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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自己讲了个笑话,杜晓放弃了镜子里那邪恶的妖娆形象,“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卧室的门突然被轻而有节奏的敲了几声,杜晓忙止住笑,将手里的眼镜戴上,慢条斯理的说:“请进。”
门打开,是刘婶,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看着她,“小姐,我想请问下大少爷大概什么时候到家,我好掌握菜下锅的时间。”
杜晓愣了一下:“他没告诉你们么?”
“走之前只说今晚会回来吃晚饭的。”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时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刘婶您先去把别墅外面的大门打开。”
刘婶点了点头,帮她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她都险些忘了今天段淮要回来了。杜晓拿出手机拨通段淮的电话,有女声温柔提醒他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杜晓估计他是还在飞机上,看了看表,吩咐刘婶六点将菜下锅是怎么都来得及的。刘婶连连应下了,又问杜晓,“那晚饭一定就晚了,小姐您要先喝点汤么?”
杜晓忙笑着说,“不用了,不饿的。”
刘婶带着点慈爱,笑眯眯的看她,“大少爷回来了,小姐心情也该好了吧。”
“啊?”杜晓怔住,莫非刘婶误会了什么……
“没关系的,”刘婶一副以为她害羞不愿意承认的样子,带着分欣慰说,“夫人之前也跟我们说过,希望您能和少爷处的好,现在思想开放了,不会有人反对的。唉,大少爷对小姐也是真的好的,以前他几乎不回这边住,可自打小姐住在这边后,不光回来吧,还每天都那么早回来,菜式什么的也特地叮嘱……眼见着小姐你因为大少爷出门后,每天都这么郁郁寡欢的,我和华嫂心里也难受。”
这……
她好想说,劳动人民的想象力真的是没有穷尽的……
明明他在的时候,自己更郁郁寡欢好不好?
杜晓无言以对,只能猜想,莫非自己身上突然长出了一种深刻而隽永的怨妇之气,让群众们观之语塞,闻之落泪?
而在她怔愣之中,刘婶已经将话题进展到了她妈当年的神采和风韵,正在她说了句“我是看着你妈妈的电影和电视剧变老的”,将杜晓雷的风中凌乱时,门铃突然响了。
“难道是大少爷没带钥匙?”刘婶转身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看,便将门打开了,笑呵呵的微躬着腰说,“这是对面顾家的二少爷么?”
杜晓正伸着脖子跟着往门口瞅,一见手里执着瓶红酒的来人,也不自觉的不阴不阳的来了句,“哟,这是哪家……”
本来想说“这是哪家推销红酒的”,结果一嗓子太过张扬地吆喝出来,正与刘婶的“顾家二少爷”重合在一起不说,刘婶那惊讶仓皇转向她的样子,仿佛在脸上写满了:小姐你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大,怎么可以这么市井气,你不是我家小姐,你一定是哪家的厉鬼附身……
此等复杂惊恐的情绪,让杜晓不得不卖了她一个面子,将这句浑然天成的讽刺之词拦腰折断,硬生生转成了,“哪家小哥长的这么俊呀?”
可惜的是,刘婶的表情显然更惊惶了……
杜晓清了清嗓子,假装淡定地提醒刘婶:“这是不是我妈演的《朱砂泪》里,某个老鸨见到女扮男装的她时说的一句台词?”
刘婶惊喜得回过神来,使劲点头:“是的呀,那部戏夫人可演的真好。”
“嗯哼,”杜晓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十分的满意,轻轻应了一声后,又对刘婶说,“我认识他的,刘婶。”
刘婶目光略带诧异的在顾亦北和杜晓之间游移,片刻后似是有些懂了,忙称自己还有事要忙,回避进了厨房。
杜晓支走她后,才冷冷的抬起下巴看向门口忍笑忍的十分痛苦的顾亦北,“你来干嘛?”
顾亦北将手中的红酒往前送了半分,强忍着笑说,“给新邻居送份见面礼,顺便想过来蹭饭。”
“对不起,这边没饭给你蹭,”杜晓接过那瓶红酒,随手放在鞋柜上,“酒我收下了,人滚蛋吧。”说着就去关门。
“我都闻到鸡汤香气了。”顾亦北伸手抵住门,微笑。
“那是你幻觉。”杜晓不屑轻哼。
顾亦北微蹙眉头,表情诚恳,“别这样呀,邻里之间该互帮互助。我常听我家莫婶说刘婶做菜好吃。今天莫婶女儿生产,我临时放她假了,家里没人做饭,就让我尝尝刘婶的手艺呗。”
杜晓微微一笑,微侧头,向着厨房说,“刘婶啊,刚刚大哥来电话说等会儿接我出去吃饭,您不用准备饭菜了。今天我给你放假,干脆您现在就回家吧。”
刘婶应了两声,从厨房出来,连连弯腰轻点对他们示意几下,就忙不迭的擦着门边走了。
杜晓满意的向顾亦北摊了摊手,“很显然,我家现在也没有吃的了。”
顾亦北叹了声,颇为苦恼的揉揉眉心,似笑非笑的,“真狠心呀,不愧是演老鸨的角色。”
“你莫非认自己是女扮男装?”杜晓眯眼瞪他,针对刚刚那句台词嘲笑自己是吧。
顾亦北眼中痞痞笑意闪动,“那你还是夸我俊了。”
“中看不中用!”杜晓扭脸。
“反正先中看了,中不中用嘛……”顾亦北一扬唇角,瞳仁中星光轻跳,“以后才知道。”
杜晓差点呛着,往后退了半步,皱着眉,没敢抬头看他,用微嘶着的嗓音咕哝,“你中不中用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么?”顾亦北轻笑一声,伸手逮住她下巴,迈步,跨进门里,悠然凑近她,斜斜扬着唇问,“反正你也把刘婶支走了,她多半会误会我们的关系,不如我们将这误会坐实?”
