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仿佛过的很快, 巧巧仍旧同以往一样忙忙碌碌, 侍弄花草，扫地做饭，偶尔看一下两个小侄子, 相对她而言，反而是红霞陷入了一种无言的焦躁之中。

红霞不太爱说话, 除了跟巧巧还算亲近之外，对家里的其他人话总是很少, 她每天每天跟在巧巧身边, 摆弄花草比起巧巧也不差，可这几日，那些需要非常轻柔非常小心摆弄的花几次险些被她一把□□死之后, 巧巧就禁止她靠近了。

看她守在一边想帮忙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巧巧叹口气，拉着她一起去了外面散心。

“走, 我们去村头的河边挖些泥回来。”巧巧拿着一个小铁锨和一大块专门用来包泥的布巾, 拉着红霞一起走出院门。

“不是前几天才挖了些吗？”

“我这次让大哥出门帮我们再捎来些花苗花种，咱们先好好养些泥巴，等种子买回来，泥巴保证能肥沃着，种进去就可以发芽。”

“唔。”红霞从巧巧手里将铁锨拿过来自己握着。

两人到了之后, 巧巧找了一块比较松软的泥土之处开始挖起来。

“姐姐，二伯母说了是哪家的人吗？”红霞挖着泥巴头也不抬的问。

“可能是隔壁村里的吧。”巧巧小声回了一句。

“恩。”

一时间，两姐妹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红霞才说道：“姐姐，我不能跟过去吧？”

巧巧听着红霞的鼻音有些浓重，她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未来种种不可预测的恐慌忽然间向她袭来，她手忍不住有些抖，这么多年，在这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里，她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走了过来，而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家庭里，要规矩的孝顺婆婆，要贤惠的体贴丈夫，要慈爱的疼爱儿女，这一切，对她来说，曾经那么远，可在这个时刻，一下子近到几乎逼的她喘不过气来。

逃走，离开这里，这个念头涌到巧巧脑海里。她手挖进泥里，定定的不动弹。

“姐姐。”红霞喊了一声，将她惊了过来。

“红霞，你不能跟过去，不是我不想让你跟，而是你也必须找到一个好的婆家，等你慢慢长大，这一切不过就是过眼云烟。”巧巧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慰着红霞。

红霞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被巧巧忽的正了脸色将她的话一下打断：“听话，你什么也别管。”

河岸边的泥土松软湿润，两人挖了一会就收了手，靠在岸边稍微低矮的地方洗了洗手。这条河位于三个村子的交界处，巧巧这边刚起身，另一条村子的道路上走来一个人。

“红霞，小心点，那里泥很滑，别沾那里。”巧巧见红霞一个摇晃，险些没站住，差点掉河里，她吓的丢下包袱里的泥巴就走了过去。

“怎么那么不小心，在河边哪能胡思乱想，这般不专心？”巧巧把红霞拉上来，气的敲了一下她的头。

“对不起。”

“恩。”巧巧将包袱的一角递给她，两人一人扯住一角，分担着重量。

两人正要往前走，发现前面不太宽的道路中间有个男孩，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呆呆的看着两人，确切的说是看着巧巧，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害羞，有些惊喜，还有些犹豫，。

巧巧低下头，只是将他当做一个过路的人，对红霞说：“走吧。”

“恩。”红霞也感觉到那人盯着姐姐的视线，她开始还无所谓，等到两人经过那个男孩身边时，看到那男孩竟然随着两人的行动而移动视线，她一下子恼火了。

“看什么看！”

红霞对待别人总是不客气，而且也没有现在女孩的害羞和矜持，她护着巧巧时，总是完全不顾一切礼法和规矩，在此刻的她看来，眼前这个男孩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这么一吼，那男孩的脸红了红，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什么，只是挠了挠后脑勺。

他本来就长的憨厚，皮肤稍微有些黑，典型的庄户人家最朴实的样子，让红霞这么一吼，不光不恼羞成怒，反而是傻乎乎的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让人忍不住想笑。

巧巧就这么笑着看了他一眼，刚巧那人正望着巧巧，和她的视线对到了一起，急忙转开，可又忍不住转了回来。

这次她倒是大胆，两人已经又开始继续朝前走了时，他从后面开口问：“是，是程家的姑娘吗？”

巧巧顿住了步子，没有回头，那人继续说：“我，我刚才听你喊了一声红霞，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你们是程大满大叔家的两个女儿吧？”

“你是谁？”红霞回头，口气不好。

“我，我……”那男孩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巧巧，小声说道：“我是方家的，你们隔壁村里方家的，就是，就是……”

