是尽力而为,真考不上,我们镇医院还是会收我的。”因为城区扩建把我们镇给划了进去,原先的镇医院也成了区二院。虽然只是二级乙等,但效益好,发的出工资奖金就是王道。

“这样想就好,考研,考验的就是心态。”他笑笑。

电梯到了八楼。高干,住的地方就高处不胜寒。

我去给护士姐姐们送报纸。按规定,护士们在大病区工作五年以后才有资格申请进入高干病房,这一声姐姐,叫的是实打实。护士长心情不错,桌上的糖炒栗子也塞给了我。我道了一声谢谢,拿着栗子就走人了。姐姐们都忙,没人有工夫陪我磨牙。

我捧着一纸袋糖炒栗子笑眯眯地往回走。不劳而获的感觉真好。现在物价上涨的厉害着呢,最普通的栗子也要十三块钱一斤。

十一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我身上,大理石地面明亮如鉴,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轻快的身影。我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心里头琢磨,要咱的身材真这么瘦高瘦高的就好了。深秋的阳光太灿烂,我似乎产生了幻觉。有人在阳光里对我微笑。

我揉揉眼睛,果然,眼前只有空气。

我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影子微笑。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你。无论怎样,你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任书语。”

完了,我不会是得抑郁症了吧。又是幻视,又是幻听。

我用力摇摇头,准备离开。

“任书语。”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轻柔的,醇厚的,每一个音节间都弥漫着我熟悉的味道。

吸气,呼气,揉揉眼睛,我鼓起勇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任书语。”记忆最深处的面孔浮现到了视网膜上。他躺在病床上,罩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浅浅地微笑。

纸袋掉了,栗子撒了一地。我踏上去,跌跌撞撞又径直地走向他。我看不见医生,我看不见护士,我看不见他旁边的任何人。我的瞳孔里只有一个他,我的眼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光源刺激。我走过去,好象踩着棉花在睡梦中漂浮一般的走过去。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景,我曾经构思过无数句再见面时要说的话。可是没有一种场景没有一句话是这样。

我蹲在他的床边,眼泪簌簌的落下,心中百转千折,喉咙里发出的只有“萧然,萧然”。抓起他的手就在手背上狠狠咬一口。等他骤然吃痛叫起来,我的心才真正落地,抚着胸口,我笑逐颜开。

“还好还好,这次是真的,不是幻觉。”

旁边的医生护士惊呼,想把我拉开。他们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句k语。

萧然哭笑不得地睥睨我,微微斜上挑的眼睛写满了无可奈何。

“随她去,从小就这样,也不知望能有什么长进了。”还算他有良心,挥挥手,大小爪牙之士松开了架我胳膊的手。

我顾不上计较这些,看着他又哭又笑。他的脸在我婆娑的泪眼中模糊而又清晰。

“好了,不要再哭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将一颗颗的泪珠小心翼翼地弹飞。我怔怔的蹲坐在床边,忘记了该怎样反应。

“他们都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

面纸递到跟前,我狠狠地擤了擤鼻涕,不屑一顾,切,你要真做了什么,到时候哭的人恐怕是你自己。

“你肯定?”萧然意味深长的看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额头,指尖温暖而干燥。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已经走得一干二净,最后离开的女子显然是k国人。白种人看黄种人每每相似,而我们却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其中的差别。美丽的k国女子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们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掩上了门。

我把脏面纸丢进垃圾桶,双手横抱胸前,居高临下地乜他。

“嘿——”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干什么坏事呢。蹄子是怎么回事?这回是欺侮了纯情少女被人家老父亲打断的,还是调戏名门贵妇被替天行道的绅士为民除害了。”我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削完苹果我自己吃。

萧然摇头,那眼神,赤.裸裸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帮我削苹果。

“你说,就咱这样的,需要自己动手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狗就改不了那啥。

我重重的从鼻孔里发出一个表示鄙夷的音节。

“胳膊严重不严重,有没有机会当杨过啊?”我的手轻轻的碰了碰他包扎的如木乃伊的左臂,包扎的技术可真不赖。哪位大侠这么妇人之仁,直接碾断,粉碎性骨折该有多值得弹冠相庆,哦不,是拍手称快。

“如果有小龙女作陪的话,当杨过也不错。”

“哼!小龙女,你这样的,有个傻姑在边上就该烧三柱高香谢天谢地了。人家方外仙子冰清玉洁,轮也轮不到你!”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笑了笑,“傻姑,那也不错。”

外面有人叩门。

唐逸晟微笑:“该吃饭去了。”然后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栗子,“谁这么暴殄天物?”

