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经理,快递签收。”她们公司的保安阿快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嗓门可不是一般的大,虽然身材魁梧,但眯着小小单眼皮眼睛看上去却显得精灵的一个人。
容意本以为是客人的合同快件,可双手捧着用透明玻璃纸包裹着,半径不过是五厘米的小花盆时,看着里面绿油油一幅积极向上生长的薄荷,只有呆若木鸡的份。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手指拆开那包装精致的纸时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的,快递?薄荷?这闹的是哪出跟哪出啊?
拿起夹在绿得让人舒心的薄荷中唯一的卡片,里面只有寥寥几字,“给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精灵——menthe.”署名竟然是“汐”。虽然她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所言,但无法承认,他的字其实极好。儒雅丰丽中见苍劲风骨,特别是署名中的汐字,侧锋起得好,柔中带着点点劲道整个字下来潇洒流畅而妍美,笔锋尖利。大学时选过“书法鉴赏”的选修,主讲教授据说是某国宝级的书法家,因为从小就喜欢写字,她到现在还留着当时从同学手里抢回的老师的“墨宝”。可现在看了他的字,却觉得不相伯仲,教授的字沉稳有力,他的却风流妍美,各有千秋。
还在她发愣当中,手机铃声忽然就响了,“喂,你好,我是容意。”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收到了吗?”那边的人语气轻扬,神清气爽。
“什么?”她一时没听清楚,又或者是她根本没听明白对方所说的“收到了吗”到底是收到什么。
“薄荷。”人家好心地提醒她,有点无奈倒也习惯了她的迟钝似的。可他那边的信号仿佛也不太好,电话中杂音挺重的。
她足足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才支支唔唔地说,“那个…嗯…汐少…我想你是送错人了吧。我不叫menthe,你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送回去。”她没那么花痴,menthe和easy差几条街远不说,她也没自觉自己有哪点魅力能让“汐少”这样花心思。
“就是送你的。”他笑,声音中夹杂着海浪声,一浪一浪地盖过来。
她只是懊恼,没想过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莫名奇妙,知道哪里不妥,却没法立刻说出来。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汐少,今晚有时间吗?上次说的请您吃饭都没有履行诺言,今晚不知道容意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请汐少一回?”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这会在波多黎各呢!”笑意中带着的点点遗憾怎么感觉那么诡异?
波多黎各?容意收线后看着眼前的薄荷发呆,脑子里像是有一台搅拌机一样,将她所有的思绪搅成一团。
站在一旁的古悦眼明手快一手抢过她手中夹着的卡片,一脸奸笑地说:“容意,你可捂得真够严实啊。逼问了这么多回都不肯松口,这会儿人赃并获了吧!”目光落在署名上,“汐,多好的名字啊!晚上涨落的潮水,多有深度多神秘的名字啊!”矫情的文艺女青年的目光移向桌子上的一小盆薄荷,眼睛里的还是一副艳羡之意,“这年头,男人追求女人都会随随便便差遣花店送束花什么的了事,可谁还会花心思制造浪漫啊?”捧起那盆可爱的小薄荷到面前嗅一嗅,“快给姐姐说说看,到底是哪家的俊朗小生啊?”
她没好气地把转椅转到另外一方向,古悦那幅花痴陶醉的模样她是眼不见为净,可心里还是捣鼓着,这李汐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次一时兴起逗着她乐去吃个饭也就算了,现在又menthe又是薄荷的,这人还真猜不透。不过猜不透的事她通常都不愿搭理,难得糊涂是在这社会上打滚多年学会的王道,反正他人在波多黎各,她也没兴趣跨越整个太平洋到南美去操心。只好一心许愿,让汐少他老人家在波多黎各那天堂里忘记这尘世俗事吧。
一连串散落开来的小岛,像上帝撒下的五彩珠链,仿佛稍一转动,就能看到天堂的流光溢彩,蔚蓝清澈的加勒比海岸边,绵延数公里的白色细嫩沙滩后是高高耸立的五星级酒店,酒店的室外私人泳池对着大海的一边是全透明的玻璃外壁,仿佛直接和碧绿的大海连上,海浪拍打的声音让这里幽静中也不显冷清。
泳池旁简约而具西班牙风情的凉棚内,李汐□□趴在spa按摩床上,只在臀部系着一条白色毛巾,修长的身材在晨光中散发着诱惑的光芒。身材丰腴皮肤晒得金黄的按摩女郎穿着火辣辣的比坚尼,涂满芬芳按摩精油的双手游走在他光滑的身上。
旁边躺着的人看着李汐讲完电话后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满脸笑容地拿起矮桌冰桶里的香槟倒了一杯递给他,“李二,怎么出来玩儿还惦记着国内的姑娘啊?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就不许我情深一回?”李汐也笑着斜乜了一眼许俊恒,举起香槟喝了一口。
“咱俩是发小不?丫挑起眼眉就已经知道你想着什么了。”许俊恒四岁就跟着他在大院里“打游击战”,在他的带领下,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即使李汐16岁忽然决定去美国,没多久他也随着那小子的步伐奔向万恶的资本主义去了。二十多年的深厚革命友谊,说他后宫佳丽三千他会信!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打死他也想象不出来。想当年在四中,上篮球课那叫一个轰动,退学的时候多少女同学还不知道悄悄躲着哭了多少回。
“哟,这么说你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笑得更深了。按摩女郎的手从他的肩膀滑落到后背,精油舒缓肌肉的效用很明显,他明显比刚才放松了。其实他虽然看上去瘦削,背部肌肉却十分匀称结实得完美,只是正正在脊椎上的细长的疤痕让人触目心惊,足足有五寸长,疤痕的颜色黯淡,看得出年代久远。
“不敢当,至少还没修炼成精。”许俊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杭州那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按摩的舒缓加上远处的幽幽海浪声让他舒服得快要睡着了,支支唔唔地应了声。
“杭州那公司的分拆好像有点问题,听说是单家有人要回来了。”
“回来又怎么了?”
