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未见人影, 但众人耳畔却传来了清晰的人声。“能将琼华剑法去芜存菁，不愧是她看好的弟子, 不愧是琼华唯一成仙之人。”

看到众人眼中的茫然不解，红玉心下一紧, 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赐教？”谨慎地执剑上前两步，百里屠苏扬声问道。

一声冷哼让众人心中越发不安了起来，下一刻便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貌若双十，长发披散，只是周身滔天的魔焰却让人知道面前的男子绝非人类。

红玉暗自戒备，却已是确定来者是玄霄无疑。

“真是令人惊讶，”一眼扫过百里屠苏等人, “不过昔时他身为修仙弟子便喜欢和异类为伍, 如今倒也不怎么奇怪。”

却显然是想到了那个梦貘一族的少主，只是慕容紫英似乎当时并不知情吧？哪里来的“喜欢和异类为伍”一说啊。

众人听了玄霄的话，却是越发地谨慎起来，微不可查地将襄铃护在身后, 生怕他忽然发难。

“哼。”对几人的小动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玄霄一一看过红玉、百里屠苏和襄铃：“有一个剑灵，一个……半仙？那么这个小妖还真是算不上什么。”

不得不说，玄霄不愧是琼华弟子，虽然不及紫胤的爱剑成痴，但最先关注的却是身为剑灵的红玉。不过中间那个诡异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啊。

“剑灵？半仙？”兰生看了看红玉，又看了看百里屠苏，疑惑盖过了恐惧, 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只怕也说不清楚。”红玉摇了摇头，心下却越发纠结了起来。“敢问……这位前辈……”

玄霄挥袖打断了红玉的话：“让一个不知年岁几何的剑灵称呼前辈，我玄霄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果然。红玉叹了口气，好好的出个海居然能跑到东海漩涡，然后还遇上了这人，果然是运气太差了。现在只能说幸好芙瑶已经回去了么，不然岂不是要打起来了？

风晴雪看了看不住发颤的襄铃，又看了看被玄霄一句话堵回去的红玉，不由开口道：“不是说，这里是关押修仙门派弟子的地方吗？怎么会有魔？”

红玉瞥了没有丝毫想解释的玄霄一眼，道：“昔年，这位玄霄……前辈也曾是琼华派修仙之人，只是后来……”后来因为种种缘由，最终落得凡身入魔的结果。红玉这么想着，却没有再多做解释，显然是觉得面对着当事人不仅很有压力，而且说这些也不怎么合适。

玄霄微有些惊讶，却是不曾想到红玉竟会对这些过往之事如此了然于胸。

百里屠苏闻言道：“先前一路行来迫不得已与贵派弟子动手，惊扰死者，还望前辈见谅。”

“琼华弟子又与我何干？死于此处亦只能怪自己修为不足，早早转世有何不好？”言语之中的凉薄之意却是令人心惊不已。“不过，‘贵派’？习我琼华剑法，虽不完全，但居然连师承都改了吗？”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在下天墉弟子。”

“天墉？”玄霄皱了皱眉。“慕容紫英当真是出息了。”

慕容紫英？百里屠苏心下一跳，虽然有心反驳，但是自己并不知师尊的俗家名讳，初闻如此相近的名号却是难免有所怀疑。

“什么嘛。”见没有人说话，兰生不由嘀咕了起来：“也就是一个阶下囚，还那么傲气。”

“笑话。”纵使兰生说得再轻，以玄霄的耳力自然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区区东海漩涡又能奈我何，妄想困住我我玄霄，简直是可笑之极！”

“困不住？”尹千觞虽然有所收敛，但依旧没个正经的样子：“那前辈您怎么还在这儿？”

“东海漩涡如此宝地，益于修炼，我又何须离开？”

敢情您老人家是把东海漩涡当家了吗？

一直之间，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玄霄复又开口道：“既然知道慕容紫英去了天墉，我自然要去问上一问。”

此话一出，红玉立刻变了脸色，开什么玩笑，您去了天墉那岂不是要让整个门派的人都鸡犬不宁了。情急之下，却是不经大脑地脱口道：“前辈您还是留在这里修炼吧。”

