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 依旧在那001号挂满了器具的vip房间内, 叶敬辉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重新观看那相当逼真的新闻,在看到车祸现场那一段的时候,按了暂停键。
“参与这次车祸演出的有几个?”
“都是alex先生的熟人, 那位记者和摄影师也跟电视台串通好了,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好, 这样才万无一失。唉,这次又得破费了。”
钟叔顿了顿, 突然说:“今天, 司先生又来了店里,点了七色彩虹。”
叶敬辉怔了怔,应道:“是吗。”
“昨天他跟我一起, 把假的骨灰安葬在北山最漂亮的墓地里, 献了很多鲜花,他在坟前站了一个小时, 看上去……很痛苦。”
“这些不需要向我汇报。”叶敬辉突然打断了他。
沉默良久后, 钟叔又开口:“店长,这次似乎做得过分了。我看那司先生,是真的喜欢你的。”
“钟叔,你跟了我多久来着?” 叶敬辉淡淡道。
“十年了。”
“十年啊。”叶敬辉笑了笑,依旧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跟我这么久, 应该知道我是哪种人。我最烦这些感情。”
钟叔顿了顿:“可是,我很希望有人真心喜欢你,对你好。”
叶敬辉平静的道:“对我动真情, 是……不值得的。因为,我给不了任何回报。”
钟叔没再说话。
叶敬辉微微一顿:“既然那人死了,他就可以死心了。就让这段孽缘,结束吧。”
叶敬辉这人,诡计多端,满腹坏水,虽然喜欢调-戏人,却从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对感情更是看得极淡。
这一次精心布局,让那位“双胞胎”死掉,只是因为他知道司明那执着的性子,如果不死人,他就不会死心。
可如今,司明真的走入了这个局,叶敬辉却反而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真的是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在坟前献一只花,流一滴眼泪?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易见,没有人会因他的死而难过,最多就是萧逸去坟前哀叹两声,哥哥弟弟去坟前翻两下白眼。可听到钟叔说司明去选最漂亮的墓地还在坟前献花的那一瞬间,心脏却莫名的颤动起来!他突然很想再看一眼司明难过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真心待自己。
其实就算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习惯了一个人,如今依旧是一个人,就算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不把任何人挂在心上,也不被任何人挂在心上。这是叶敬辉的处事原则,也只有这样,才能活得随心所欲,潇洒自如。
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寂寞吧。
……
那天晚上,司明一个人抱着那只猫,在星云大厦的顶层看夜景。
难得周末,放假的司杰也跑来吃哥哥做的菜,到半夜的时候,司杰起床去洗手间,突然被哥哥寂寞的背影吓了一跳。
司杰跑过去道:“哥,你半夜站在那干嘛啊?”
司明回过头来,突然问道:“你喜欢猫这种动物吗?”
司杰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猫,看见哥哥正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猫的脑袋,心里一软,也伸手去摸猫的头,那猫蹭了蹭他的掌心,喵的一声蹿到司杰的怀里。
司明继续说:“曾经有人养了一只猫和一条狗,多年来把它们当宝贝一样照顾,后来那人出差到外地,便把猫和狗暂时寄养在朋友那里。回来的时候,他去抱回两只宠物,那只狗很开心的扑过来主人怀里。而那只猫,却狠狠咬了他一口。”
司杰疑惑道:“哥你说的那只狗,是不是后来在车子差点撞到你的时候,为了提醒你而撞死的peter?猫就是……”司杰看了怀里的猫一眼,又把它送回哥哥手里,“这只?”
司明轻轻摸了摸那只黑猫的脑袋,微笑道:“没错,那猫还活着。它跟了我五年,生气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咬我的手指,不过,它再也没有成功咬到过。”话说得很平静,却一语双关,意味深长,“我被算计一次,就不可能同样失误第二次。”
司杰愣在那里,半晌之后才问道:“哥,你怎么了?”
“或许是我的想法错了。”司明微微一顿,“有些人,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甚至会觉得你很烦。对那样把感情当作儿戏的人,温柔是不管用的。”
“呃……你说的是谁?”
“那个人,你也见过。”
司明从书房的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文件名赫然是两个大字“刘晖”。
“看看这照片,认识吗?”
司杰嘟囔道:“唔,我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的确在哪儿见过。”
“那晚你去酒吧找你同学的时候,我们跟酒吧里的流氓闹矛盾,记得吧。”
“哦,对!”司杰恍然大悟,“就是那个不怕死的勾引你,还让你去卖身还债的夜店里的红牌是吧。”
“嗯,是的。你再想想,还在哪儿见过?”
“呃……的确,好像还在哪儿见过来着?”司杰低着头沉思良久后,突然一拍额头,“对了!我从国外旅行回来那天,你不是去机场接我吗?当时跟一辆走s形路线的超豪华跑车撞上,你的车灯还被他撞坏了,他还大言不惭的说是我们故意倒车反过来撞了他,还说我脸红是因为心虚导致的气血上涌!没有驾照的厚脸皮司机……是那个人不?”