“我可是下了重注的,要是这项目回不了本,这回……”单家的人不好动,老爷子也明和他说要出什么事懒得管,其实还不就是忌惮着单家几分。
“行了吧!”他懒懒地打断了许俊恒的话, “我在,你还能吃了亏不成?”声音里慵懒透出的不在乎让许的心一定。
可就在李汐神智模模糊糊快要睡着之际,右腿忽然传来的尖锐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眼睛陡然睁开,他右腿的痛觉神经异常敏感,此刻已经是不自觉地咬着牙“咝”地狠狠吸了口气,额际的青筋都显了,微微冒出点点冷汗。
许俊恒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跑到他的床边,轻轻替他翻了身扶着坐了起来,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脸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按摩女郎停下了手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慌慌忙忙地在一旁忙重复着:“apesadumbrado, aoesadumbrado……”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按照刚才的力度给他按摩他的腿而已,她一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趴着了,虽然他的右腿一直没动过而且略比左腿细瘦无力,可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许俊恒看着他半低着头又不说话,忙拿出手机打电话到酒店叫人让医生来。李汐好一会儿才缓了一口气,阻止了正在气急败坏地和酒店经理说话的许叫医生来,又挥挥手让一边说着西班牙语道歉一边鞠躬的按摩女郎出去。
“你真没事吧?”许也急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即使他缓过来了也不敢大意。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话唠?”李汐有点不耐烦地打发着他,把目光投向深海上的几艘游艇,远远看去就如点点白棋纵横在蔚蓝的棋盘上,“你年初不是在美国注册了艘游艇吗?”
许俊恒愣愣地看着他才刚有点气色的脸,感觉危险至极。“什么?”装糊涂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
可李汐并不卖他的账,“你的游艇借我。”声音轻柔,语气坚定,态度强硬。
“你别开玩笑了,汐少……”这船才下水三个月,他都快把它当成老婆来疼了,还没来得及开回国呢。
“放心,我会好好开的。”
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许俊恒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和李汐是同时在美国拿的执照,可这新手上路谁不害怕。“不行,要开你自己买去。”什么都可以听他的,这“老婆”可不能和人分享。
“我哥和老头的线眼跟街上的探头似的,能自己买用得着借你的?”前一阵子不就买辆车都差点儿被老头揍了一顿,开车上路得藏着掩着跟做贼似的,每次回北京还得装模作样地让司机去机场接……把他当小孩似的管着,看着,想想都觉得艰辛。
许听到他提起他哥,立刻反应过来了,“对,前一阵子不是那谁送了你哥一法拉帝,回国让他给你玩儿去。”他哥的游艇要多豪华就有多豪华,用得着揪着他“老婆”不放吗?
“他不让我玩。再说,就算他给,也就让我在太湖上溜达溜达,多没劲啊!”还得一大堆人跟着,这和在游乐园玩碰碰车有区别吗?
“那我更不能给你,你哥知道我让你开,还不得要了我的命?”这才想起安全问题来,对了,毁船事小,伤人事大。他在他们家宝贝似的,要有哪里磕着碰着了,回去李潮会做出些什么来,难以想象。一想到李潮那不怒自威的脸,许俊恒打了个冷战。
“你让人把船开来,我们明天出发,走南线巡航加勒比海一圈。从这里开始,中途在库拉索停留,最后到加勒比南端的阿鲁巴岛……”一脸兴奋自顾自地安排着航程的李汐没理会旁边快要流出眼泪来的许俊恒,“对了,在阿鲁巴你可以在酒店赌场试试自己的手气。然后我可以自己出去转转……”边说边笑得一脸灿烂。他一倔起来就真像个孩子似的,哭着闹着非要买到自己爱得那份玩具。
可许俊恒从不相信他在拿到玩具后还会稍稍花点心思爱惜它,在听到他说要“自己出去转转”的时候,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吗?欲哭无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