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昏迷中醒来。
这是许久许久不曾感受过的舒爽了, 不是指身体的感触,而是指发自灵魂的渴望。
他慢慢睁开眼, 入目是跳动着的火焰,明亮的火光一跳一跳的, 男孩不由自主的微微眯眼,随即他缓缓的坐起来,一低头,竟然发现脖子上挂了一个红色的毛绒球。
“醒了?”
男孩这才注意到旁边竟然有人,他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发现一个黑衣青年坐在他身边,正拿着一根干柴, 一上一下的拨动着柴火堆。
青年长着一张略显阴柔的娃娃脸, 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脑袋后面,他背靠在潮湿且满是泥泞的山洞上,旁边黑绿色的藤蔓蜿蜒而下,在他脸颊不远处抽出一丝新嫩的绿芽, 映衬着那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面容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长时间的凝望竟有股摄人心魂的魅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醒了就好好调息一会吧。”黑衣男子淡淡的道,“用渡魂之术夺来的身体和你的残魂有过激反应,很痛苦吧?”
男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恍惚间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随即又听到黑衣男子的话,他猛地站起, 哪知道身体太过虚弱,他只踉跄的退后一步就再度跌倒。
男孩面色惨然,漆黑的眼眸里空洞无光,带着丝丝的恨与怨,不甘与挣扎,声音颤抖的道,“你……”
渡魂之术是邪恶的灵魂之术,被世人所唾弃,男孩不得不用此术挣扎于凡尘,努力的活着,却不想自己最隐蔽的秘密被眼前的男子一眼就看穿,这让男孩心头浮起一股命运的无奈和绝望。
又要……渡魂吗……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死亡一次,就会流失的美好记忆和试图去寻找之前的亲友所给与的痛苦与绝望。
男孩丧失了全身力气,颓然坐倒在地,他闭上眼,满脸死寂,一言不发。
黑衣男子,也就是李边柳微微皱起眉头,他伸长胳膊,一把将男孩抱在怀里,“现在还很难受?”
男孩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他低低的道,“你……我……”
“什么?”
“好很多了。”男孩慢慢抬头,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流光,“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李边柳扯扯嘴角,抬手指着洞内墙壁,“不是你刻的?”
男孩一愣,他扭头,正好看到面前的墙壁上刻着许多字迹,在昏暗的火光下,那些一个个充满怨和恨的字叙说着从远古到现在的轮回之旅。
——这是男孩之前栖身的山洞。
男孩开口,声音干涩音哑,“你相信这是我写的?”
“为什么不?”李边柳挑眉,“你写的都是事实啊!”
男孩大呀,他猛地回头看着李边柳。
李边柳耸肩,“该说久仰吗?太子长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颇为奇异的道,“当初天帝伏羲的判决可是传遍三界的,那时很多人都曾议论过,我自然也听说过。”
男孩,不,或者说是太子长琴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谁?”
“唔,你可能听说过我吧~”李边柳坦然道,“我是从远古活到现在的千年老鬼一只,我叫李边柳。”
太子长琴的嘴巴微微张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边柳,记忆像是被打开的盒子,慢慢的流露出一些记忆碎片,半响,他猛地的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伴随着红绣球而生,夺了女娲大神命中神器,并在诸多追杀中逃出生天的天地之灵?”
=口=
李边柳掏掏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长琴,“你说的这是谁?”
太子长琴神色复杂的看了李边柳一眼,随即他低头拨弄着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绒球,“你可真放心,竟将如此神器放到我身上。”
李边柳的表情相当精彩,他自己一直栖身用的红色绒球啥时候居然成了红绣球?!这不坑爹吗?!这和女娲结下的梁子可大了!修道之人最忌讳欠人因果,他平白无故欠下了女娲一个偌大因果,今后还哪有时间去找十洲那丢失的三魄啊?!
所以……绝对不能承认这是红绣球!不对!这本来就不是红绣球!!!
他无奈道,“什么红绣球?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绒球,我之所以将它带在身上,是因为我的伴侣的残魂栖身在绒球里!”
