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nny, 你今晚前把明早要和客户谈的策划书弄好后发到我邮箱……另外,和财务部那边再核算一次这个项目的预算, 他们压了太多,这么下去根本没法做……”vincent一边拨内线, 一手握着笔敲玻璃办公桌,一大堆事情堆积起来还没理出个头绪来,不由得觉得心烦起来。
才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这边大中华区的hr总监,他就已经是心里有数了。
“vincent, 美国那边的hr已经在催了, 你得尽快确定那人的名单。上次和你说的时候你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怎么现在又犹豫了?”
“没什么,这边临时多了点事,一时兼顾不过来……terry一定要我在走之前给他搞定手头上的项目, 我这不是搞得焦头烂额吗?”
“上次听谁说了, 你身边不是有个能干又漂亮的女秘书吗?她应该分担不少吧!”
“她是我们team的人,不是什么秘书。”何况人还请假了,他们team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如今待产的待产,请假的请假,不是不头疼的。最后还是草草就收线打发了那边,心里头莫名其妙的烦躁让他也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
山上的树光秃秃的, 都没什么叶子,一片萧条。昨晚下了场雪,地面上白蒙蒙的一片。太阳暖洋洋地洒在走廊的地板上,淡淡的金黄色。她拿着手机查收邮件,呵气在窗上蒙了一层白雾。虽然北京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但整天窝在室内,暖气充盈,感觉倒比南方要好过。
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走进他房里,窗边的帷帐都放了下来,视线所及的范围黯淡。他刚吃了药,怕是药效起了作用,现在已经是昏昏欲睡了。还得大半月才能下床,后背的伤口不能牵动,手脚又打着石膏,真正的动弹不得,她就是干看着也觉得难受。事实上她来了这几天,半夜里他老是发着低热,疼得厉害又不敢乱动,护士整天进进出出的,把他给折腾得无精打采。
他还没睡着,半耸拉着眼皮看向她这边,她走到床沿坐下,“刚才不是瞎嚷嚷着累,忙赶着人家护士走,现在怎么又不睡了?”他的床一点都不软,硬邦邦的,估计是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脊椎,想到某人要睡上一整个月,不自觉地又难受起来。
“有事没事整天在房里瞎转,烦死了。”他其实挺憋屈的,护士是李潮和何永晴找来的,出车祸的事已经被李潮训了一顿,估计气还没消,才会找这么个一口一个“不准”的护士来治他。
她嗤地笑了出来,“大老爷门儿不是最能和姑娘侃了吗?侃起来那叫一个不着边际,洋洋得意,自我陶醉……”
他不高兴了,挑起眼眉盯着她,“我有你说的放浪吗?”转头一想,饶有兴致地问了句,“那你说说看第一眼看到我时的印象。”
她凝思想了一回才一本正经地说,“嗯,印象不怎么样,大概觉得你不是啃老族就是败家子,仗着家里有点权势横行霸道,性子不好伺候,脾气又大,眼高过顶……”
他不服,“我哪有像你说的那样啊?!”脸色黯了下来。
她憋着笑看他的反应,终究是不忍心,捏了捏他的右脸,“开玩笑的……李汐,你就这么小气,跟个小孩似的,名副其实的李宝宝。”
他没生气,倒是抓着捏着他脸蛋的手,有点小凉,修长温暖的手指包着她的手,只是轻轻地问了句,“北京冷吗?”
她摇头,“北京的房子都有暖气,才不冷呢。记得刚进原来那公司的时候,为了省钱,公司硬是不顾各方反对组织了一次首都之旅。一伙人大冬天包裹得像只粽子一样气冲冲地奔全聚德,后海酒吧街,还去了小汤山泡温泉来着……那导游一边走进温泉里一边悠然自得表情舒展地说,“你们要想象着这是日本北海道,一定要不虚此行……”逗死人了。”
他不屑,笑话她说,“北京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净挑些没劲儿的地方去。”
她掰着他的手指玩,很认真地点头说,“嗯,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爬八达岭长城。”
他没应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躺下,她的眼睛瞥了瞥门的方向,怯怯地说,“待会儿护士要进来的……”
“刚才不是才把她轰出去了吗!”