“坐实你个毛毛!”杜晓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没空跟你在这胡扯。”
“嗳,”顾亦北趁机反手抓住她手腕,注视着为这个动作微怔的她,懒懒慢慢的说,“我其实是来给你道歉的。”
一句话让杜晓安静了半晌,将手缓缓从他温暖的手里挣脱出来,环在胸前。最终半耷拉着眼皮,视线转往别处,仿似毫不看重般随随便便道,“说来听听。”
顾亦北先是一笑,又收住,清了清嗓子,郑而重之的开口:“嗯,首先,我不该说我喜欢你……”
杜晓环在手臂上的手指忽地收紧,提着的一口气松出来,她继续看着左脚侧的地面,嗤了一声,“终于肯承认了。”
顾亦北眼中收入她的全部反应,桃花眼中的墨色轻收,似有光芒一跃。然后他微笑着说,“关于喜欢的这个问题太过严肃,我不该随随便便说出来,惹你生气。”
“嗯,继续……”杜晓撇撇嘴,很快接道。
顾亦北抿起唇,微蹙眉,似是在认真严肃地回想,“唔,第二,我不该幻想你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是因为段淮太强……”
“嗳!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让人舒服!”杜晓伸手去打他,这话到底是给她道歉呢,还是说段淮太强只是他错误的幻想?
顾亦北又一次捏住那只来敲他肩膀的手,笑着说,“好啦,反正是跟你道歉。我那天心情不好,有些冲动,主要是想段淮怎么能这么欺负自己妹妹呢,太没人性了,简直泯灭良知,真让人看不下去。”
“是,你真善良,同情心真好。”杜晓抢出自己的手腕,眼含鄙视的看着他,从齿缝里往外蹦字眼。
“你知道就行,别太嫉妒我,这事嫉妒不来,”顾亦北脸皮极厚的懒笑着照单全收,又伸手拨了下杜晓的额发,“不过老实说,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做了近视手术还戴眼镜呢?”
“平光眼镜,挡灰的。”杜晓兀自乔装镇静。
顾亦北不信且不屑,“都手术了一个月了,挡什么灰?而且莫非你家做清洁的大婶偷了懒?家里灰会很重么?”
杜晓不自在地咳了声,全忘了刚刚在房里对着镜子时的霸气。手支着腰,往别处看了一秒,吸了吸鼻子,分明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道歉结束了?”
“转移话题?”顾亦北笑了,“你就说你敢不敢把眼镜取下来吧?”
杜晓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上次还有人说我又丑又笨脾气又暴躁,这个不打算道歉了?”
“打算呀,但笨和脾气暴躁是改不了了……”顾亦北用手抚着下巴,黑白分明的眼里笑意一闪,“不如你先美一个给我看?”话音未落,他便出其不意的伸手摘掉了杜晓的眼镜。
杜晓一时未反应过来,惊讶的往他那方向瞥去,恰好清清楚楚的撞入了那双素来多情又薄情的眼睛。
此时那双眼睛微微眯着,眼里有好看的光芒跃动,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物,微带迷怔……片刻后眼角随着唇角扬起的弧度稍稍挑起,动人的嗓音淬着揶揄,“这不是很好么?我道歉,杜晓只是又笨脾气又不好,但是长得还是可以的。”
杜晓回过神来,怒气腾腾地伸脚去踢他,又想去抢他手里的眼镜:“滚,把眼镜还我!”
顾亦北微微抬高手,看着杜晓轻跳着向自己撞来,连带着那清明又媚人的丹凤眼里生动鲜活的情绪。
心里一处酸酸软软的塌下去,柔软又生涩的感觉,正如刚刚摘下她眼镜瞬间的耀眼光华中,在脑海间浮现的那个轻吻。
她还不知道吧……顾亦北突然只觉心痒难耐,回过另外一只手臂将撞过来的她揽压在了怀里。
杜晓霎时懵住,伏在这个怀抱中不知所措。好像时间突然静止,每一秒都被无限拖长……眼见着心跳一声比一声响,她微微抬起头想将什么看个真切,却突然听见一个冰冷稍沉的男声,响在拥住她的这个人背后——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