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几乎一夜未眠。要是被大舅知道刘晓琴还没结婚就让人搞大了肚子, 按照他溺爱刘晓琴的程度来看, 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最头疼的是，刘晓琴似乎也很得意自己手里握着的这张牌，几次扬言若是她不帮忙想想办法让马汀认了这个孩子, 那就只能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进城一同商议了。

天蒙蒙亮，孟小冬实在是坐不住了, 在客厅里来回转悠了几十圈后，终于决定去找二哥。不知道马汀昨晚是不是也留宿在酒店里, 希望没有。她还没想好碰到马汀后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她对堕胎有心理阴影, 所以不希望刘晓琴步上自己的后尘。可仔细想想，当初是刘晓琴自己非要坚持跟马汀这种花花公子谈恋爱。花花公子与灰姑娘的爱情里，用计怀孕和强行堕胎似乎是一幕永不褪色的戏码。

孟小冬忐忑的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仔细确认了一下门上的烫金数字, 正是薇姐昨天在电话里告诉她的。时间尚早，不知道二哥起没起床。

轻轻按下门铃, 靠近倾听了半晌, 房间里传出响动。脚步声很稳健，明显不是二哥。

“冬冬，这么早？”睡眼惺忪的马汀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孟小冬进了门，套房的格局似乎跟她睡的那间不同，看起来更大一些。舒适的白色软皮沙发明显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茶几上放着两个红酒瓶，有一个是空的，烟灰缸里堆满烟蒂, 客厅里的空气非常恶劣。

“小少还在睡觉，昨晚我俩聊天聊到半夜。”马汀哈欠连天的瘫坐在沙发上，孟小冬望了眼卧室半掩的房门，声音低下不少，“二哥还好吧？”

“你是指哪方面？”马汀笑眯眯的望着正襟危坐的她，语带调侃。

“他腿没事吧？”孟小冬吸了口气，鼻子里都是烟草的味道。

“他没说，我也不清楚，大概没事。”马汀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惹的孟小冬有些恼怒，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该怎么跟他说刘晓琴的事。就在这时，卧室里传出道低低的声音，夹着几许暗哑，透着浓浓的倦意，“小冬，进来。”

孟小冬甩了眼马汀，只见他摊摊手，意态懒散的躺下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卧室里光线暗淡，窗帘遮住了大半的光线，孟小冬站在门口随手打开了壁灯开关。

孙少晏靠在床头，被子自胸前滑落。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件蓝色衬衫，只是皱皱巴巴的毫无造型可言。看到孟小冬进来，他从床头摸过眼镜带上，黑色的镜框衬的他肤色更加苍白。

“昨晚在酒店睡的？”

“嗯。”

“跟谁？”

“刘晓琴。”

孙少晏闻言顿愣，“刘晓琴？！”

“是啊，新奇吧。”孟小冬走到床边轻轻卷起他裤角审视着被层层绷带缠绕的右小腿，看起来还好，只是脚踝以下裸露在外的部位看起来有点肿。她抬指在他脚背上轻轻按了按，果然就见他眉头顿时皱起——

“知道疼啊？”孟小冬抬起头没好气儿的盯着他，“昨晚喝了那么多‘舒筋活血’的红酒，我还以为你已经能飞身而起健步如飞了呢！”

孙少晏闻言，面色一沉，似乎不愿意提及昨晚那场实在谈不上愉快的晚宴。透过镜片，他盯着孟小冬的脸静静瞧了片刻，转开话题淡声道：“刘晓琴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她说她怀了马汀的孩子，马汀让她——”孟小冬咬着嘴唇，迟迟没有将“堕胎”二字说出口。

孙少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声音柔和了不少，“傻丫头，这事跟你没关系。就算大舅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

孟小冬皱着眉头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大舅的脾气出了名的火爆，她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二哥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晓琴在哪个房间？”孙少晏拿起床头的内线电话，“这种事让她自己跟马汀协商。马汀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一早就知道，当她在避孕套上扎洞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承担这种后果的心理准备。”

