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_。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千秋岁》,张先
[温姑娘,王爷有请。]
才踏出西厢,温小镜就被一个冷冰冰的男子拦住。
有些讶然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只能跟他去。微微一笑说:[还请公子带路。]
雷霜那张冰冷的脸上闪过一抹讶然,随即沉默的转身走开,知道她会跟来。
是了,即使多么的相像,这个叫温小镜的女孩也不是那个曾经跟自己在夜里一起喝酒望月的女孩。
望着前面那个挺直的背影,温小镜笑了笑。二爷要引来的人之中,是否有这炎国的王爷呢?
初夏的水榭小舍百花盛开,蜜蜂辛勤劳动,蝶儿在花丛里追逐着。
这是一副与世无争的画面,她笑,有些讽刺,只是看的人并不是与世无争啊。
南厢守卫森严,拱门前那两个侍卫看到雷霜纷纷点头示意,就见他挥了挥手就领着温小镜走了进去。
又是一个世外桃源,温小镜不禁叹息,有权有势就有好的享受啊。
花丛中的凉亭里,一个白衣男子正望着石桌上的古琴。那是一副唯美的画面,白衣男子有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唇边的微笑可以让人看得出神。
然,这样的情景,温小镜却觉得有些熟悉。
[王爷,温姑娘来了。]雷霜示意她在凉亭外站着,自己走进去跟赫连冠通报。
从古琴抬头起来,赫连冠望向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女,眼里闪过一抹暗光,但迅速掩去,恢复原来的平静。
温小镜没有看他,但知道凉亭里的男子正在看自己。
[有请。]赫连冠淡淡开口。
雷霜微微点头,走到温小镜身边,道:[王爷请温姑娘。]
对他点头算是道谢,温小镜走进了凉亭。无可否认这个白衣男子是好看的,但给她的感觉,飘渺难以捉摸,等下还是小心应付才是。
[温姑娘,请坐。]赫连冠伸了伸手。
她对他福了福身子,轻声道:[谢王爷赐座。]说罢,才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
赫连冠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给人的感觉很闲静。那丫头也很安静,可那只是表面而已;安静的下面,是风暴狂起。
收回打量的目光,赫连冠拿起酒壶给她斟酒。
看了这个男子一眼,她知道,自己要小心应对。
[谢王爷赐酒。]
的确不同,赫连冠给自己斟酒,[姑娘客气了。本王从炎国来,能在此遇到姑娘也算是一种缘分。]如果是‘她’,段不会如此客气待人。
[能与王爷同台喝酒,是小女子今生最大的福气。]她说道,面纱下笑得风云皆轻。
举杯径自喝酒,他浅笑着。这个女孩,真的不是‘她’吗?
这些达官贵人啊,温小镜垂目不去看身边的男子,浅尝杯里的美酒,找她来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吗?
[昨晚听姑娘一曲,本王想念了一夜,姑娘可否在此为本王再唱一曲?]抬起眼皮望着这个年轻的孩子,赫连冠淡淡的开口。
[小女子遵命。]她淡然应下。唉,居然成了歌女。这,她记下来了,总有一天会向二爷讨回来的。
[就用这琴吧。]赫连冠指着被他们忽略多时的古琴。
古琴啊,温小镜没有说话。这个王爷早就有安排,这古琴的存在绝不是偶然,这个男人要试探什么吗?
很可惜啊,[小女子不会弹琴。]微微皱起柳眉,她为难的说。
当初落花要教她乐器时,也要她学琴,可她偏偏选了琵琶--因为看来很像吉他。
[是吗?]他的眼神微微一闪,唤来雷霜,吩咐道:[给温姑娘取琵琶来。]那丫头即使不喜好弹琴,可还是会的。
眼前的少女,居然说不会。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陌生中带着一丝防备。
[是。]雷霜转身离去。
没多久,就见他回来了,手里多了件物体--琵琶。
雷霜沉默的将琵琶递给温小镜,见她接过就退出了凉亭。
将琵琶放在腿上,调正好位置,温小镜抬头问道:[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他没有看她,径自举杯喝酒。
她想了一下,手指轻轻滑过琵琶的弦,最后还是选了屠洪刚的《你》。
.......
你从天而将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你头也不回的你 张开你一双翅膀
谁领着方向方向在前方 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你在那万人中央
感受那万丈荣光 看不见你的眼睛 是否会藏着泪光
我没有那种力量 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等到漆黑夜晚
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你头也不回的你 张开你一双翅膀 谁领着方向方向在前方
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你在那万人中央 感受那万丈荣光
看不见你的眼睛 是否会藏着泪光 我没有那种力量
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等到漆黑夜晚 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
一曲终了,赫连冠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女,淡然开口:
[这该是男子唱的吧?]
她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琵琶,[是啊。这曲子叙说一个男子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嫁为别□□。]
清初那些野史谁知道真假呢?
多尔滚与孝庄那一段情,历史上的真真假假,谁又说得准呢?
