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书房中可怕的死寂让人窒息, 他满含笑意的眼眸直逼向我,明明是如水一般的眸子,为什么此时让我感觉深陷冰窟之中, 寒冷一点点的侵袭我的肌肤,缓慢却又全面的侵入我的体内, 第一感到抽搐的便是我的心,它似乎骤然紧缩一直在颤抖。我很想逃离眼眸的冰窟, 可脚如被铁钉钉在地上一般, 怎么也动不了。
心,还在想:其实颜锦墨是开玩笑的,完全只是开玩笑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绝不是那种强迫别人的人。之前他不曾如此, 如今他也只是开玩笑的。
可是,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在幻想, 现实是残酷的, 他是认真的。
“朕养了三五个娈童,虽说都是上等货色,却怎么也不及你。貌、形、性都在你之下。朕不喜欢俯首相贴的人,朕喜欢和朕对着干的,比如你。”他笑着, 温润如玉的面容如此淡定,如此平常,似乎这话完全不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可这样的话却足以让我窒息。
“还记得莫嫣带着朕去捉奸的那次吗?你知道看到你和那个男人的那一幕, 朕有多震惊吗?如不是你们出格的行为,朕还真错失尝试禁忌的机会。”他负手而立,在红晕的烛光下,他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一些红晕。
当时,我只是想让他确认我是男人,而非女人的“事实”,可谁曾想步梓凡和骁竟然假戏真做,全然不忌讳的让颜锦墨看了去,最后还把这人从正常的改变为不正常的。
这都是我的错,若非当初那个馊主意,怎会有今日的断袖颜锦墨?“皇皇上……”我艰难开口,“您……”
“莫告诉朕说你不是断袖,莫告诉朕说你要专心一致对待莫嫣。你若断了那个念头,又怎会和颜沛锦一起回来,如今又不惜惹怒朕也要同颜沛锦一样阻止杜致林的婚事?”颜锦墨一步步的向我走来,微微低眉看着我,又道:“朕见过的男人,没有像你一般说谎总是说的那么拙劣,在朕面前,你的谎言永远兜不住。”
听他这话,我心不由哼笑一声。我的谎言在他面前兜不住吗?为什么我女扮男装的事儿就在他面前兜了那么久呢?
“微臣曾经不是断袖,但如今是断袖且断袖只为佩亲王一人。”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且还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他脸上的笑容因我这话而僵住,那双温润的眼眸终于一点点的在变化,最终如冰雪一般寒冷。终是将他激怒了吗?我宁愿看到他生气的也样子,也不愿看到他笑眯眯的对你说一些不符合他表情行为的话语。起码,真实的情绪才能让人看得懂那个才是真实的他。
“只为佩亲王一人?”他凛眸。我无所顾忌的点头,却不曾想我这么说却是害了颜沛锦。他道:“如此,那我得想法子除去颜沛锦这个情敌才是。”
我是笨蛋,彻底的大笨蛋,竟置颜沛锦于危险之中。我的心慌乱了,忙定了定心魂道,“皇上,您乃一国之君,微臣乃一国之相,如您和微臣做出一些不伦之事儿,这百姓和朝中官员怎么说?奢靡于后宫,落败于男人身下,这于国不利。”
“怎么,又要跟朕扯开话题吗?可惜已经晚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抬起我的下巴道:“记不记得朕曾经说过的话?得天下治天下,让香宛国再度辉煌起来,不容易,但不是不可能。”
他什么时候说的话,我不知道,因为根本不曾用心去记忆过他所说的话。故,我很茫然。
“你的眼里心里只有颜沛锦一个人。”他摇头继续笑道:“不奢望你能记得,朕如今告诉你,让国再度辉煌需要激情,而令朕激起斗志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你。”
我不由想歪,他想的是我能激起他上·床斗志,而不是治国斗志。尔后心中冷笑,他这只是借口,一个为自己不堪的行为找的一个拙劣的借口。“皇上,请自重。”我想要拂开他的手,不得,下巴被捏的更紧了。
而他越发的靠近我,嘴角总是上扬着,弧度很好看,只可惜没人欣赏:“如今,你是朕的男宠,朕需要自重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这位我从来没有看透的皇帝,想要后退,不得。
“皇上,微臣后悔了。”杜致林,为了小时候的那点感情,我竟将自己卖了,我不原谅自己,颜沛锦也不会原谅我,楚政君更不会。
他指腹摩挲着我的唇,笑道:“后悔?可能还来得及,朕一唤有人会立马将他叫回来……”
我抬眉看这位皇帝,那双满是精明的亮色眼眸,参杂着令人看不透的深邃,那俊美的面容似是带着一丝戏谑之意,我不由抖了抖身子。发现颜沛锦远不如颜锦墨来的神秘,原以为我看不透颜沛锦,如今相比颜锦墨才发现,我是太了解颜沛锦了。
“皇上,微臣后悔,但没反悔!”
