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狱, 不过一线之差。
昨日天堂, 今日地狱,也不过一日之隔。
今日我眷恋不舍的离开颜沛锦,回到府中。九都衙门便有人前来等着我要我前去审讯。我很莫名, 因为来人捉拿我的理由十分的牵强:窝藏确切证据。
不难猜测,便是颜锦墨欲牵制我的谋。
我随着去九都衙门, 如果想要证据,我给。如果拿了证据, 却不放人, 那么颜锦墨押我便是另有目的。
颜锦墨是想借此机会告知我,只有他才能是我步家的靠山吗?如此,那么他便失策了。他行事不如他性格沉稳, 行为过牵强, 过偏激,今后即便是做了皇帝, 这天下也不会如他所说会恢复当年的辉煌。
待在衙门大牢中的我, 心中满是怨念。临走之时爹爹说,只是询问证据事宜,衙门人不会对我怎么样,却不曾想我竟落得蹲大牢的份。
这辈子我只从书上看到过牢房长什么样,真正在牢房待着的时候, 又是另一番滋味。一股子异味冲鼻而来,总教人难以呼吸。时不时还能听到老鼠“唧唧”的叫声,稻草下又潜藏了很多只蟑螂……
老鼠我不怕, 但我觉得蟑螂恶心。我蹲在牢房中唯一一张有些摇晃的长凳上,远离蟑螂。虽然蹲的姿势甚为不雅,但都住进牢房的人了,我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了。
狱卒总是在牢房门前晃悠,时不时看我这姿势,偷笑一下,我别眼不理会。
狱卒晃悠着,听到外面开门的声响,探过头去看,发现什么似得,猛地一惊,忙跑过去迎合:“小的叩见二皇子。”
颜锦墨没说话,走至牢房前看了眼门上的大铁链,阴恻恻的转头对狱卒说:“谁让你锁住步臣的?”
谁?还不是你颜锦墨吗?
“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开锁。”狱卒脸刷的一下白了,想是颜锦墨这张阴狠的脸太过吓人。
哗啦啦——铁链被取下来的声音,而后颜锦墨阴戾的瞅着狱卒:“出去。”狱卒躲似得逃开,颜锦墨便入了牢房。
我从长凳上跳下来,冷眼看走近的颜锦墨,道:“臣下参见二皇子。”话是这么说,然我一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这牢房阴气重,二皇子还是莫来的好。”
他抬眼深深的看着我,顿让人陷入那深邃渊潭中,挣扎着难以解脱,口吻解释般的说“是下面人干的。”他言下之意便是:我被提来审问完全不是他的意思。
“臣下私藏证据罪有应得,不论谁干的,我都接受。”我回之一笑,淡淡的说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的惊讶,很快又消失,道:“如果,没有颜沛锦,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听,一愣。
想当初,五位皇子中,给我好脸色的人只有颜锦墨一人,虽然他曾经有过意图,但那时他并未害我不是吗。如果没有颜沛锦,我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或许会。因为站在步梓凡的立场,我只会选择站在能够成为未来国君的人身后。如今知道老皇帝意属,更知道自己所喜,便不会站在颜锦墨身后。
“你没有答案。”他侧过身,这修长的身形写出了他的漠然。
我有答案又如何?事到如今,已经彻底回不到过去。
“对了,曾听说你妹妹在江南,我已遣人去请她,不出意外她和你表兄会同上京来。”忽而二皇子转身正视我,对我温柔一笑,却生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将我的心提了起来。“令夫人有孕是喜事儿,该是让你妹妹同开心一番才是。”
果然,颜锦墨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二皇子真是体贴臣下,连臣下的家务事都不放过。”我勉强扯嘴一笑,心中却是焦急万分。被发现了,会如何?如果二皇子联合众臣上疏告我一个欺君之罪,那么就算老皇帝和颜沛锦都保我,我也不能得生了。
颜锦墨眉眼中全是笑意,只不过未达眼底,那股子淡淡的怀疑怎么都抹杀不去:“我倒是怀疑,你是否真的有妹妹。”
我心,骤然冷冻。莫非他确定我是女人了,去请在江南的“妹妹”只不过是晃我?定了定神,我回答:“二皇子,您瞧过便好,莫因臣下妹子貌美而将其收了。”玩笑的口吻说话,我实在不会,硬邦邦的这么说了句不是笑话的笑话。
“我等着你那美若天仙的妹妹来。”他笑着说完,别我一眼,转身出去。“出来吧。”
我定住脚步,不走。说抓来就抓来,说放人就放人,逗着人玩儿是不是?