闻言,赫连冠抿唇冷冷一笑,[只能证明这个男人怯弱罢了。]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说:[王爷出生金贵,风雨想要无人能阻。曲子的男子与王爷一样的金贵,但他心爱的女子嫁的是他皇兄,故事里的皇帝。]
他轻轻皱起了剑眉,为了一个女子而兄弟反目?不,若是自己的话,他大不了带了那个女子远走他乡,从此不回炎国罢了。
见他不说话,她也不再出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琵琶。
早晨的风轻轻吹来,撩起男子那褐色的发,微微低垂的俊脸显得有些忧郁,让人看了无法移开目光。
可温小镜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看了,很奇怪的感觉啊,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太熟悉了些,让她心生不安。
很久,他才又开口:[我本可在二十岁当上太子,可我不觉得这就是自己今生所追求的。于是,连夜出走到了祁国边境,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她垂着眼皮,这个男人对自己说这些,让她反觉得有些奇怪。
[那又如何?]他握紧了杯子,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武功再高,权力再大,终究还是没有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是的,他恨那些害死赫连瑾的人。更恨自己,既然决定要对六个孩子负起当父亲的责任,却仍是让赫连瑾出了事。
是,他想要的,从来都可轻易的得到。可是,他想要再见那个孩子一面,却是永远的不可能。
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
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温小镜淡淡开口说道:[很多时候,世事并不尽如人意。王爷也不要自责了。]
扭头看了她一眼,真是应付的口吻啊,赫连冠挥了挥手,[本王泛了,你下去吧。]
她站了起来,将琵琶放下,[民女告退。]话罢,转身走出了凉亭。
二爷,她看了一眼跟自己擦身而过的雷霜,是不是猜到了这个炎国的王爷会找自己?
江湖,国家之间,有联系吗?
要开始了吗?她抬头望向那飘浮着几片白云的蓝天,面纱下的唇弯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回到西厢,落花问及赫连冠找她的情形,她只说了一些保留大半。被人利用的同时,她也得为自己谋个出路吧?
这三年来的青楼生涯,她可不是混过的。真心与假意,不会分不出,而且落花可是二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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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当了一次歌星的温小镜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让绿茗楼一干人等为她开心了好一会。
今夜是第三天,国宴也完毕了。
宴会结束已经三更,整个水榭小舍静悄悄的,只有蟋蟀的鸣声。
背靠在朱红柱子上,温小镜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这三天快要过去了,那弯月教的教主赫连廷没有出现,是不是这等于他没有上当呢?
微微皱起柳眉,她叹了口气,这样的话,二爷肯定会安排自己接近赫连廷,继而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啦。
唉,她按着发痛的太阳穴。
该死的二爷,即使受控于□□,他就那么有信心她会忠心为他办事吗?
若真这样的话,她就不是温小镜了。
哼哼,她又叹了口气,可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还是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啊。
空气中注入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流,她立刻望向黑暗中一个方向。她发觉,近来自己的警惕性是越来越强了。
她什么也没看到,可就是觉得在那看不到五指的漆黑里,有一双眸子注视着自己。
肯定是有人的,她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会是谁?
赫连廷吗?
突然想起二爷的话,他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赫连廷,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当时,她点头。[那我怎么知道是他?]
记得当时二爷是这么回答她的:[当你见到他了,自然就会知道他了。]
当时,她是一头雾水,可现在知道二爷没有骗自己。
就见黑暗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夏夜的风顽皮的吹起他背后的披风,显得有些诡异,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气。
月光勾勒出一张俊美的脸,什么叫俊美无匹?她在心里想着,看过眼前这个男人就知道了。
很冷的气息,仿佛在他身边的空气都凝结了。
望着他,她茫然的低喊了一声:[大哥。]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但快得她无法捉得住。
这声轻唤让赫连廷全身肌肉都疆住了,不禁眯起眼睛盯视着那个女子。
她猛然回神,望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奇怪,她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呀,可是又想不起来了。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弯月教主,赫连廷。
在三步外站住,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白纱蒙脸,他已听赫连麟说过,这个女子左边的脸被毁了容。可尽管如此,她的脸容长得还是很像赫连瑾。
她有些失神的望着他,太像梦里那个‘大哥’了,但真的是他吗?
[你究竟是谁?]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就好像北风一样的冷。
听到他的问话,她猛然回神,面纱下的唇勾出一个微笑,[小女子,温小镜。]习惯的以笑容是掩饰自己的情绪。
赫连冠,皇帝祁浅月,赫连廷,总觉得这些人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为何会与这三人有关连?
他突然靠近,一阵微风吹过,温小镜发现自己的面纱被摘下。
唉,她看着他手里的白纱,速度快到看不到,这就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了。
那双冰冷的眸子慢慢变得炽热,那眉那眼,那唇那眼,是那么的熟悉。
有些不安,温小镜挪了挪身子,那眼神过于热情。
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不是自己心上的那个人,眼神渐渐变冷。当看到她左边脸的疤痕时,他的眼神变了,冷中带着一些怒气。
她暗暗的松了口气,看来危险期过去了。
他问:[那是怎么来的?]