他挑了挑眉,“没反悔?不错,如此朕还算是赢家。”我冷笑,赢家?颜锦墨算赢家吗?他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因别人而改变自己所喜欢的,这是赢家?他将治国系身于一个是女人的“男人”身上,这就是所谓的赢家吗?
“朕从你的眼中看出了不屑。”他眯了眯眸子道,我摇头:“微臣没有。皇上,您想多了。”
他突然哈哈一笑,十分自然的贴近,欲要将我抱住,幸得我躲闪的快,不然面对面被他抱住。我庆幸,“皇上,微臣虽没有反悔,但您须得给微臣一个适应这个身份的时间。”
“哦?”他虽因我的躲避而有些尴尬,但还是很自然的侧过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道:“已经是男宠,还需要什么时间适应?从你答应那一刻开始,你便不曾有机会去适应什么。”
我知道,方才我答应的太快,完全失去了一个为自己争取的主权的机会。我多么希望,颜沛锦或者楚政君在我身边,能帮我抵挡颜锦墨。
“请皇上给微臣一间房屋,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个时辰内请皇上再给微臣两个宫女,任我差遣。”一个时辰的时间,蔡奇也应该将圣旨宣完。只要过了这一个时辰,我做不做颜锦墨的男宠就另说了。
他含着笑答:“朕并非不通情达理,就给你一间房屋一个时辰,让你去深思接受这个身份的事实。”说罢,他便命令宫人准备我所要求的。
一个时辰,我要让颜锦墨彻底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他的男宠,就此断了他的念。
两个不爱言语的宫女将我带到一个宫殿中,不知这里曾经是哪个主子住的,如今我便借着用了。
宫女按照我的吩咐,花了将近三刻钟的时间,两名宫女将我装扮回了女子。
她们俩惊讶的看着我,不敢相信她们自己的能力了,其中一个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口:“丞相大人……您,这……”我依然用男声道:“作为皇上的男宠,我这么做不是更取悦于皇上吗?”
宫女惊艳的眼终于从我身上转移,她们面带惊异的低下头,其中一个宫女道:“丞相大人,这会儿就去见皇上吗?”
我摇头,看着铜镜中艳丽女装的自己:“再等一刻钟。”宫女应承,低头站立于一边。
而我,看着镜中艳美的自己。不由欷[,我还从没这般装扮自己站在颜沛锦或者楚政君面前。
在他们面前,我虽有着女装,却每次都会选择素雅的衣裳装束自己,不会太过妖媚,不会太过奢华。而如今,在这颜锦墨妃子的宫殿中,用颜锦墨的宫女,装扮我,一切都与我的喜好不同。
镜中的我,粉腮红润,樱唇妩媚,惺忪的秀眸中透出一抹不屑。今日才发现,这我竟也有这香艳夺目的时候,虽说我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有不容小觑的容貌。巧妙的流苏髻留下的几缕发垂在翡翠撒花洋绉裙半掩酥胸之前,最是勾引于正常人吧?但于一个断袖来说,他们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我起身,在镜前轻轻踮着脚转了一圈,如果能舞曲一只,颜沛锦或者楚政君会看直了眼吧?只可惜,他们都没有这个眼福。
再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第一次发现我自己这双眸子坚定时,竟是这般阳刚之气。
理了理衣裳,对在一边的宫女道:“随我前往书房吧。”两个宫女面面一觑,而后点头称是。
来到书房,颜锦墨背对着我站在龙案之前,听闻到声音,没有转过身,听他淡淡的说:“再过两个时辰,就该上朝了。朕为了你可算是彻夜未眠。”
我入宫时就很晚了,等他办完“正事儿”出来又和颜锦墨言语上纠缠了许久,后我又要了一个时辰用于装扮自己,算算时间这会儿该是三更天了。这夜,他是未闭眼,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定了定心神,调整丹田之内的气息,而后缓慢而又清晰的开口:“民妇步氏,叩见皇上。”我虽下了跪,但头一直抬着,我就是要看这个断袖的的一切反映。
果不然,他听到女声而迅速转身时,周身散发的怒气是陌生不带一点隐忍的。我想他是以为他后宫中的女人半夜来打搅而生气的吧。但看到我的时候,眼眸瞪大了,完全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眉峰蹙的很高,且眸子眯了很多次,似是要确认他所看到的。
瞬间,他眼中的探究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淡定,他开口:“你,是步梓凡。”
我不管他叫不叫起,自顾自的优雅起身,将女人的娇态做到极致,软声细语的道:“民妇是即将嫁与泽瑞国新皇的丞相之女,步子卿。”
颜锦墨捏紧了拳头,朝我走了一步,声音比方才高了一个调,却依然镇定:“步子卿?步梓凡,你扮作女人,是要来反抗做我的男宠?