巧巧一下子醒悟过来此人是谁，她回头看向那个男孩，仔细的打量着。

那男孩本来还有些腼腆，可他看巧巧没有那些女子故作的娇羞，他也慢慢放开来，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由巧巧打量，嘴角还挂着乐呵的笑。

红霞也很快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二伯父和二伯母给姐姐找的，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也许，将来这个男人会成为她的姐夫。

这个男孩以十五六岁的年龄来说，算的上是身体强健。他个头很高，一双手也很大，隐约可见掌心厚实的茧子，应该是个勤劳肯干的，身上的衣裳也挺干净，而且举止虽然有些少年人的稚嫩，却仍旧是大方坦承，不做作虚伪。想来，假以时日，肯定会长成一个顾家的好男人的。

巧巧觉得，爹娘真的是为了自己操碎了心，这么好的一个男孩，他们竟然还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还在不停犹豫着要继续打听观察，甚至想要让这男孩去他们家一趟，让巧巧偷偷看一眼。

也许，可以尝试着跟这个人一起过下去，巧巧想到此，便对着这个男孩点点头，礼貌的笑了笑，不管那个男孩欣喜的表情，拉着红霞就往回走。

回到家后，宁氏正在跟茉莉一起缝制小衣裳，两个小家伙躺在床上，脸贴着脸，睡的正香。

巧巧走到床边，看着他们嘟着小嘴，两条小胳膊搭在对方脖子上，亲昵的不得了，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意。

“娘。”

“恩？”

“你叫谁过去喊的那个方家的孩子啊？”巧巧拨弄着那一筐子的针头线脑，慢吞吞的说着。

宁氏拿针的手停了一下，叹口气：“我家闺女真是，娘可不担心你嫁出去后会受骗了。”

巧巧埋怨的瞪了宁氏一眼：“娘，还想骗我，哪有那么巧，那条河平日里也没怎么有人，那人怎么就这么巧，那个时候去了那里？我开始还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一琢磨就知道了。娘，你不该这么做，下次可不能这么做了。”

“娘知道不应该，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可什么都重要不过你的心意啊，要是不让你满意了，这孩子再好那也不行。我瞧过了，就算你没相中这件事没成，这孩子朴实，也不会传出去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你们不就是一个巧遇吗？谁敢说什么啊？怎么样？觉得还行吗？”

巧巧笑了出来，挽住宁氏的胳膊朝她身上一靠：“行。不错。”

“真的？真的觉得不错？”

“恩。”

“哎哟，我这心啊，一直悬着，这个孩子可真是个好的，你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提亲，他都不松口，偏偏他能干，赚钱也是一把好手，爹娘也不好强迫，要不啊，这亲早就定下了，哪里摊上我们啊。”

宁氏这一激动就开始不停的说起来，一会说到要找来媒婆给她说这件事要定下来，一会又摇头说要等程大满明天回来再商量商量，巧巧陪着她说了会话之后，又去了自己的花房。

程大满回来了，然后，媒婆也被请来了，然后，自己的八字被宁氏送了过去，对方的八字也被送了过来。

有天晚上，巧巧洗漱过后上床睡觉时，红霞忽然问道：“姐姐，你愿意吗？”

她问的唐突，可巧巧明白她在问什么，点点头，带着笑意，安慰着这个心疼自己的妹妹：“愿意，你那日也见了，那个男孩看起来憨厚朴实，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而且我娘这样一直拖着，拖了这么久，人家也没有什么怨言。红霞，我看他是个好人，等我过去后，我问问他，可不可以将你带过去，然后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其实，他家里要是有兄弟，你也跟着嫁过去也不错，哈哈？”巧巧为了缓和气氛，说了两句玩笑话，可红霞一声不吭，寂静的夜里，两人很快睡了过去。

“娘，这些花都开的正好了，你看，漂亮的很，反正日子还没定下来，我先和红霞一起去将花卖了？也好多赚几两银子的嫁妆钱，替娘节省些。”

“还是别去了，你都该定亲的人了，让人看到不好。”宁氏皱着眉头不满的说。

“娘，这些花要是过去这个花期就不好了，卖不了钱了，没关系的，我还是去吧，穿上男装，别人看不出的，就是这最后一次了，以后，就算是想去也没得去了，要相夫教子了。”巧巧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哪知一下子触动了宁氏心里的一根弦，她的泪哗啦啦的就落了下来。

“娘，这怎么哭了？哎，我不去，不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