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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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段云亭此番御驾亲征, 共率军八万, 一路往西。而洛阳宫中,则命左右二相留守,代理朝政。

由于东齐本不尚武, 在军力一方稍显薄弱,故而此番随行的将领之中, 除却主将闵忠及其麾下的几名旧部可算得上是老将外,其余的包括沈秋在内的大部分将领, 都是在武举之中选拔而出的新锐将领。

对此军中有人表示忧虑, 段云亭却反倒并不在意,只道:“不曾带过兵又如何?朕坐上这龙椅之前,又几时有过做皇帝的经验?”

那提质疑的将领听他拿自己的皇位打比方, 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得连连称是, 匆匆退下。

大军日行百里,可谓是行色匆匆。然而段云亭本人却仍是风风雅雅, 分毫不乱的样子。走了一路, 身上的玉佩便叮咚了一路不说,再看那帐中,金石古玩字画更是一应俱全。乍看之下,哪里像带兵打仗的皇帝?倒像个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若非对他的秉性知晓几分,沈秋实在无法不把他定义为昏君。

如今她虽是挂了副将的帅印, 由于两军还未当面对阵,故而每日还是在段云亭周遭替他打点琐事,倒同在宫中无异。段云亭讨论战事虽不避她, 但沈秋心底明白,他对自己终究不会是全无防备的。

故而她便也只是缄口不语,韬光养晦。毕竟她所等待的时机,尚未到来。

在大军西行的期间,各边城发来的战报如雪片般传来。起初是西秦陈兵边境,同东齐守军干了第一仗,然后是双方大大小小对战了十余场,互有胜负,城却到底守住了。然而当军中众人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三日后,却传来二皇子冀禅亲自领兵,设计破城的消息。之后,“冀禅”同“破城”这两个词,便接连不断地传入军中。

连失数城,军中上下多少有些动摇。有人劝段云亭加快行军步伐,尽早赶去救援,以免丢失更多城池。然而段云亭却挡了下来,只道若加快行军,必将导致全军疲敝,到时纵是早早赶至,也未必能抵挡住西秦。

接下来几日,他亲自巡查军中情形,言行举止颇为轻松,时不时地还找两个人插科打诨一下。在这战事不利的情形下,他的神情里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凝重之意。

沈秋跟在他身后,心中明白,当此情形谁都能慌乱,唯独段云亭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必须让全军上下明白,自己势在必得。身为军中最高统帅,东齐天子,他便是那稳住全军的定海神针。

不过在亲眼目睹了他用三年隐忍换来如今重掌大业之后,沈秋知道,他将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对于仍在不断送来的最新战报,段云亭只是照旧做些口头上的吩咐,并不急着采取行动,直至一日,他忽然召集将领升帐议事。

在摆满古董万物,闪亮亮的大帐里,闵忠及其旧部坐于左列,沈秋及成渝、赵挺等新兴将领坐于右侧。稍待片刻之后,只见段云亭一身更为闪亮亮的银甲,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段云亭摆手免礼,随即走入帐内,转身扫视了一下两侧就座的人,笑道:“看来各位都到齐了,实不相瞒,今日召集各位来此,便是有件事要听听各位的意思。”

年逾不惑的闵忠,可谓是东齐最后一个昔日经历过两国之战,如今还能上战场的将领了。他听闻段云亭此言,不由皱眉道:“陛下,可是前方战情有变?”

段云亭闻言转眼看向他,并不置可否,却是笑道:“今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天气甚是不错。闵将军可有同感哪?”

“……”底下人皆是一愣,闵忠更是怔怔地不知所措。唯有沈秋默默地撇撇嘴,司空见惯,不以为怪了。

而段云亭见帐内众人皆是一脸莫名其妙,反而笑着示意一旁的小校拿出一副图幅,在身后悬起。图幅上清楚地标注出了西秦人马的动向,以及目前东齐所失的城池。

段云亭负手立了片刻,看着底下慢慢笑道:“今日天气虽是不错,然而只怕不久之后,便要变天了。”

众人闻言神色肃然了几分,却仍是不解他话中何意。

段云亭示意挂好图幅的小校退下,这才侧过身去看了一眼,道:“朕出兵之前曾请人观过天象,半月之后这一带将连降大雨,这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只怕便再难看见了。”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这才敛去了几分,“故而……若要分兵,便必须及早行事。”

“分兵?”底下闻言俱是一惊,“莫非西秦……”

“正是。”段云亭微微颔首,伸手在图幅上西秦大军屯兵的方位一点,道,“今早得来战报,西秦已然分兵两路,冀封、冀禅为一支,自原路东进;沈威独率一支,绕南路而进。两军各率五万人,所指……皆是洛阳。”

听他提及自己阔别已久父亲,沈秋神色微变。一抬眼,却发现段云亭的目光不知何事正落在自己这边,又匆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段云亭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挪开目光重新望向座中众人。他语气倒还算是平常,然而这话中的战情却已可谓是刻不容缓。众将闻言神色俱是凛然了几分,心知若是寻常失城,尚还可以为大局弃卒保军,只是这西秦分兵一事……却是万万不能小觑了。

而段云亭开头看似插科打诨的一番试探,也已然表明了立场:分兵迎敌,刻不容缓。

沉默片刻后,仍是为首的闵忠率先开口道:“陛下,末将愿率军迎击沈威!”

