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两坐在水泥楼梯上, 万慧贤穿着睡衣，还好身上有一件外套, 不然真会有人把她当成疯子。

万智杰刚才在超市买了几罐啤酒，万慧贤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听, 拉开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

香港的气温也不算太高，晚间有些湿凉，寒风袭来时顺然卷过一阵沙尘，万智杰护在前面，替她挡去灰尘，万慧贤摸摸他的脑袋，感慨, “看来真长大了, 懂得体贴人了。”

万智杰嘿嘿的傻乐，十四岁时叔伯们曾开玩笑问他长大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女人，那会的他兴奋的拉着万慧贤，大喊“赚够钱娶姐姐！”然后所有人笑成一团, 万慧贤也忍不住教训了几句,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十四岁的话，并无戏言。

“姐，刚才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呀？”万智杰放下易拉罐，问。

人身在国外，但心却放在万慧贤身上，偶尔会观察沈家明, 万智杰发现他姐自打从结婚以后就没再笑过，至少每次回家看到的只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朋友。”

“姐，我想问你件事。”万智杰觉得先请求为妙，万慧贤点点头，好奇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不喜欢姐夫？”

她噎住，不知道如何回答，万智杰靠近她，又说：“从你结婚以后，我都没见过你真心笑过，瞎子都得出来你不开心。爸喜欢钱，所以出卖了你……”

“你别瞎说！！”万慧贤立马打断他的话，“这些话要被外人听到了，人家又要大做文章了！”

“我没瞎说，你一回来就跟爸吵，我那天正好想找你玩模型，你的门没关严，我在门外听到爸说用15%的股权逼你结婚。”

回想当时，所有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隆重奢华的婚礼，各界名流的道喜，报纸娱乐媒体的纷纷报导……万慧贤眺望远方，空气算不上清新，赛场外的马路上仍有飞驰而过的车辆，十年前是这样，十前后还是这样。

“你既然都知道，干嘛还来问我？”

他想了想，在确定万慧贤不会发怒后，才说了原由，“因为刚才你打电话给‘那个人’，第一次让我觉察到危机感。”

万慧贤眯起眼笑，然后狠敲了他一下，“八杆子跟你打不着边的事，你还有上危机感了！”

在赛车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到清晨才回家，沈家明已经躺在大床上沉睡，万慧贤看着他就浑身不舒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始终得解决。万慧贤蹑手蹑脚的躺到沙发上准备先将就一晚。

大年三十晚。

宋佳佳‘如愿以偿’的见了王文的父母，都说本性难移，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收不住，不过王文的父母到格外喜欢，潘婷远远的望着这对小情人，愣是没好意思去打扰。潘妈被一群好姐妹拉去打麻将，而潘珍也有秦然陪着，唯独潘婷落了单。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食，有地方菜，有饭店的招牌菜，十几年前过年是图‘吃个新鲜’，现在过年则是图个‘热闹’。潘婷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拿出手机，呆了一分钟又放回去，吃了几口水煮鱼，又拿出手机，呆了一分钟又放回去。

反反复复数次，她终究是将打电话转为发短信的形式，过了不久，万慧贤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饭店里太闹腾，她跑到门口才将电话接起。

外面轰隆隆的放着礼花，一束束五彩缤纷的火花飞上天空，是繁星璀璨的夜里唯美的点缀，刺鼻的火药味盘旋在空气中，潘婷仰望天空，牵肠挂肚的想念，“我想你了……”

万慧贤拿着电话也走到窗台前，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远方，维港夜景只缺恋人陪伴，美中有不足，“我会尽快回去……还有……”顿了会，才说，“没什么……”

她们第一次都选择了沉默。此时，潘婷身边的烟花‘砰’的一声飞上天，绚烂夺目，然而这种绚烂飞了，就散了…………

不知为何，潘婷有种莫名的伤感，内心的沉静让她感受不到任何节日的色彩。稀里糊涂的活了二十六年，自问没什么好拿来炫耀的，一副没心没肺的范儿，但一爱上就变得尖酸刻薄，小气不讲理，这个毛病是最近发现的，要么以前太自以为是，要么以前没真动过心。

挂上电话，万慧贤回到楼下，万家人去了一早定好的酒店，白金vip包间，足有60多平，饭吃到一半，从门口进来个人，除了万智杰外他们全都认识，周顺然的父亲周涛。万慧贤夹了口菜送进嘴里，淡定自若。

万忠国站起来与周涛握手，周顺然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估计这次来不光是拜年，他知道万忠国手腕硬，年三十来这，怕是因为儿子的事儿。

“这次想求你件事。”周涛刚坐下来就直奔主题。

万慧贤侧耳旁听，能惊动周涛亲自出面，看来事情比预期想象的还精彩。坐在这里的都跟周家酒店生意占边的人，所以周涛也不避讳，把事实经过讲了出来，“酒店的生意算小，问题是顺然现在还在警局，年前我去了趟大陆，连律师都没招。”

