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意如醉意朦胧的笑了下, 含糊的呢喃道:“调养好又……有什么用……我这身子……有人爱怜么……”
陈云霆的脸红了红, 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愣了半天,只好说道:“该吃午饭了, 小翠,扶少奶奶去饭厅吃饭。”
王意如无力的挣扎了下:“不吃了……没胃口……”
小翠急道:“小姐……您昨天晚上没吃, 今天早上没吃,天天以酒度日怎么活下去!”
王意如哭笑着:“我死了倒也干净……省得在这世上爹不疼没娘爱哥哥又不管的受罪……”
陈云霆知道王意如一肚子的怨气, 恰巧喝了酒, 所以一鼓脑的全倒了出来,心里颇有些心疼和愧疚,真有些担心王意如长期如此下去小命都不保了, 到时候可真没法向王家交待了。情急之下, 陈云霆沉下腰一把把王意如抱在了怀里往前院的饭厅走了过去,王意如浑身无力的任由陈云霆抱着, 满眼都是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幸福的泪水。
王意如伏在陈云霆的肩膀上轻轻的喘息着:“陈云霆……我哪点不好……让你这么嫌弃我……”
陈云霆的心莫名的被揪了一下:“不是你不好, 是我……”
王意如一阵咯咯咯的轻笑,转而又成了低低的呜咽,来到饭厅,陈良雍夫妇已经坐好,见陈云霆把王意如抱了过来也颇有些意外, 佟氏赶紧把王意如接了下来扶了把,安排在自己身边坐好,心疼的帮王意如擦了擦眼上的泪水:“意如, 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怎么又喝酒了?不准再不吃饭了,多少吃点东西!”
王意如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冲佟氏笑了笑,佟氏:“徐妈,先把参鸡汤给少奶奶盛一碗。”
徐妈端了鸡汤过来,佟氏亲自端起汤碗耐心的一勺勺往王意如的嘴里喂,王意如一脸迷醉的张着嘴麻木的喝着,喂下小半碗后,王意如却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张了,说是吃饱了,佟氏示意陈云霆过来喂一下。
陈云霆接过汤碗,看了一眼一脸哀怨和病娇的王意如,凄美的有些让人心疼,心里叹了口气,终是不爱她的,于是从碗里舀了勺汤递到王意如的嘴边,王意如愣愣的看着陈云霆,仍然不张嘴,陈云霆第一次耐心又温柔的说道:“把这碗鸡汤喝下去就不逼你了。”
王意如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一滴滴滴到了面前的汤碗里,陈云霆:“徐妈,再盛一碗来吧,这碗凉了。”
陈云霆亲自喂着,王意如终于松动了,一小口一小口把一小碗鸡汤喝完,还破例的吃了块鸡腿肉,脸色慢慢的有了些血色,陈良雍夫妇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颇不是些滋味,本来娶王家小姐进门就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只是一个利益交换的牺牲品罢了,没料到她竟对陈云霆一片痴情,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喝完一碗半鸡汤,王意如的酒意解了不少,精神和脸色也都缓和了许多,丫鬟小翠一直悄悄的等在门口,并没有顾上自己去佣人处吃饭,就担心王意如一个不支晕倒在饭厅里,偷眼看到陈云霆一直在耐心的喂她喝汤,心里也颇暖心,直祈祷姑爷是转了意看重起自家小姐了。
陈云霆把空碗放在桌上坐好,又对王意如道:“看想吃什么,我夹给你。”
王意如却低低的说了句:“爹、娘、云霆,我刚才喝多了在你们面前献丑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望你们不要计较,我现在身子舒服多了,想早点回房歇着了,你们继续吃吧。”
说完,王意如站起了身,陈云霆也跟着站起来扶了一把,看了眼一直在门口往里张望的小翠,喊了声:“小翠,扶少奶奶回房休息吧。”
小翠赶紧跑了进来扶了王意如,陈云霆叮嘱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王意如:“嗯,你晚上会留下来么?”