在外的他听不见我行动的声响,便不迟疑的转身看着牢房内的我,微笑着,这笑容如春日旭阳,温和夺目,可为什么我总感觉这笑让人心寒。
他说:“你还是不信我。”
“二皇子说笑了,只不过衙门大人还未提问审讯,我怎可就这么出去了?”不是不信你,而是你根本没有可信度。再者说,颜锦墨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猜不透么?先是抓我来,后搪塞说下人干的,而后你再来放我出去,好让我信任感激于你,真是比我还天真。
颜锦墨眸光如水,嘴角微扬,略带嘲弄,“莫非你想让你江南回京的妹妹看到你这副狼狈模样?”颜锦墨啊颜锦墨,你果然会掐人肋骨啊。
如他未提起“妹妹”,我有可能就待在这里,不会出去,等颜沛锦来相救。可他一提,我便知我不能在这里耽误一分一刻,我要离开和爹爹相询此事儿如何办。
“呵呵,二皇子说的是。那,如衙门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尽管来丞相府捉拿,我是来者不惧。”而后出了牢房,直盯着二皇子,不惧,我不惧!
被我瞧着的二皇子没有一丝的尴尬,反而回视着我,眼眸淡如水,更多的却是玩味:“如下面人再这么愚昧,本皇子来此地陪你,看他们是不是还这般不知趣。”
“臣下惶恐。”贼喊捉贼真是有趣。我对他作揖,便转身先行,完全不顾身后他如何看我。
回去第一件事儿便是着爹爹赶紧找步梓凡,不论如何这次也得找到步梓凡!他不曾离开京城,他说过等步家没有危险的时候才会安心离开。这混账人,明明不离开这里,为什么还躲起来,希望步家没事他就该站出来顶着!
气冲冲的回去,爹爹也正从宫中回来,情绪有些低落。
回到书房还未等我开口,爹爹便问:“四皇子回来了,是吗?”我顿了下,点头,“昨儿回来的。”
“你们在一起?”爹爹那双似明镜般的眸子,看的透透的。我再点头:“在郊外别邺住着,他受伤了。”
爹爹垂下头,一手再桌案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敲打着,复抬头盯着我:“和四皇子断了关系吧。”
本我还心虚,如被爹爹知道我和颜沛锦做出逾矩的事儿来,断了我的腿呢。可听爹爹这话,我完全迷茫了,爹爹是站在颜沛锦这边的不是吗?他说过,要扶持颜沛锦登位,这样才能让步家脱离危险啊。
“爹爹,您什么意思?”断了关系,说断就断的吗?昨儿我们才发生实质上的关系,今儿说撇清就撇清的?
爹爹眼中浮现如深山般的神秘,如黑玉般的深邃,那薄唇一张一翕,吐出这么一句话:“你和杜致林有婚约在身。”
我听完登时惊诧的退了两步,婚约?杜致林?我和杜致林有婚约?
“爹爹,您没弄错吧。”我学小心翼翼的问。就算杜致林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从小依赖的哥哥,一直念叨的哥哥,但不代表我喜欢他啊。再者说,这么多年来爹爹都不曾提起过,如今提起这是为那一遭?