“会碰到你伤口的……”继续矫情着纠结的容姑娘,瞥了一眼开始发毛的二爷,终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其实床很硬,一点也算不上舒服,他身上有淡淡的药水味道,没有亲吻,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却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安逸。
左手搭在他瘦削的右腿上,她禁不住轻轻地抚摸着,“你出事后的那晚,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他空荡的裤管,如同真实一样,可怕得让她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心底忍不住的颤栗。
他的右手搭在她的头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在安全气囊“嘭”一声全打开,我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像旧式胶片机一样,快速地逐格回放……到最后回到医院婴儿房的氧气箱,看到了刚出生的自己,姥爷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汐子,你这么艰难地来到这个世上,怎么能轻易地放弃生命……其实那一刻很害怕,想起了老爷子,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哥和李沁,永晴姐,甚至是许俊衡,就是心里漏了一部分,想不起来了……”
她揽着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放自己的胸口处,缓缓地说,“李汐,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两个人特别的幼稚,全副武装穿着盔甲地面对对方,永远学不会敞开胸怀完全溶入对方,却又丝毫分不开。可能爱情这东西,就像是让俩微微融化的糖人黏在一起一样,既黏得分不开,也不让完全融在一块……一路疼,一路爱……”良久后才呢喃了句,“就像是我爱你一样,疼着,爱着……”
尔后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微微松垮地搭在她身上的手,她只是笑了笑。
夜晚的皇城别有一番繁华大气,车窗外是一路笔直的长安街,何永晴一边扶着方向盘看着路况打趣她说,“哄那位爷哄了多久才逮着机会出来的?”
“哪里的事,前几天他就让我出来转儿,顺便买些东西什么的。”她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什么都没带,现在穿的衣物什么的都是细心的何永晴让人送来的。
“这小子在这方面向来不小气,我也好顺便拣个便宜。今天医院里的事儿可让人搓火儿了,差点和新来的主任给杠上了……”何永晴一边打转车头,一边气愤地说,“今儿个看我不拿汐子的卡刷个昏天暗地……”转头又和容意说,“放心,姐姐一定替他尽地主之谊,带你去尝尝京城的地道美食。”
她早就对何永晴爽朗的性格见怪不怪了,可是没想过去王府井买完东西后,她开着车在小胡同里左转右转,直把她给绕的晕头转向了,下车后还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竟然是带她吃街边小吃去了。
狭窄得只能容下两三人的胡同边上,布满了烤羊肉串的摊位,稀疏的人民在寒风中围在长长的木炭炉子边,表情严重地吞嚼着热气腾腾的羊肉串。这里没有喧嚣,谈不上典雅,两个穿着让路人嗤之以鼻地误以为是a货的某个品牌大衣的女人,狼吞虎咽地大口咬着羊肉串,连被那浓重的烟气熏得直呛鼻都不屑一顾。用何永晴的话说,“要是汐子做导游,指不定又把你领去哪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哪可能尝到这样的人间美食呢?”容意只能边嚼边点头,严重同意着。
“那件事你想好了没?”坐在小摊露天而设的小桌子上,何永晴一边喝着滚烫的白粥,一边问。
容意也是吃得满头大汗,咝咝地吸气,听到她的话,手中的勺子却放了下来,静默了好一阵子,“还没。”
“中午你发短信来问我的时候,我还愣了好一会儿。其实你没必要为了……”
“没有为谁,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从小到大的愿望,不过是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觉得人生不过默默地糜烂下去……现在能再有机会,我不想放过……”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还问我干嘛呢?”她一脸豁然,好像不是什么大事情似的。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他说……”容意一脸为难,扰动着勺子低声说。
“放心吧,他没你想像中脆弱。何况,这正是考验两个人的机会,你可别放过……”
容意怅然,他们俩的考验还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