陈云霆:“不了,我马上还要赶回分号,那边比较忙……”
王意如轻咬了下嘴唇,看了眼小翠:“走吧,扶我回房。”
7月1日,县公署发布了‘关于整顿全县粮行及官方招标的公告’,公告上先是把国民政府为国为民的丰功伟绩大大的鼓吹了一下,接着便大致说了下这次整顿全县粮行的必要性及意义,无非是找个借口,说什么‘因近日发现个别粮行趁乱哄抬粮价’‘某些黑心粮行掺杂售卖霉变米面’‘xx粮行短斤缺两’云云,总之,为了保障广大百姓的买到放心粮、平价粮,特开展本次整顿活动,并将择优指定最具实力的一家粮行来售卖放心粮,敬请全县粮行踊跃报名……
当天,这则告示就贴遍了绍兴县的各个主要街道,看到这则告示后,陈云霆无奈的叹了口气:王意文此举定会在绍兴县掀起一股轩然大波,等那些商户猜到了真相还不知道会怎么闹。
7月10日,又一则新的公告发出,公布中标商号为陈记粮行,公告刚一发出,兴隆粮行的老板高志杰便带领几个其他粮行的老板和伙计气冲冲的冲到了县公署,纷纷抗议王意文招标过程不公平,此项政策是要绝了其他同行商号的生意,要求王意文出来就此事项做出解释,秘书谢思元带着警卫队守在县公署办公室的门口阻挡着这些怒气冲冲的粮行老板和伙计们,并说王县长在处理重要事务,没空出来会客,这些人大吵大闹,又如何肯离开。
高志杰冲办公室内高喊道:“王县长!我们兴隆粮行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开张了,我们不是要故意闹事,是这样下去真的活不下去了!”
陶记粮行的陶涌泉推搡着挡在前边的警卫人员跳脚大喊着:“王县长!让陈记一家独霸绍兴全县粮食市场与法律不符,与民国政府护国爱民、保护商人利益的思想不符,我等不服!”
其他几家粮行的老板和伙计也纷纷振臂高呼、遥相呼应,坐在办公室喝着茶看着报纸的王意文早已听到外面院里的阵阵呼声,不时的挑起嘴角冷笑着,一直听这帮人折腾到半中午,这才让秘书谢思元出去领了几个大些的粮行做代表进办公室来商谈。
一进门,高志杰就看到端端正正的坐在办公桌王意文手抚着茶杯一脸的气定神闲,气愤难平的对王意文说道:“王县长!我兴隆粮行被人告发卖掺杂霉变粮食一事而失掉招标资格,此事是有人刻意诬陷,我请求王县长彻查此事还兴隆良行个清白并恢复兴隆良行招标资格,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陈记挤掉,我高志杰不服!”
王意文鼻子里轻轻的冷哼了一声,瞟了一眼人高马大的高志杰,不紧不慢的说道:“被人诬陷?已经有多人都拿着买好的米面告到县公署了,人证物证具在,难不成还是县公署来诬陷你了?”
高志杰:“是谁告的,请王县长公布那些举报人的名单,我和手下上百名伙计愿意与他们当面对质!”
王意文笑了笑:“怎么能随便公布举报人的名字,方便你打击报复吗?”
高志杰:“无凭无据,我高志杰不服!王县长如果不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我、我老高就上省城去告!我就不信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王意文:“行了老高,我王意文既然敢说你兴隆良行不合格就是有凭有据,实话跟你说吧,这件事不止是有人举报了你兴隆粮行,连你总号的伙计都亲口承认还签了字据的,你不是带了伙计来吗?那个叫齐小兵的在不在,把他叫过来说说。”
谢思元便跑到门口冲外边依然堵在门口的那帮人中高高的喊了声:“齐小兵,进来下!”