[呃?]愣了好一会,她才明白他在问什么,手放在左边的脸上,感受着那些疤痕,[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堕下山崖时被弄伤的。]她是真的不知道的啦。
[堕下山崖吗?]他淡声喃着。
她坐着,背依然靠在柱子上,语气无所谓的说:[是啊,救我的人说,这疤痕永远褪不退了。]
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和他闲话家常起来,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不过,她微微揪起唇角,能和传说中的大魔头聊天。嘿嘿,没人能有这么好的经验呢。
即使传说中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但不知她就是无法怕他。
[你不在乎?]他看着她,冷冷的眸子内带着一丝探究。
她淡淡的笑了笑,抬头望向夜空的半月,[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哭死了也无法改变,倒不如坦然面对的好。]
对于这张脸,她不是不在乎,只是比起能再次活着,毁容实在微不足道啊。
他没有说话,转开了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像谁?]说句心里话,她也好想知道自己到底像谁。
又或许,‘那个人’会是自己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
他的手伸向腰间,好一会才听到声音:[我的五妹,赫连瑾。]不知为何,他会跟这个女孩说这些。也许,她长得像赫‘她’吧。
赫连瑾,她轻轻喃着这个名字。
有没有可能,自己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是,赫连瑾?
她不敢肯定,答案有一半是肯定的,也有一半是否定的。
[神态容貌上,你跟她有些相像。]他轻轻来回抚着那白玉笛子,语气微冷,[但,实际上任你怎么扮,还是不像。]
赫连瑾,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她却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那个是当然了,我根本就不是她。]二爷啊,可要失望了,人家赫连廷聪明得很,根本就不上当。
[是啊。]他轻轻的应着:[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赫连瑾。]
落漠的语气让她禁不住转头望向他,银白的月色勾勒出那完美的侧脸。可是突然她的脑袋痛了一下,足以让她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
脑袋闪过一些画面,有很多人的脸,都不认识的。她皱起了小脸,在见到他以前根本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啊。
现在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男人与‘老五’有关系。
当疼痛过去后,她发现痛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老天,再痛下去,她会死的啊。
[我的名字是赫连廷。]他突然这么说。
呆了一下,她才作出反应:[我知道。]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哦?]
现在,她又不痛了,真奇怪。可感觉上,好像有什么要拨开云雾,就快可以见到,却又拨不开那一团雾。
她说:[看你的气质,猜到的。这个世上,只有一人有那么冷的声音,光说话就人不寒而栗。那么冰冷的气质,还没靠近就被冻死。还有--]看了他一眼,[那么狂妄的态度,仿佛一切就你的掌握之中。。]唉,好想洗个澡啊。
二爷啊,赫连廷是个可怕的男人,跟这样的人斗,温小镜开始为那些人担心了,希望不会被反扑才好啊。
嗯,她在心里径自点头,身为诱的自己也得好好拿捏尺度啊。
他嘴角一揪,神情有些怪异,注意到她的脸上的湿意。[是吗?倒是挺聪明的。]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真的好像‘她’啊。
她笑笑,[你今夜来,只为了看我吗?]
[是。]他不否认。
对那个冷傲的男人抛过去一个媚眼,她笑着问:[那么满意吗?]她笑得有些没心没肺,自己可是很努力的去扮演一个不知名的人呵。
他微微愣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淡声应:[还好。]若是‘她’,段不会对自己做出如此轻佻的动作来。
她笑,自己的演技还是有前途的啊。突然神色一正说:[我是别人利用来伤害你的棋子。以后,你还是不要来了。]
二爷,她段不会让他的计划进展顺利的。要知道,棋子也是会反咬下棋人一口的啊。不破坏一下,就太对不起她棋子这个身份了。
他说:[我知道。]却不知道,她为何要告诉自己?
她撇了撇唇,明知道是个陷阱还来踩,这个男人还真的狂妄得可以啊。
[那就好。]她站了起来。唉,坐得脚都有些麻了。[我要去睡了,恕不远送了。赫连教主,自己请便吧。]
[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他淡淡出声。
她挺直身子,抬头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干嘛要听你的?是,你弯月教的教主。可在我温小镜面前,是一个,嗯,夜闯皇家行宫的刺客而已。我没有喊人来,你就该感激了。]
他却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我该说你,冷静吗?]这个女孩,伶牙俐齿啊。和‘她’有些像呢。
她依然微笑,像在夜里静静开放的莲,圣洁而神秘,[也许吧。若没事,赫连教主请回吧。小女子我,困了。]
在冷静这一点,赫连廷望着这个女孩,她的确像赫连瑾。
[我,还会找你。]
她有些无奈,懒得再理他,转身走开。
他目送她离去,温小镜真的只是长得像赫连瑾而已吗?
不,刚才那一声‘大哥’,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如果她是赫连瑾,可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陌生?
她是吗?
轻轻握紧了腰间的白玉笛子,他不敢期望,怕承受不起失望的心痛。
是谁,他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挖了这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