“伴侣?残魂?”太子长琴拨弄红球的手指一顿,他从脖子上取下红色绒球,看着李边柳的眼神颇为奇异,“天地初开,众神居于洪崖境,彼时我曾听祝融大神有言,女娲大神将有命定神器红绣球,只可惜没多久天降功德,红绣球出,可女娲大神浑然不觉,那时我们才知道这红绣球竟有一伴生之灵,不知怎的完成了开天辟地第一场婚姻,生生得到了一场大功德,从而经雷劫化为人……”
李边柳的表情已经从=口=变成o(s□t)o,他逵猩竦南肫鸬背醵商旖俚氖焙颍娜酚幸黄鹕墓饷16诘谌卫捉俳迪率卑锼沧x颂旖伲丛词枪Φ孪嘀
李边柳接过红绣球,嘴角不断抽搐的拨弄着红绒球,干巴巴的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觉得渡天劫挺容易的……”
这次轮到太子长琴嘴角抽搐了,只是下一秒原本几乎消失的灵魂分裂之痛再度出现,他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李边柳回过神,想了想,再度将红绣球挂在了太子长琴的脖子上。
太子长琴喘息着半响,才渐渐缓解身体的抽搐,他慢慢坐起,靠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不可思议的道,“红绣球还有止痛的功效?!”
李边柳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顿了顿,他道,“我所爱之人的残魂上有个时间禁锢法阵,只要有此阵在,灵魂的时间就会静止,残魂分裂之痛就会被定格。”
“他栖身于红绣球里,你带着绣球,受到那个阵法影响,你的痛苦也会少一些。”
太子长琴闻言霍然抬头,他有些焦急的道,“这个时间禁锢阵法……是如何而来?”
李边柳摇摇头,“这是十洲——啊就是我爱之人的名字——他在异世自己弄来的,我伴随着绒球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十洲的灵魂周围已然有了此阵法。”
“所以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太子长琴闻言,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起来。
李边柳慢悠悠的道,“不过等明天十洲清醒了你问他就知道了。”
“……他可以醒!?”
“当然了!”李边柳理所当然的道,“你都能飘荡着使用渡魂之术,十洲怎可能会失去意识?!”
太子长琴的脸色颇为扭曲,他盯着李边柳看了半响,才慢慢的,慢慢的嘘出一口郁气,灵魂分裂之痛暂时得到缓解,他慢慢的舒展着身体,感受着久违的惬意,太子长琴不知为何,突然鼻头一酸,心中疲惫不堪。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休息了一会,接过李边柳递来的蒜泥白肉,太子长琴颇为奇异的看着李边柳,“真难以想象,你居然会厨艺?”
李边柳淡淡的道,“活得久了,会的就多了。”
太子长琴一愣,面色也黯淡起来。
他活了多久了?经历了多少次渡魂了?他已然不记得有多少个母亲曾为他洗手作羹汤,也不记得有多少个父亲轻轻抚他头顶,言谈间满是宽慰和鼓励。
可再多的温情,当他渡魂结束后再去寻找时,总会化为一把最为锋利的刺刀,深深的刺入他满是疮痍的心,一次次被感动,一次次被温暖,又一次次被洞穿,一次次被伤害。
温和美好的感情被背叛伤害所替代,回首过往,竟无一可堪回忆之事。
太子长琴的手不自由自主的颤抖着,纵然鼻尖肉香四溢,他也再无一丝胃口,勉强吃了两口,他放下碗筷,步履瞒珊的走出山洞。
山洞外一片漆黑,冰冷的夜风吹过,太子长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浑身冰凉,一如饱受摧残的内心。
背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他就被宽大的黑色袖袍包裹住,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同时头顶传来李边柳淡淡的责备声,“夜寒露重,你的魂魄本就与身体尚未完全融合,还这样恣意妄为的跑出来吹风,想死吗?”
太子长琴转身,黑衣青年的身形背对着火光,牢牢的将他护持在身侧,金色的火光在青年的袍外跳跃着,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光晕,在漆黑的夜色里是那么的夺人心魄,好似心底的救赎。
黑衣男子的手泛着淡淡的凉意,可奇异的,太子长琴却觉得异常温暖。
这个人知道他的过往,所爱之人和他的境遇相似,纵然这种境遇并不算好,可太子长琴还是觉得遇到这个人,多少让他的孤独感稍微少许。
有道是残魂路上不寂寞呀~r(st)q
李边柳一把抱起太子长琴,走回山洞。
“就算你不怕冷,可绣球里的十洲可能会被冻着,所以你小心点!”
“……”
——他收回刚才的话,温暖什么的,绝壁是错觉啊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