诚然,在这大军之中,论资历,论实力,也唯有他有把握能同沈威一较高下。段云亭瞥了沈秋一眼,见她并无动作,便对闵忠慢慢笑道:“闵将军身先士卒,朕心甚慰。实则依朕之见,迎战沈威者,亦是非将军而不能。却不知将军此行,需要多少人马?”

闵忠沉吟片刻后,起身拱手道:“镇国大将军沈威乃西秦名将,昔日两国战乱时曾与我东齐大战数场之中,胜多败少,对我东齐可谓是知根知底。故而末将以为,西秦此番分兵,应是自觉原路不畅,才令沈威独率一支人马,从别处进攻,以求出路。末将虽也征战多年,却并未同沈威正面交手过,而此战干系重大,末将不敢掉以轻心,故而恳请携带一半的人马,南下迎敌。”

段云亭闻言徐徐点了点头,道:“闵江军之意,乃是西秦此番虽两路进军,然而宝却是押在沈威一路,故而需予以足够的人马应对?”

闵忠道:“末将之意,正是如此。”

“不知诸位可有异议?”段云亭沉默了片刻,扫视了一下帐内,最后将目光落在沈秋身上,定了片刻。然而沈秋却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好似心不在焉一般。

段云亭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她才恍然抬起头来。

“诸位闵将军之言都没有异议?”段云亭又问了一遍。

帐内诸人均是摇头,包括沈秋在内。

段云亭徐徐收回目光,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只道:“那分兵之事刻不容缓,既如此……”他蓦地扬声,“众将听令!闵忠、赵挺,朕给你二人五万人马,即刻下去打点,明日一早,分明南下!其余人随朕大军,迎击西秦主力!”

闵忠、赵挺二人立刻出列,拱手道:“末将领命!”其余众人也纷纷出列领旨。

段云亭发号施令完毕,声音又立刻软了下去。他撩起衣摆在书案后坐下,摆摆手道:“诸位且退下罢。”他面上神情虽是惯有的懒散,但沈秋却隐约能感觉到,他几不可察的不悦。

众将领命而退,唯有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盯着段云亭。

直到段云亭意识到什么,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道:“沈爱卿为何还不退下?”

他这一问,让沈秋内心反而不再迟疑。她举步走到段云亭面前,拱手道:“方才陛下的决意,臣以为略有些不妥。”

“哦?”段云亭挑了挑眉,诧异道,“爱卿觉得何处不妥?”

沈秋道:“陛下让闵将军、赵将军一同率军,此处并无不妥,只是……臣以为,西秦此番分兵,未必是将胜负押宝在沈威一支人马上。”

不知何时,段云亭面上已然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他索性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道:“爱卿说说理由吧。”

“是。”沈秋颔首,继续道,“观此时西秦统帅,冀封冀禅皆榜上有名,加之沈威,可谓是倾巢而出。只是这太子冀封长于文治而非武功,此番让他统领大军实在有些反常。臣思来想去,只觉元盛帝的用意应是借由此战,平天下除忧患,并且……为太子登上皇位添加一块不可撼动的基石。”

说了一通,抬眼再看段云亭,二郎腿也翘起来了,茶也喝起来了,脸上已经是一副极为惬意的表情,哪里还有刚才的“不悦”?沈秋不由得被如此之快的变脸弄得愣住,只觉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而段云亭见沈秋停了下来,便摆摆手,笑道:“爱卿继续说嘛。”

沈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一切当真如臣所猜测,那么西秦自然不会让沈威拔得头筹。故而臣以为,这分兵之策不过是虚晃一招,号称予沈威以五万人马,实则却是以镇国大将军的名号为噱头,诱我大军分兵,削弱战力。我军八万对敌十万,本就处于劣势,此时若分兵过多,胜算便愈发少了。”

说着说着,已感到段云亭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沈秋假装并未觉察,埋头一口气说完,一抬头,正对上段云亭近在咫尺的脸。

心跳立刻加快了,“咚咚咚”地在胸中擂鼓。沈秋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暗骂自己在这种近距离接触下,愈发显得手足无措了。若是教他看出破绽,又该被嘲笑了。

而此时对方偏生愈发靠近过来,俯身在她耳畔吹着气道:“沈爱卿方才一番肺腑之言,朕深以为然啊。”