“民妇有欺君之罪,从始至终都是民妇扮演着步梓凡。不过民妇如今与泽瑞国新君有婚约在身,如皇上您要治罪于民妇,那么南面那五座唾手可得的城池就此交还与泽瑞国……民妇想皇上您应该不会为了民妇一人而损害了国之利益。”不管他是否接受这个事实,也不管他是不是连“步子卿”都不想放过,但如今我和楚政君有婚约且还是颜锦墨他亲自下的旨,那么我就是楚政君的人,他治罪不得。倘若他收回成命,我的罪自然会落实,与此同时,那五座城池便不会是香宛国的。
“你扮演着步梓凡。”他低声沉吟,将这句话反复默念了两遍,后又续道:“那么那日在妓院,辗转于那个男人身下的人是真正的步梓凡了!?”
我点头,发髻上的流苏轻晃,金簪相碰发出脆声,让这个安静的书房变得有一些声气:“那日您所见到的就是真正的步梓凡,也是您唯一见过他的一次。”
“步子卿?你说你是步子卿!!”他一改之前的温和,暴吼一声,“从始至终你都是女人!”
我回答:“确实如此。”
他不敢置信的退了一步,靠在了龙案边上,双手紧紧的扣在桌案之上,将绸缎桌布捏的褶皱不堪,他双肩颤抖着:“那次客栈中的女子,就是你?”
客栈……想起来了,那次我成亲时被人劫持,后逃出来躲在客栈,颜锦墨派人来搜查见到了穿着女装的我。我回答:“是的。”
“踢哩哐啷”桌案上所摆置的一切东西全被颜锦墨粗鲁的扫至地面,而后他冲我大吼一声:“当我以为你是女子的时候,你为我上演了一场戏,让我确定你是男子身份;当我发现我喜欢上你这个男子,决定要留下你的时候,你却又告诉我你是女子!步子卿,你可知我为你纠结多久,为你矛盾多久,我因你而和自己战斗了多久?当我认清自己的心,接受自己喜欢上男人事实的时候,你却又给我这样一个打击!步子卿,你该死!”
此时,我倒是不怕了,他发怒了,这是他真实的情绪,是最真实的他,起码我能猜测出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民妇该死,但民妇不后悔。家兄因意外而离开,民妇自然要为步家而入朝,不能让步家在这个时候没落。民妇是欺骗了您,也欺骗了天下所有人,如您真的要治罪,民妇无话可说,但您为天下想一想,南面的五座城池……”
他粗鲁的打断了我的话,“你这是在威胁朕!你这是拿百姓的信任在威胁朕!好你个步子卿,你胆子够大!”
我胆子不大,是被逼的。做男宠,早晚会被他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如自己亮出真实身份来,反正嫁与泽瑞国新君欲做泽瑞国皇后的人,他要动姑且还得掂量一番。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当着我的面狠狠的吐了一口鲜血。
他有病在身,我知道。可不知道他动怒便会让他病情加重,更不知道竟会吐口鲜血!真是太戏剧化了,跟我看过的小说中的内容很符合啊……
好在我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拿出帕子擦拭他的嘴角,那抹红那么的鲜艳,让人瞧着那么扎眼那么令人畏惧:“皇上,您怎么样?”
“你,骗得我好惨!”他怒视着我,一手狠狠的将我甩开:“让朕接受不了的是……你竟真的是女子!”
我心有愧,但如今愧疚不值一钱,值钱的是命,人命!
“民妇欺瞒君上,罪该万死,可民妇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先皇突然决定让哥哥入朝学习,民妇也不会……”
“闭嘴!”颜锦墨扶着桌案,大声喘息,口中一直念着:“你竟然是女人,你竟然是女人……”
他接受不了我是女人的事实吗?还是他真正的就断袖了,彻底的……再也接受不了女人的存在了。我有罪,但这揪根揭底并非完全是我的错。
“来人,将步子卿打入天牢!”他竭尽全力对外吼出了一声。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国不如他的面子大,国不如他的私人问题大,城池在他眼中不如一个“男子”。
蔡奇带着几个侍卫进门,他见到我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让侍卫将我押起来,临走前我对蔡奇道:“麻烦蔡公公速去请太医,皇上方才口吐鲜血,病情似乎有些严重。”
“啊?啊,是!”蔡奇慌慌忙忙的吩咐侍卫将我押解去天牢,而他则返回颜锦墨身边。
被押的我缓慢远离皇宫,天明的前一刻,整个皇宫被黑暗笼罩,一如天大的锅盖将这里盖住,感觉十分可怖。
迎接我的,是另一个黑暗,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