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月的时间, 蝶山村的人们闲暇时说得最多的一件事, 就是村尾李同李风夜的婚事了。
除了风夜要娶一个男子这件事本身,有关于他们婚事的一切都迅速成为村妇们八卦时最时鲜的话题。
风夜的男媳妇萧公子的母亲萧夫人给他们置办的一应成亲东西就是热门中的焦点。
其一:那位美丽的夫人从京城带来了好几车的嫁妆,一溜儿驮着箱子柜子的马进村的时候, 蝶山村的村民们可着实吓着了,那架势简直可比公主出嫁啊。
村民们为此议论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那些当初想把闺女嫁给萧公子的人家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看着人家未婚夫夫甜甜美美的准备婚礼, 整日在暗地里咒骂风夜, 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风夜也成了那些人口中的男狐狸精(风夜郁闷:明明就是萧远赫嫁给我,为什么说我是狐狸精, 就算是也应该萧远赫嘛)。
其二:那位美丽的夫人亲手操办、八月时刚刚落成的那座邻着风夜家的小楼的新宅院, 就是萧公子的陪嫁府邸。
说起那座院子哟,村民们更加眼热了。当初风夜一个孤儿弱小, 盖起来的那座院子在蝶山村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 可谁知道萧公子的这座陪嫁府邸可更加的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村民们要说的可多了去了。
那房子也是青砖大瓦盖的屋子,先不说前院后院栽种的名贵花草、生生移来的屋顶高的大棵桂树、搭着花架养着鱼儿栽着睡莲的小水池,村里人对那些个花花草草风风月月的东西看不懂。
最值得人津津乐道的是, 人家那装潢、那摆设,据有幸去帮忙的人说啊,精致得像是皇宫里的一样。当然村民们没见过皇宫里的是什么样, 但是他那样美那样好的东西在村民们的眼里就是皇宫里应该有的了。
绣着美丽的山水人物、雕着精细的花鸟纹理的各式折叠屏风、雕工精致的门窗、可以同时点上十几支烛火的繁复华贵的青铜烛台、质地上乘绣工独特的帷幕……半人多高的彩绘落地大花瓶,据说可以插上一整株两米多高的桃花,过年时放在屋里别提多好看;整套整套的箱子柜子柜台提盒篮子,那式样、那图案、那颜色都顶顶的好看,跟村里人粗粗订做的、从集上低价买来的比明显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在州城里做事的村里二狗子家的媳妇的表哥都说了,兴许府台大人家用的也就是这个程度了;村民们还说……
总之,表面上跟村里人家差不了多少的院子,里头就是天差地别,一个字,好!
其三:要说到让村民们喋喋咻咻个不停的,除了头前说的两个,就是萧夫人今年从开春到秋收一直在给未婚夫夫搜罗订做各式的衣物、衣饰、随身用品之类的。送东西换东西来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前赴后继的让村民们看得眼都直了;村里的巧手娘子高二嫂子带着二女儿忙不迭的帮着缝制被褥衣物,压箱底的手艺全都抖出来了;蒙那位高贵的萧夫人看得起的几位媳妇妇人都帮着制作一些零碎小东西,顺带着也吃到了不少精美可口、价格不菲、看也没看过的点心吃食……
其四:这是连村长和高、李两家族长都深受打击的,萧夫人和萧家的大少爷遣来了五个仆人,一对接近中年的夫妇,是厨娘和花匠,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和两个看起来就很能干活的青年汉子,加上早来的穆青,他家就有了六个仆人!
村民们都说,穷了三代的李沛(风夜过世的爷爷)家今儿要变成地主老财了,孤苦无依的半大穷小子风夜勾着了一个金龟,立马就凌驾于村里所有人之上了。要知道,就算是村里最有出息的、考过秀才、做过县上的文书记的李明通李老爷家也只得三个仆人呢!蝶山村原来的老地主李敬元家也只剩了两个老仆了。
如今风夜家虽然田地没有村里一些富户家的多,但是一户庄稼人家能养得起这么多的仆人,不用干活只管被伺候着享日子的,不就跟城里的老爷们一样了么?