爹爹摇头,叹息道:“当年,你和你哥哥未出生时,便和你杜伯伯立下婚约,只要是女儿便给杜致林做媳妇。”
“这么些年为什么不早提?”爹爹是从来没提过,没有啊!
他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送至唇边润了润口,续道:“那时你小,便不与你提,后杜家去了边疆,我自是不能亏了自己女儿,让你嫁过去。我想让这事儿不了了之,让你嫁你喜欢的……可不曾想,杜致林回来率先提起当年的婚约。”
原来,是杜致林先提起的。
他,是有预谋的吧。如果真想娶我,便不会当着我的面与二皇子交好了!
我和颜沛锦走的近,他察觉出什么了?想插入我和颜沛锦之间,以好让我和颜沛锦之间的关系出现间隙?
一堆的猜测,一堆的问题:“爹爹。”
“杜致林说他会等你,不论何时。”爹爹那口吻是如此的无可奈何,又是如此的冰冷:“所以,早些和四皇子断了关系吧,以免用情深后,无法自拔。”
我低头看着爹爹,我明白他也有难处,为和杜家的关系,他只能答应杜致林。“爹爹,我不会和四皇子断了关系,且此事儿你也莫提,我想四皇子会帮我解决。”
“杜家……我亏欠杜家很多,如再悔婚,怕是……”爹爹犹豫的看着我,眼眸中的懊悔是那么的明显,一定是在想当年为什么那么糊涂的就和杜家定下婚约。
“爹爹,您女儿的幸福比杜家重要。如今后我嫁与杜致林,痛苦度日也不是您想见到的。”杜致林,你上门找爹爹,让爹爹自觉对不起你杜家,你这是赤·裸·裸的逼婚,逼婚!
爹爹深深叹息一声:“爹爹无能。”
“爹爹……”爹爹并不是无能,而是心软。杜家被发配至遥远的北疆,或有或无的和爹爹有关,爹爹也一定是觉着亏欠杜家,如今想要弥补。但,我不是用来弥补杜家的礼物,故我这回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决不妥协:“您辞官吧,我要袭承您的丞相之位。”
或许,我决定的太过早。我本想靠着爹爹晚一些面对丞相一职。但如今,我若还靠爹爹,便没有自己的一片天,更不能去做我想做的。
爹爹惊讶的看着我,“儿啊,你暂不能担当如此大任。”我相信我能!因为,我手上掌控着未来国君的命运,更掌控着国君登极后,步骞的命运。
“爹爹,请辞官,孩儿要袭承您的丞相之位。”我深深弯腰,给爹爹作揖,口气坚定,绝不退缩。在外人眼中,我这行为必然如“逼宫”,必被认为是不孝之人。但我从来不在乎这些,我只要得到我想得到的,拒绝我想拒绝的。
爹爹起身,沉思着走至窗边,看着外面……
我知道,爹爹担心我,怕我真正入朝之后,事事不顺。但于我来说,袭承了丞相之位后的第一好处便是能挡杜致林一番。他若真不愿我死,绝不会说出我的身份。二皇子那里……我等找到步梓凡,再相议如何消除他对我的疑心。
“罢了,依你。”最终,爹爹松了口气说。而我并没有因为爹爹所依而松口气,反而觉得今后的路,非常难走。“爹爹,派人寻步梓凡。这次您寻妓院和寺庙。”再一再二住妓院,他们也有可能再次住妓院。而寺庙……京城众和尚庙也都是好藏身之处,尤其是藏男人。
爹爹蹙眉:“有人怀疑你身份了?”
“嗯。二皇子。”二皇子有一双如鹰一般的眸子,我怕迟早会让他发觉我是女儿身,故想一个法子,让二皇子彻底消除怀疑。“二皇子说去江南将我请回来……”
“这事儿交给我。”爹爹缓缓点头:“你去告知四皇子,杜致林的打算吧。”
我知道,爹爹是不会再提出让我和颜沛锦断关系的话了。他毕竟是我爹爹,疼我爱我,希望我能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