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世上最美丽的牢笼。
跟在欧阳凤雏身后的赫连瑾不着痕迹的观察着, 宫门重重,进得容易出得难。几乎每几尺就有侍卫,守卫深严。
皇宫里的一切, 都是天下间最好的。
花草,是奇花异草, 品种时间罕有。
皇宫里的女人,是天下最美的, 万中挑一, 才情洋溢。
跟着太监走过复杂的重重宫门,看过了几可乱真的假山流水,小桥庭院, 皇帝的承元殿遥遥在望。
赫连瑾突然觉得, 打算进宫行刺皇帝的人方向感一定很好才行,不然会迷失在这重重宫门之中。
太监桂喜让二人在殿外等候, 自己则去通传。
今天的赫连瑾像平常一样穿着一身紫色的劲装, 衣料轻盈勾勒出少女迷人的曲线,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紫光。领口微开可以看到性感的锁骨,腰间挂着一块白得晶莹通透的玉佩。
褐色的长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头上只有两三发簪,不甚起眼却手工精细。脸额两旁垂着几许青丝, 微风吹来轻轻飘扬,给那张英气的俏脸增添几许少女的柔媚。
这发髻,是欧阳夫人一早起来为她梳的。
很平常, 却又给人很特别的感觉,不禁想一看再看。
欧阳凤雏一身红色的官服,剑眉星目,冷漠却又英气不凡,让偶尔经过的宫女纷纷看来。
第一次来皇宫,赫连瑾总觉得该有些什么事发生才对。
心里,是这样想的。
没多久,承元殿里穿来太监尖细的嗓子:
[皇上有旨,宣兵部尚书欧阳大人,赫连瑾觐见。]
欧阳凤雏对她轻轻点头,率先进殿。
此刻,赫连瑾在乎的是,完了,自己这次肯定得给祁浅月下跪了。
殿内,香烟袅袅。
那明黄的身影正坐在桌前,见他们进来,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臣参见皇上。]欧阳凤雏撩起袍子下跪。
[民女参见皇上。]见他也跪下了,赫连瑾也只好跟着做。
突然想起,《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发明的“跪得容易”。
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膝盖真的好疼啊。
[起来。]祁浅月轻轻挥了挥手。
二人起身,少年皇帝屏退左右,淡声吩咐道:[桂喜,朕有要事与欧阳商量,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奴才知道。]桂喜退出殿,关好了门。
殿内剩下三人,赫连瑾与欧阳凤雏站在书桌下方。
[好了,没外人了。]祁浅月笑眯眯的起身,绕过书桌向他们走来。
外人?
赫连瑾看了那皇帝一眼,什么时候他们变成“内人”了?
一旁的欧阳凤雏没有反应,入朝为官三年,多次与祁浅月私下相处,已经很习惯这个皇帝的表里不一了。
[小瑾呀,跟我说说这三年,你是怎样过的。]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俏脸,祁浅月心里一阵激动,俊脸上依然带着那完美的笑容。
这三年来,他不好过啊。夜夜难以入眠,想到她的“死”,痛与后悔愧疚就折磨着自己的良心。
可让他诚心感谢上天的,最后她还是回来了。
[皇上真要听,也先给我一张椅子,一壶茶吧。]赫连瑾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大不敬的举动,可她知道他不会怪罪自己。
很奇怪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祁浅月不会害自己。
对于她这几近命令的话,祁浅月只是淡淡一笑,拉起她的手向书桌后的龙头手把椅子走去。
赫连瑾心里一惊,其实她可以甩开他的,可那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没有让她这么做。
这种让自己觉得温暖的亲切感,就连赫连廷都无法给她。
见皇帝拉着她的手,而那个女孩也没有立刻甩开人,欧阳凤雏那张万年不变的俊脸有了一道裂痕。
感觉,他微微张着嘴,很诡异啊。
[坐。]祁浅月率先坐下,抬头对赫连瑾微微一笑。
一头黑线,她瞪着眼前这个笑得很温和的皇帝,自己怎么可以与皇帝坐得这么近,而且还是雕刻着龙头的椅子。
龙椅代表着这天下,而他让于自己一半,是不是代表他要将这天下让给自己一半?
她不解,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欧阳凤雏看了看那神色不怎么好的女孩,轻轻唤了一声。
祁浅月淡淡的扫过去一眼,那冷光让欧阳凤雏抿了抿唇。[小瑾,坐啊。]面对赫连瑾时,又是一脸温和的笑容。
看着那双绿色的眸子好一会,赫连瑾才在他身边坐下。
坐就坐吧,他要让给自己一半的天下的话,那还得看她姑娘愿意不愿意要呢。
[欧阳,你自己找地方坐吧。]很满意她的温顺,他很是随意的说。
没有说话,欧阳凤雏在殿中找了张椅子坐下。抬头望去,皇帝专注的看着身边的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珍宝。
会吗?欧阳凤雏在心里轻轻问着,祁浅月对赫连瑾存了那种心思吗?
[小瑾,这三年,你过得好吗?]祁浅月小心翼翼的开口。
听着这口吻,让赫连瑾愣了一下,心里满是不解。[没有多坏,也没有多好。]受制于人的日子哪会过得舒心?