司明赞赏的点头道:“是啊,我那几天忙着陪客户,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哈哈,哥,你把他送去警察局,实在是过瘾啊!不过,这年头连mb都有那么漂亮的车子,真是世风日下。”
司明微微一顿:“你还记得他车牌号吗?”
“唔,好像是bc91222,当时还好奇怎么连着三个2来着,你问这个干嘛?”
“前天看新闻了么,这辆车已经在车祸中毁掉了,那位开车技术很烂的司机,也当场撞死了。”
司杰震惊道:“啊……我听同学说,新闻里报道有人酒后驾驶,怎么是他……”
司明突然道:“阿杰,你相信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可能是假的吗?”
司杰吐了吐舌头:“应该不会吧?新闻里的车祸现场,不都是记者亲临现场报到的吗?”
司明却没有回答,反而微微一笑,道:“居然利用电视台来设这个局,真是难为他了。可惜,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情。美中不足,反而露了马脚,给了我查证的线索。要不是他主动弄出那辆红色的跑车来,我差点忘了这个关键。”司明轻声叹道:“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可他最大的缺点呢,却是聪明过头了……这个叶敬辉,真是个奇妙的人。”
那天晚上,叶敬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还在遥远的纽约,那家大大的院子里。
那时正是春天,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拿着铁锨,煞有介事在池边挖了三个坑,种下好不容易买来的树苗。
叶敬文站在旁边笑话他:“你种柳树干什么,为了你儿子将来有资料写作文?”
叶敬辉故作正经的说:“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哥哥舍不得你,种树来纪念你不好吗?”
叶敬文皱眉:“我想不通我的形象,跟这柳树有什么联系?”
叶敬辉坏笑道:“你跟柳树一样‘受’啊。”
那时候年龄还小的叶敬文还不知道受是什么意思,白了他一眼道:“多吃点就胖了。”
叶敬辉就在那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叶敬文似乎发现自己被哥哥耍了,没再理他,回屋收拾行李去了,当天下午就去了机场。几天后,大哥叶敬希也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临走的时候背影依旧冷漠而疏离,他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再然后,天宇跟东成合作一个大项目,爸爸妈妈也走了,他们两个是一起走的,连背影都没来得及看见。
叶敬辉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多少岁,只知道站在窗前伸出手的时候,刚刚能伸到窗户的顶端。
后来妈妈回来了,她问叶敬辉,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叶敬辉说,不会。
妈妈说,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啊。
或许是梦里笑得太过度的缘故,叶敬辉醒来的时候觉得腹部还在抽痛,吸了口气,枕边的手机却震动个不停。
随手捞起来,居然是备忘录的闹钟,上面写着,敬文生日。
打开床头的灯,墙上的骷髅挂钟指向凌晨12点,今天正好是3月28日。
叶敬辉坐起身来,有些烦躁的捋了捋头发,随手传了一条简讯过去。
“小弟生日快乐。”
很快得到叶敬文的回复。
“你还真是固执,每次祝福都要掐零点,掐了这么多年导致我每回过生日都等你短信等得心惊胆战。”
叶敬辉笑了起来:“这次不是我故意掐零点,刚才做噩梦正好被吓醒。”
“你居然会做噩梦?”
“我也是正常人类好吧,当然会做噩梦。”
“哦,我还以为你只会做春-梦。”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叶敬辉笑了笑,话锋一转:“敬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只相处两三天,就爱上一个人?”
“两三天当然是有可能的,爱情也要讲究效率。是你爱上别人,还是别人爱上你?”
“勉强算后面那种。”
“我为那个人默哀一下。他绝对是一时冲动眼睛糊了纱,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后悔的。”
“你这话很欠揍。”
“我的话再欠揍,也没有你这个人欠揍。”
“跟你聊天心情会越来越差的。”
“我也是。”
“那就不聊了啊。”
“嗯,早点睡。”
叶敬辉扬了扬唇角,关掉手机。
却因为惊醒的缘故,再也睡不着了。
梦里妈妈目光柔和,说什么你会不会寂寞,激出叶敬辉一身的寒毛。
其实她说错了。
自己看重金钱,看重权利,看重酒精,看重sex,这么多年一个人过下去,自由自在,惬意得很,跟寂寞那个词完全扯不上关系,更厌恶谈及什么情情爱爱。他一直觉得感情只会变成人类的弱点,只会让人iq下降像个白痴。
只是,他体温天生偏凉,经常会在半夜里冻醒。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偶尔想起,要是身边有个人陪着,会不会好一点。
可惜他有个习惯,从来不留床伴过夜,所以每回半夜醒来,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却只能看见巨大的落地窗前,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或许在这个时候,寂寞那个词会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也只是一晃而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