万忠国沉思了会儿，他也想不到是谁敢把周顺然弄进警察局里，“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个姓黄的女人怎么说？”

周涛粗重的叹气，摇头，“经过调查，与她无关，登记了资料就放走了。”

万慧贤抿了口龙井茶，还好她提早叫人把黄美仪从里面捞出来，又替她父母在别的省找了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现在一家人都离开了a市。

“慧贤，你怎么看？”万忠国突然问。

万慧贤无奈的摇头，“自己吸食毒品不构成贩卖毒品罪，只是拘留和罚款，但涉及到社会传媒，难免会把结果放大化，对名誉有极大的损失。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事实上，跟周家酒店合作的公司全都受到不程度的负面影响。”

“酒店正在开发新的娱乐项目，而银行终止了我们的贷款，现在连首付款都交不齐全……真是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啊！”周涛喝下一杯白酒，叹气。

周老爷子跟万忠国差不多大，儿子出了大事，退休快满五年的他现在急得方寸大乱，他此番前来还有一个目的，沈家明家里在银行界举足轻重，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相信可以撑过难关。

然而没有一家银行敢冒着风险借钱给他们，工程停下来，连老账都要翻出来查，资金往来，每笔记录都要从电脑里调出来，一夜落败，指得就是周顺然。

眼下的结果正和她意，不过周涛的样子可怜，白头发多了许多，为儿子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丢尽了老脸，万慧贤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可惜周顺然当初做得太绝，把她带进死路，若不是有潘婷她们这群‘自己人’在，与许安生合作的消息不可能散布的那么快，换言之，现在沦落街头的就是她自己。

大过年的周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把年纪了，竟然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难为了这位老人。

潘婷偶尔会翻翻消息，电视上网络上都在报道周顺然吸毒、开房的新闻，人一旦被盯上了，变成焦点，那些原本不上道儿的新闻就越变越多，消息的真实性经过数个关卡，最终传到大众耳朵里，已经是面目全非。

她对周顺然的了解不深，跟他相处的时候万慧贤也在场，印象中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潘婷对这个男人没太多好感，尤其万慧贤照片被曝光后，周顺然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中。

潘婷给王双喜打了电话，主动揽起对周顺然的后续报导，她查了关于这件事儿的所有资料，黄美仪是关键人物，但又听说她被放走了，而且还搬离了a市。事情来得蹊跷。

万慧贤从来没跟她提过关于周顺然被抓的事，隐约中潘婷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刨掉了对周顺然的旧印象，从客观角度评论此次事件，稿子修改完毕便发到王双喜的邮箱中。

潘婷拿出荧光笔在日历上划上一个圈，又过了一天，距离15天还剩下10天，她在算着万慧贤回来的日子，这五天里她们每晚都会通电话，说些身边琐碎的事，没有波澜壮阔，潮起潮落，渐渐日子步入生活化。

秦然把潘珍哄回了家，不过她偶尔还回娘家住几天，除了带潘婷去医院做定期复查还想多陪陪她，毕竟这个妹妹她了解，只长iq，不长eq，跟万慧贤闹别扭那几天她就深刻的发现了，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也不怕憋出内伤。

从赛车场后，万智杰更加留意万慧贤对沈家明的态度，有时他在佩服，做为一个男人，能容忍到这种程度，确实不易，二十二岁正值风华正茂，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女朋友，高玲梅吃饭的时候问起过这个问题，万智杰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找不到合适的，其实他一直都在寻找第二个万慧贤，这也难怪他找不到。

万慧贤在香港联系了几位熟悉婚姻的律师，上次电话她没跟潘婷说，因为怕她担心，毕竟离婚对于自己而言，太困难了，波及的范围太大，稍不谨慎，后果自负。

婚姻，究竟什么是婚姻？

离婚，一闹就是四年，算来整整四年，四年都没离成，万慧贤放弃了，但因潘婷她又坚持起来。沈家明不会放过她，这点她深知，在以前他就明确的表态过，“想离婚不可能，你要玩，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走亲戚，送红包，串门拜年，晚上睡不着，失眠，潘婷站在窗台旁，窗台面上放着杯咖啡，月色不算美，有些朦胧，都过11点了，外面时不时的还会有鞭炮声响起。她的脑袋有点乱，或许万慧贤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她静下心想了不少东西。

曾几何时潘婷也有了那种历尽沧桑的感觉，她突然明白潘珍结婚时对她说的那句话，“四平八稳的生活才是归宿，追求过，激情过，也就知足了，人的心脏跳动频率超每分钟120次，那就得去医院了，刺激是人生的高 潮，毕竟平淡才是生活的主节奏。”

潘婷顿时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