“啊？！避孕套上扎洞？！马汀跟你说的？！也忒有想象力了吧！”孟小冬难以置信道。

孙少晏晃晃手里的话筒，“房间号。”

“1206。”

电话里，刘晓琴说刚起床，洗个澡就过去。一小时后，仍没见到人影。孟小冬等的昏昏欲睡，孙少晏心里渐渐有了谱，估计是落跑了。

孟小冬本来觉得在这件事上马汀和刘晓琴都有责任，可吃早餐时看到马汀那副谈笑风生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后，她几次忍不住想出言跟他理论，都被孙少晏暗地里制止了。吃过饭，马汀说送他们两个回去。

孙少晏说先回自己的公寓取点东西。孟小冬问他要了三姨家的钥匙，屋子里被他弄的乱七八糟，趁三姨回来前她得过去好好收拾一下。

离开希尔顿前，孟小冬给李木鱼打了个电话。李默接的，说李木鱼还没起床。虽然他向来晚睡早起，可昨天自从下飞机后便马不停蹄的折腾，加之晚上又喝了不少酒，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孟小冬说没什么要紧事，让李默不要吵醒他。顺便问李默什么时候去她那儿把衣服和洗漱用具拿走。李默嘿嘿一乐，说都折腾好几回了，那些东西就放那儿好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用的上。孟小冬拿他没辙，自己那儿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免费收容所了。李默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孟小冬说下午还有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李默听后郁闷不已，说午饭后要跟小爸一起回s市探望爷爷，住两三天，国庆假期结束前才回来。孟小冬觉得自己就是太心软，而李默这臭小子绝对是瞅准了她这一点，电话里那可怜巴巴的声音成功的让她改变了主意。挂电话前，李默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对她说：孟老师，昨晚小爸回家时心情相当不错，竟然连我打架的事都没再提起。而且——嘿嘿，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潘婷洗发水的味道，柔香型的，小爸从不用潘婷，你说是谁的呢？是谁的呢？谁的呢？刻意拖长的古怪腔调不断重复着最后的话，孟小冬又好气又好笑，没跟他多拢苯邮障摺

李木鱼昨晚心情好吗？孟小冬不这么认为。经历了那顿晚宴，估计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杨二车除外。大约因为太累的缘故，所以才没有跟李默计较打架的事。当然，她绝对不认为李木鱼会这么轻易就忘记这件事。杨二车那头还没摆平，李默现在身处的，恐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吹干头发扎起马尾，镜子里那张脸又恢复了清秀纯净，看起来像是个尚未走出校门的女大学生。因为中午答应了李默跟他们一起吃饭，去三姨家打扫卫生的事就只能下午再说。刚才李木鱼来电话让她在家等着，到时候他开车过来接她。

时间尚早，孟小冬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晒太阳。不知哪来的兴致，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开盖子高高举起，对着摄像头展露出一个很甜美的笑容，“咔嚓”一下，这个自恋的瞬间永久定格。光线充足，肤色看起来健康而粉嫩，嘴角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不过灿烂无比，总体而言这张自拍令她颇为满意，手指飞快的按了几下，设成了桌面。正想再拍几张，忽然进来一条短信：

小冬，救命啊！！！！！！！

孟小冬心里咯噔一下，看清发信人，面上顿现无奈之色，回想起昨天苏笑临走前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件事。据他声泪俱下的描述，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家里老太太收到风声，听说他谈女朋友了，立马命令他带出来给她看看。只有她那关审核通过了，俩人才能继续处。老太太办事毫不拖泥带水，非常雷厉风行，见面时间就定在——明天。他一听顿时急红了眼。要是到时候老太太发现被骗了，那他就必须得跟老太太亲自挑选出来的那几个根正苗红的五四女青年轮番相亲，然后从中挑一个娶回家当老婆！

孟小冬特别理解苏笑的痛苦，可这件事她实在是爱莫能助。自己身边的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以昨天不管苏笑怎么哀求她都坚决不松口。正琢磨着该怎么更有力度的拒绝他，又进来一条短信：