[委屈你了。]祁浅月心痛的叹息道。
很怪异,她低头看着被他拉住不放的手腕,淡淡的说出了这三年来的经历,一笔带过和赫连廷的那一段。
那些日子过得很单纯,那时她只是温小镜,更不甚清楚这江湖间的恩恩怨怨。
其实,她是温小镜的同时也是赫连瑾--弯月教的总执法,虽然连云出远也没认出来。
听着她用平静的口吻叙说这三年里的一切,祁浅月听了心里难过不已,都是自己的错啊。
末了,她也是轻轻的一笑。
[小瑾,这口气我会替你出的。]祁浅月握紧了她的手腕,口气森冷的说。
一阵怔然,她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说:[江湖事,江湖了。而且,我已经报仇了。皇上的好意,赫连瑾心领就是。]
欧阳凤雏看着那二人,心里的感觉很是奇怪。
没有再说什么,但祁浅月心里可是打定主意为她出一口气,她受了三年的苦是不能如此就算了。
[皇上,赫连瑾是应约而来的。]知道自己不提,这皇帝肯定不会主动提起,她只能单刀直入了。
祁浅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小瑾,他们还没有回来。不如这样吧,你先在宫里住下,等他们回来吧。]这孩子,心急了吧。
闻言,她微微的皱了皱柳眉。
下面的欧阳凤雏也愣了,皇帝这话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皇上,这恐怕不太好吧。]他开口。
冷冷的扫过去一眼,祁浅月淡然开口:[有我在,谁敢说什么?]
总觉得,赫连瑾看着身边的少年皇帝,他让自己来见两个人是有原因的;可将自己留在宫里又是为什么?
[小瑾,你住在这儿,我找你说话也方便多了,是不是?]祁浅月有些讨好的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这样有多毁帝皇形象。
看着这样的皇帝,欧阳凤雏微微皱起了好看的剑眉,他有必要这样讨好赫连瑾吗?
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抿紧唇的欧阳凤雏,她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等,在宫外也是可以的。
只是,祁浅月的态度让她觉得好奇。
[要多久?]
他笑了,那双绿眸里闪着期盼的亮光,[不会很久,最多五天。]
五天,她想了一下,[那好吧。]宫廷戏看多了,她到要看看皇宫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说的那般可怕。
祁浅月开心的笑了,而欧阳凤雏则是皱起了剑眉。
[桂喜,吩咐下去,你带人清理好天涯海阁。]祁浅月对着紧关着的门大喊。
门外的桂喜吓了一跳,连忙应着:[是,奴才这就领人去。]
天涯海阁,欧阳凤雏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那个少年皇帝。
那比皇后的凤栖宫还要靠近皇帝的匡宇宫,只有前皇最宠爱的皇贵妃住过的殿,自从皇贵妃与前皇离去后,就再没有人住过。
现在,却是让赫连瑾住进去。
其意义,不言而喻。
他的变色并不怎么好看,也不相信赫连瑾会愿意留在皇宫。
可为什么,他有一种难于言喻的感觉,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
[那个,小瑾,你脸上的疤好像不那么明显了。]正事解决,祁浅月这才提出自己已一开始的发现。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手没有意识的抚上左边的脸,[是啊,虽然还是存在的,但因为不那么明显所以不细看,是不会发现的。]
他唇角一勾,满眼宠溺的微笑,[这样就最好。]自己还打算找来天下所有名医为她恢复容颜呢。
要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为什么?]
天涯海阁,整个皇宫里最华丽,最清幽,代表身份最高,就连皇后的凤栖宫也比不上的一殿。
祁浅月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曾经开口,但那少年皇帝也只是微笑着摇头。
现在,他却主动让赫连瑾住进去,这叫欧阳凤雏如何不担心。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那个女孩居然答应留在皇宫。
[欧阳。]站在殿前,赫连瑾望着那磷光闪闪的湖,明白他的担心,[既来之,则安之,也不过是五天而已。]
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好一会,他才叹出一口气。看来她是决定了,自己即使多说也是无谓。
[回去,你就跟我爹说,]夕阳西下,整个院子沐浴在血红的阳光下,赫连瑾几乎要赞叹了。[我五天后就回去。]
叫他们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索性的她也省略了这一句。
[嗯。]欧阳凤雏应了一声,抬头望去,湖水也被染红了。[在这深宫内院,即使皇上有心包庇,你的一言一行还是要小心。]为官三年,这皇宫里的丑恶还是知道不少。不想淌这一池浑水,他只能当作没看到。
其实,那些女人争的也不过是君皇的宠爱,家族的利益罢了。
[知道了。]她笑着点头,朋友的关心,感觉很好,尤其是欧阳凤雏这样冷漠的人说出来的关心更是叫自己觉得窝心。
欲语还休,最后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
提醒她,要小心祁浅月吗?
可自己看出了,聪明如她会没察觉吗?
既然她选择留宫五天,那自有她的打算,他提醒与否,都显得不重要了。
[陪我吃过了晚饭才回去吧。]转头,她对身边的男子微笑。
他轻轻摇头,半真假的笑着说:[我们进宫也一整天了,现在你被留在宫里,我再不回去通知一声,估计那将你当宝贝的六弟就要来皇宫掳人勒。]
她笑,任由晚风吹起垂在脸庞的青丝,红唇微弯,[老六好像还没那么鲁莽,那小子精着呢。]
他笑笑,伸手搔了搔她的头。
[欧阳。]有些错愕的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末了她瞪他,自己又不是小狗。
[瑾,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些年来,你已经很努力了。]他看进那双棕色的眸子内,放软了声音微笑着说:[不要为难自己了。]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头一次有人将自己当作个孩子看待,这种感觉温暖到让自己的眼眶微微刺痛着。
欧阳凤雏,其实是最明白她的心思的人。和楚陵睿不同,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的同时更能给与安慰。
这家伙,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将朦胧眨去,故意的吧?
他都看在眼内,但只是微微一笑,[好了,我得回去了。]
赫连瑾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三年前他被吸引才与她成为朋友。现在,同样的吸引人,但他只是继续当她的朋友。
一个,可以与她畅所欲谈的朋友。
[嗯。]
目送那红色的修长背影慢慢的走到湖的对面,接着消失在门后,她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今生,一个知己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