马上,一个瘦小的小伙计就低着头快步跑了进来,冲王意文行了个礼:“王县长。”
王意文:“你自己说吧,高志杰是怎么交待你往发往各分号的粮食里掺杂霉变的粮食的,那些霉变的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
齐小兵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高志杰,冲王意文说道:“王县长,我是在总号粮库里干活的,有些粮食因为潮湿没有保存好、或时间久了发生霉变的情况,东家会交待我们按9成好粮加1成霉变的粮食进行掺杂,然后再发往各分号卖出去,这样下来每个月——”
高志杰瞪大眼睛看着齐小兵的嘴巴得得得的极顺口说着这些好象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实’,气得浑身不自由的颤抖了起来,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不可思议的冲齐小兵说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把霉变的粮食掺到好的粮食里卖了?!说!你是拿了谁的好处故意来诬陷我?!”
齐小兵:“没拿谁的好处,我只是在跟王县长陈述事实而已。”
高志杰:“王县长,齐小兵是被人收买了,说的话全是假的,请你不要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王意文轻咳了声:“老高,齐小兵在兴隆粮行做了几年了,也算你的老伙计了,他既然敢出来指证,我觉得这个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好好整改,这粮行的生意说不定还有你兴隆的名号,你又何必死揪着要跟陈记一较高下呢?”
高志杰:“我不信,齐小兵肯定是被人收买了!我要找别的伙计来证明!”
王意文:“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找好了,齐小兵,你来说,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跟你一起做?”
齐小兵:“还有葛大壮、袁兴旺、叶顺子!”
王意文:“在外面么,在的话一起叫进来!”
片刻后,在听到这四个人一起指证自己吩咐他们故意反杂霉变粮食售卖之后,高志杰紧咬着牙关,似乎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背后的黑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一定要把陈记扶上位的,这个人是谁,也不言而喻了,高志杰不再说话,一双大眼狠狠的盯着眼前出场自己的这四个伙计,之后把目光转向王意文,冷冷的说道:“王县长,我老高都明白了,告辞!”
王意文:“慢着,原来我就告诉过你,出了这件事要好好反悔、好好整顿,你不仅把我的警告当做耳旁风,还故意带伙计来县公署闹事、影响县公署的正常工作,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用负责任了吗?”
高志杰狠狠的握起了拳头:“王县长打算怎么样?”
王意文:“怎么样?扰乱政府工作秩序,怎么着也得关你几天让你长长教训吧,警卫!把高志杰交到保卫团那边关半个月,另外,罚款5000,再把兴隆粮行各分号查封了,待整顿好通过核验再准重新开业!”
高志杰马上就往前冲了几步:“王意文,你欺人太甚!我、我跟你拼了——”
没等高志杰近前,马上就有警卫过来一枪托砸到了高志杰的后背上,紧接着就把高志杰架了出去,一直在一旁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陶记粮行的老板陶涌泉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的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王意文嘴角挑了挑,看了眼正在哆索的陶涌泉:“陶老板,你有什么不满要表达的来着?”
陶涌泉定了定神,刚才气愤难平的气势早已丢了大半,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只指定陈记一家粮行独霸绍兴全县粮食市场……这怕是与法律不符,也与民国政府保护合法商人利益的口号不符吧,我是、是建议这个官方指定的粮行能不能再加几家,而不是只指定陈记一家?”
王意文:“我原本也没有定死了非要指定一家商号,可是其他粮行要么实力不够、要么信誉不好、要么又口碑太差,没有一家能比得上陈记的啊,真是差得太远了,我王意文身为一县之长,也不能以次充好、硬拼几家不合格的进来不是?”
陶涌泉:“我们陶记……您说的这几方面都达得到,唯一差点的就是分号和规模比陈记小了些,和陈记一起中标也、也是可以的啊……”
王意文突然目光一寒:“这么说,这谁中标还得听你的了?”
陶涌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陶某不敢……那陶某先告辞了。”
王意文环视了下还剩下的六个人:“谁还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