绝对是故意的,那气息湿热温润,带着对方周身独有的味道,专往她侧颈一带喷薄。沈秋只觉自己脸跟发了烧似的,滚烫滚烫的。想退后一步,但身子却不听使唤,偏偏动弹不得。

“沈爱卿,你果真还是向着朕的。”顿了顿,段云亭又开口道,仿佛连声音里都是带着笑的。当然,如果沈秋此时抬起头,一定能看到他得意得几乎要开出花来的表情。

而他此言一出,却是教沈秋蓦地一愣。她抬头对上段云亭的笑脸,忽然意识到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闵忠带走四万人。就算自己没有开口点破,他只怕也会在出兵前临时抽调大半。

而他有意掖着不说,实则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

沈秋知道自己所处的两难立场,从不奢求他全无保留的信任。只是……亏得自己刚才纠结了那么半天,最后居然是自投罗网地下了他的圈套!再一看段云亭得瑟得跟什么似的,她愈发觉得窘迫,不知哪里来了力气,退了一步,拱手道:“臣方才所言,还望陛下明鉴。臣……先行告退了。”说罢一溜烟就掀开帐门跑了。

段云亭状似无辜地立在原地,心想方才好好的气氛,怎么就被自己没忍住破坏了呢。哎,早知道就不多那句嘴了。

耸耸肩,他传来一个小校,吩咐道:“传朕密令,削减闵将军所带人数至一万,名义上仍称五万。”顿了顿,又添了句,“此事万万不可外露。”

*****

夜深千帐灯。

冀封独自立于营中一处高地上,在晚风中抬眼看着天上地下,俱是一般的星星点点。片刻之后,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道:“大哥。”

“何事?”冀封没有回身,双目仍是看着前方。

冀禅几步上前,同他并肩而立,低声道:“大哥,东齐有动作了。”

冀封这才微微侧过脸,看着他,直接问道:“段云亭分兵多少?”

“四万,同为一半的兵力。”冀禅刻意地强调了‘同为’二字,道,“由闵忠所率,昨日清晨出发。”

冀封颔首道:“依二弟看,段云亭可否会上当?”

“上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动权在我们是手中,”冀禅慢慢笑道,“若段云亭当真分兵一半,其主力一方不过四万人马,又怎会是我大军的敌手?届时命沈将军同其周旋,拖延时日便可,谅他总是救援也来不及;若段云亭窥破我等计策,以虚对虚,以实对实,到时也只消命沈将军退军便是。纵然主力人数旗鼓相当,论战力,东齐也绝不是我西秦铁骑的对手。”

冀封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看着前方沉默了许久。冀禅觉出几分异样,在夜色里微微皱眉,随即试探道:“大哥可有何疑议?”

冀封忽然的道:“二弟此策虽好,实则……却是别有用意吧?”

冀禅神色一凛,道:“大哥何出此言?”

冀封徐徐道:“如若段云亭并未识破我等声东击西之策,当真派遣四万人马应战沈将军,以沈将军忠烈之性,当真能甘愿全身而退,而非拼死一搏?”

“果然瞒不过大哥,”冀禅沉默了片刻,才笑道,“大哥既能看出蹊跷,想必我的弦外之音,大哥心中亦是再清楚不过。”

冀封闻言只是叹息。

冀禅见状,继续道:“实则此策,如何不是父皇之意?父皇此生未竟的心愿,一是未能平定天下,二来,便是怕旧臣居功自傲,功高盖主。对于沈威,若处治世他无用武之地,不足为虑,只是若当真战起,其势必将膨胀。与其待到战后除去,不如此时……一石二鸟。”

冀封攥紧了袖中的拳,沉默不语。

冀禅察言观色,又叹道:“实则如若当年秋妹子未曾逃婚,这沈家如今便是皇亲国戚,父皇兴许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罢了!”冀封忽然扬声,话音落了又显出几分无力,“你且去吧,此事我自有决断。”

“是。”冀禅拱手而退。心下明白,冀封既然看出计中蹊跷又不曾阻拦,便是认同了这番道理,只是他骨子里终究是太善,才会如此迟疑。更何况,那沈秋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软肋。

走在夜色里,冀禅慢慢地挑起嘴角。他知道冀封纵然对他有所防备,却也只看出他这一箭射中的两只雕,至于第三只……相信很快便会揭晓了。

冀封独自在原地立了许久,转过头去,眼看着冀禅一身玄甲慢慢远去,及至遥不可见。他顿了顿,微微扬声道:“来人。”

话音落了,隐藏在夜色之中的几名贴身亲卫便应声而出。

冀封低声道:“你们且盯着二皇子,若有动向,速速来报。”

“是。”那几名贴身亲卫拱手领命,很快地再度消失在夜色之中。

冀封重新抬眼往向面前的营地,却见夜色已深,帐灯已然熄灭了大半。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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