其五:风夜家原来的牲畜就够可观的了,春天农忙时萧夫人给觅来了一头成年的母牛和一头当劳力的驴子,这下更是六畜俱全了。
其六:据说,风夜家认回来的姨妈家的两个儿子(其实是一个儿子一个男媳妇)都是举人老爷,看样子他们家也是一方富豪,听说送来的东西也不少呢!
其七……
……
总之,所有的话题够蝶山村闲来无事的人们说上整整一年的了,而随着人们的话题,秋天的日子一天天推进,话题主角的婚事也近了。
大商德宗庆隆十二年,商历十月初一日,水始冰,喜神位于东北,宜祭祀、求财、嫁娶、签约、订盟,忌开市、安床、安葬、入宅、破土,大吉。
是日,长空万里无云,风夜和萧远赫将正式举行婚礼。
紧挨着的两个院子里栽种的桂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空气中飘荡着纷乱的味道和声息,可是这缕缕的清香还是被人们闻到了。
从屋子里到院子里再到门外的草坪、新造的晒坪都摆着一围围酒桌,桌子上摆着茶、海碗、筷子、瓜子和一些喜糖,如今满满的都坐了人。
来喝喜酒的人除了风夜发了喜帖的之外,还有很多没有受到邀请却自发来围观的村里人,风夜新委任的总管——穆青,当然是将他们也请了入席。人们坐着谈笑,嗑瓜子喝茶,小孩子们在桌子间窜来窜去地抓把瓜子、几颗糖偷偷藏进自己的衣兜里。
从村里请来的厨艺过硬的汉子们正在设于门外晒坪上的大锅灶边忙碌着,一些帮厨在旁边将一大盆一大盆的菜分盛成一碟碟,摆在长条案上的一碗碗菜散发着袅袅热气。
风夜和穆青、长生、李胜林夫妇以及族里几个堂叔伯兄弟忙着在客人间周旋招呼,萧远赫则陪着父母大哥大嫂和华夫人一家在内院里坐着喝茶聊天,小丫鬟在一边添茶倒水。
萧夫人和华夫人果然投缘,两人当初一见之下,大叹相见恨晚,于是结为金兰姐妹,此时两人手拉着手正聊得欢畅。
萧老爷和萧远赫的大哥萧远诤都是沉默少言的人,和秉性腹黑的华言之、温润平和的秦风倒也处得来,几人谈天说地,从山川风物到经商之道,正说得起劲时,风夜就走了进来。
“呵呵,姨妈、萧伯父、萧伯母……”
风夜看着其乐融融的这些亲人,笑着正要说快开席了,就被华夫人嗔着打断了。
“你这孩子,都要成亲了,还叫伯父伯母!应该叫爹娘了,难不成你还害羞么!”
周围一帮人听了都笑起来,风夜笑着道:“是是,姨妈说的是。爹、娘、姨妈、大哥、大嫂”,轮着叫了一圈,接着道:“快开席了,等一下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他还没说完,从月洞门那边的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端菜儿郎的吆喝:“第一道菜——猪骨菜干豆腐浓汤,恭祝新人浓情蜜意!”
坐在那边院子里的风夜家新仆人萧鸣接过儿郎手中的汤,端到他们这边的桌子来。
“好!那你去忙吧,等一下快点进来吃饭。”萧夫人笑呵呵的叮嘱。
“嗯。”
萧远赫给他理了理飞乱的发丝,抬袖擦擦他额际的细汗,握了握他的手,无言的
“你也吃吧,我出去了。”风夜回握了他的手,笑着转过月洞门。
刚穿过那边的院子,踏上檐廊,第二道菜就上来了,儿郎照例大声的报着菜名——“兔肉炖土豆——恭祝新人兔年吉祥如意!”
风夜听得心里好笑,这些菜式固然大半是他想出来的,不过给安上名字还附带上祝福语的就是萧夫人想出来的点子了,集合大家的智慧弄出来的,在蝶山村可也是新鲜呢,估计也能让人说上好一段时间了。
“福寿粉丝鱼——恭祝新人长长久久!”