小冬啊，为了党国为了人民为了捍卫我处男的名誉，你舍身成仁的光荣时刻终于来临了！！！！！！！！

孟小冬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好半天，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沫沫！

这不正是天赐良机！

她没多犹豫，快速的给他回了条消息：苏笑同志，组织上一定会尽快派人前去与你汇合，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严峻考验！

过了片刻，苏笑来电，孟小冬正在跟沫沫通话。兴奋的尖叫声毫无征兆的袭击了她的耳朵，迫的她把手机远远的拿开。好一会，余音方才袅袅散去。

“耳朵快聋了。”

“冬冬，他真同意跟我相亲啊？！”

“见面，记住是见面，能不能看对眼就要看你的道行够不够深了。”

“你赶紧跟我说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温柔的？娇媚的？妖艳的？性感的？对胸部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现在去买加厚胸罩还来的及！”

“清爽自然就好了，不用刻意装扮。尤其他家人，非常不喜欢那种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孟小冬无奈的掏掏耳朵，转身走进客厅里，眼睛被阳光晃的有点花。

“家风严谨啊！我喜欢！”沫沫的声音已经快high上天了。

孟小冬不忍打断她激情澎湃的意淫，却又不得不说，“明天他妈妈也会去。”

“啊——”脑筋急转弯，沫沫傻眼了。踌躇片刻，故作娇嗔道，“为什么啊？这样人家压力多大嘛！”

“甭跟我发嗲，他妈对儿媳要求很严格，你要做好心里准备。要是黄了可别跑我家哭。”

沫沫吃吃一笑，“放心！为了那双令我魂牵梦萦的电眼，我豁出去了！前方就是刀山油锅我也坚决不会为之却步！”

孟小冬被她酸的浑身直哆嗦。沫沫绝对是个好女孩，就是动不动好抽个风耍个宝。

“详细情况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现在还不是百分百肯定，我得再确认一下。”

“收到！冬冬，我太爱你了！”

“谢了，我一点也不爱你，再见。”

孟小冬没有立即给苏笑回电话，准备等晚上回来直接去隔壁找他，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中午要跟李木鱼一起吃饭，她不禁想起昨晚被他压倒在沙发上的那一幕，心跳微微加速。她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有紧张，有慌乱，却独独没有厌恶。甚至，近距离的对上他那双微染疲惫的双眸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动摇了。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渴望，她想去回应他心中的渴望。若不是被刘晓琴的电话破坏了气氛，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男女间情感的变化是微妙的，苦苦挣扎的泥潭也许只是迷乱中的幻觉，温暖的光划破黑暗时，一切都会变的变得豁然开朗。曙光初现，脑海中却忽而闪现出二哥的面孔。他也曾拥抱过她，甚至接吻。她鼓起勇气，努力的去回想当时的感受。很温柔，却总是令人觉得不安。她不知这份不安究竟来自何处。她曾经以为不安的根源来自于世俗的压力，可当李木鱼强势的吻上她的唇，强势的把她摁倒时，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弄错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自医生宣告她今后再也无法生育时，她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爱的渴望。她努力存钱，买房供房，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前进。也许她已经忘记了一个女人该如何去爱上一个男人。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离她而去的，只有亲情。当二哥吻上她时，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想伤害，也不想被伤害，所以她选择顺从，糊里糊涂的顺从，不负责任的顺从。若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也许结局不至太坏，毕竟在她心中，二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世事总是如此出人意表，一次偶然的相亲，李木鱼，这个名字怪异的男人就这样闯入了她的生活。他跟她，从相遇的那天起似乎就玩起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与她，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友情之上爱情未满的暧昧，是成熟的都市男女常玩的把戏。可感情是唯一不受理智约束的存在，暧昧的游戏玩久了，擦枪走火总是难免。她喜欢李默，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幻想如果自己有一个李默这样的儿子，生活该有多么美好。当她惑然的游走在这种恼人的混沌中时，李木鱼却突然强势的打碎了他们二人间那微妙的平衡。她知道，他已经玩够了这场暧昧的游戏。可她呢？

天堂地狱，其实仅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