吃饭的时候,闵苏问我:“你怎么在高干病房呆了那么久,怎么着,遇见帅气的纨绔子弟心花花了。”

“萧然回来了。”我夹了一片瘦肉放嘴里。这有学姐的学长帮忙打饭的日子真不错,都能吃上肉了。医院食堂的小餐厅只对医院正式员工开放。我们这样的实习生只有吃大食堂的命。大食堂师傅的技术啊,知道为什么医学院校食堂的饭菜都这么难吃吗?这是在彻底摧毁我们的味蕾,好让我们适应医院食堂更加不堪的饭菜。唐逸晟说他每个月的伙食补助根本用不掉,放在卡里也不能取出来,干脆便宜我跟闵苏得了。两个人干坏事就能壮胆。我跟闵苏都觉得,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占他便宜,在这种古怪思想的支配下,居然也吃的心安理得。后来想想,真是羞愧难当。

“你说什么?!”闵苏一口木耳瘦肉汤全喷回汤碗里。我看的心疼的不行,姐姐,知不知道现在肉价涨的厉害。

“萧……萧然。”唐逸晟眼明手快,迅速帮她拍背顺气,她这才艰难地从胸腔里挤出两个半字来。

“对啊,是萧然。”我莫名其妙她的惊讶,又夹了一筷子的干子放进嘴巴里。不能吃了,真的不能吃了,四点钟以后就应该不吃东西的。

“等等等等,让我先反应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现在,出现…… 出现在哪儿啊?高干病房?他高干吗?”

“应该不是吧。”我想了想,脑海中他的形象一直倾向于奸商。不过也难说,官商勾结更加容易发财。

“什么叫应该不是。他现在在干什么,家有几口人,外有几亩地,从哪来,到嘛去,你清楚不清楚啊你。”闵苏有点着急上火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问。他回来了,我看到他了,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闵苏气的七窍生烟,拿面纸直扇自己的舌头,刚才的汤十之八九有点烫。

我微微一笑,很善良的帮她去买了瓶可乐。当然,用的还是唐逸晟的卡。

旁边的餐桌上,护士们正在兴奋的议论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几个字眼,什么k国,什么明星,什么拍戏受伤。同样的医学院生涯,我好象与世隔绝了很多年。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电脑,偶尔听广播,翻来覆去的也是些英文歌。就连□□和□□,谁是主席,谁是总理我都常常分不清。偶尔瞥过病房的电视,看到那些面孔的时候,我只觉得有点眼熟。

我到超市选了新鲜的鸡爪,不能买又白又大的,那是用甲醛泡过的。路上有人在卖生板栗,我称了半斤,回去用开水烫过以后剥壳去栗衣。电饭锅插上,鸡爪板栗汤。

给萧然拎了一保温桶上去,我邀功:“吃什么补什么,可惜你不喝黄豆猪手汤。”

“这是什么?”我打开盖子,他伸头过来看,“鸡爪?板栗?”

“对啊,鸡爪炖板栗,富含胶原蛋白,给你长骨头长肉最适合不过。”我舀了一个鸡爪,皱着眉头,“你怎么就不吃猪肉呢,不必这么仁慈,对同伴下不了口。”

“我是怕吃了你,你会哭天抢地!”他鼻孔里出声,“猪小妹。”

尴尬变成愤怒,我把勺子停下来。哼!我熬的鸡爪汤,没你的份。

“嗳,你是医生啊,不能这样欺负病人。我要找你们院长投诉。”

“我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你还有意见了不成。”我眯着眼睛凑近他,小样,都成病号了,还敢跟我一准医生拿矜。

空气忽然变的有些怪异,我撑在病床上的手也些酸。他黑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想动,我想转开身子,可是我的手好象麻了一样,我怎么也动不了。

“任书语,别仗着自己年轻皮肤好就不保养,看看你的鼻子上,全是黑头。”他别开脸,幸免于难的那只手点了点我的鼻尖,“凉凉的,像小狗。”

我的手能动了,一掌把他残存的蹄子挥到边上去。丫的,还有没有谱了,居然敢嫌弃起我鼻子上的黑头。

“这板栗鸡爪汤真是补骨头的?”他残存的那只爪子迟疑地舀汤往自己嘴巴里送。

“那当然,你要相信专业,知道不?”我言之凿凿,说的连我自己也相信这是真理。

他摇摇头,继续喝汤,没再率裁础

护士小姐过来给他换药,我没啥同情心的站在边上踮着脚看。看到他皱眉的时候,我的心竟然也纠结了一下。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似笑非笑。我赶紧逃似的跑回我的五楼。有相熟的护士奇怪地问我,小丫头,今天是你跟班吗?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晚上走的时候书没顾上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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