“百合莲子鸡——恭祝新人百年好合!”
“红番茄炒蛋——恭祝新人红红火火!”
……
菜式新奇,加上吉利好听的名字,把人们的兴致提得高高的,加上吃起来味道也正点,大家都纷纷夸赞。其实风夜就是要这个效果——把这些菜式传出去。
去年年末开始,临近的县城已经有人来向风夜打听、订购土豆了,但是风夜除了供应太白居和鸿雁酒楼,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只能勉强再供给邻县的两家酒楼。到了今年,来向他订购土豆的商家更加多了,光是风夜家和村里那几户愿意种植土豆的人家,对如今的土豆需求量来说已经是供不应求了。
今后几年之内,土豆仍然会有很大的市场,如果蝶山村其他的村人们能够抓住这个先机,在土豆普及之前能赚上一笔不少的钱呢。
其实在今年,村里也有了好些看到好处而跟着种植土豆的人家,不过毕竟还是少数,许多思想守旧的人还是不愿意拿种粮食的田地来种土豆的。现在土豆的价格远高于小麦,村里的人只要在秋收后把种小麦的地分出一些来种土豆,得到的利益不说也清楚了。
现在接着自己的婚礼再宣传一下,反正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以后就算有人说他不帮衬村里邻舍,他也能反驳得理直气壮了。
午后,吉时。
风夜自中午吃了饭之后就开始沐浴梳洗打扮,换上大红的喜服,在华夫人的帮忙下穿戴整齐了,到了吉时,就在一帮子年轻后生和吹着喜乐的乐手们的簇拥下绕过前门,来到隔壁的院子,把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萧远赫迎出来。
两个年轻人用竹竿拖着长长的鞭炮在门外施放,噼噼啪啪的炮竹声和高昂的唢呐锣鼓声一时间盖过了人们的笑闹声。
萧远赫的衣服和风夜的款式样式皆一样,就是上边的花纹稍有不同,头上同样挽着玉冠,两边系着珠子的红丝带从耳后垂到胸前来。
萧远赫本来就生的好看,个头比风夜要高出半个头左右,穿着红色喜服身姿挺拔,嘴角微翘,眼含笑意,不经意间轻轻扫过人群的样子,把一众看热闹的大妈小媳妇都忍不住飞红了脸。
风夜牵着萧远赫的手,穿过前门,走到自家的堂屋里,人群一路拥着围着,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山上的小红果子、花儿扔到他们头上。
堂屋里,两边的凳子上坐着族里的一些长辈,正堂上端坐着萧家二老和华夫人,观礼的人站满了屋子。
风夜自幼父母双亡,父族这边嫡系的亲人没有一个,只能让华夫人受了长辈之礼,而萧远赫是嫁入李家,本来萧家二老是作为旁席观礼的。
不过风夜和萧远赫商量过了,他们是男子结亲,本来就无所谓谁嫁给谁,萧远赫入风夜家的族谱也只是为了方便他住在蝶山村。
所以风夜就提议让萧家二老也在正席上受新人拜礼,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对方的亲人也就是自己的亲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同/性/伴侣,没有子息的约束和
两人在司仪的指引下拜了堂,接下来的却不是像异性婚礼中的一样送入洞房,而是携手招呼宾客,吃点心喝下午茶。
这也是风夜想出来的,他们不像别的人要出门走远路去迎亲,时间很充足,所以就把晚上给陪客人敬酒的流程提上来,晚上尽快跑路,躲进房里休息,免得被闹洞房。
忙活了一天,他们真的很累了。
晚上,酒席一直吃到很晚才散去,风夜和萧远赫就跟预先计划的,早早就溜进了房里,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了穆青和家里那几个仆人了。
风夜从昨天一直忙到今天,实在是十分困乏,洗了澡倒到床上就不想动了,萧远赫看他这么累,也不忍闹他,反正来日方长,人已经是他的了,什么时候吃到腹中还不是他说了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