“……”红玉啊红玉，你知不知道这话一出口是多么破坏你之前知性大姐姐的形象啊。

“有意思。”玄霄扬了扬眉：“连这天墉弟子都没开口，你一个剑灵却是先行出言阻止。莫不是，你的主人便是慕容紫英？”

见红玉没有反驳，玄霄开口道：“既然如此倒也并不奇怪，不过我要去哪儿，这天底下只怕也没有谁能阻止。”

百里屠苏虽有许多不解之处，却也只能日后得了空再去问红玉了，当务之急却是要阻止玄霄去天墉，看红玉的样子，恐怕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面对这个很可能与师尊有莫大关系的人，百里屠苏却不知该怎么阻止才好。

“嗨，我说……”最后还是尹千觞解了围：“既然不是去寻仇，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不过是叙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吧。”

“不错。”红玉也缓过了神。“若是前辈不介意，可暂且与我们同行，日后再前往天墉亦无不可。”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给慕容紫英报信，我便是允了又能如何？”左右也是逃不过去的。“何况，我也想趁此机会，看看慕容紫英收了一个怎么样的好弟子，顺便一观无缘得见的剑灵风采。”

一听到面前这个煞星要留下，兰生不由苦了一张脸，这种“前辈”就应该留给天墉这种大门大派去应付嘛，把他留下来让我们这些“小辈”怎么办呢？

只是事已至此，看看红玉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以及百里屠苏虽然面上不显，但无疑也是极为赞同的表现，却是没有人出言反对。

“只是不知我们又该如何离开此地？”走了半天没看到出口，反而是遇上了这么一尊必须得供着的大神，一时之间众人心下不免有些怨念。

“哼，见识如此浅薄，便是无有九天玄女的禁制加身，尔等也只能如那些琼华弟子一般葬身于此。”

“还望前辈相告。”忽略了玄霄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百里屠苏出言询问道。

冷冷地瞥了百里屠苏一眼，玄霄没有再多说什么，取出了羲和，当空一剑，竟是直接在空气中划开了一个口子。

这一手显然是镇住了所有人，看了看呆愣着的一众人，玄霄不由皱眉：“还不走么？”

待众人离开了东海漩涡，却是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深不可测又态度不明的人，是个人都要担心一下了。只是红玉却不由在心中暗自想到，比起自己从主人那里所得知的，面前的人显然危险系数已经降低很多了。至少一没有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二没有知道了慕容紫英在天墉就动手伤人，总的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才是。

所以说，知道的太多就是这点不好啊，红玉你已经把没有威胁的标准降低成这样了吗？

出了东海漩涡以后，入目的却仍然不是海水，而是一处一直打着雷的地方。

“奇怪，”兰生摸了摸脑袋，“我们明明在海里，方才在那什么东海漩涡没见着一滴水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是没见着水？”说着，却是偷偷瞥了玄霄一眼，声音放轻了不少：“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个用剑开出来的通道，把我们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吧？”

玄霄淡淡地看了方兰生一眼，却是让兰生不由打了个哆嗦，当下便噤了声。

红玉看了看玄霄，提议道：“不妨先四处走走，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亦可查探一下有无离开的办法。”

“千古剑灵，虽然见识不凡，却实在是谨慎过了头，此处显然是空间罅隙无疑，又何须庸人自扰！”

“……”看到一路给众人很大帮助又极为可靠的红玉被玄霄三番两次地冷嘲热讽，一时之间有些不忿，只是两个当事人里玄霄就是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也没人敢惹，红玉又看似没什么不满，一时之间却又是陷入了冷场。

殊不知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红玉心里也颇有些怨念，玄霄就是摆明了因为紫胤而迁怒，但红玉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对着自己主人的师叔，只能受着了。一时之间不由想起已经回了昆仑山的芙瑶，同样是紫胤的长辈，曾经被紫胤评价为待人严苛的夙瑶现在不仅越来越无为，还越来越好说话了，就差点没在脸上写着“没事别来找我”，本来红玉觉得这样和稀泥的性子以及得过且过的态度很不好，但是在看到玄霄这种张扬到肆无忌惮程度的架势之后，红玉觉得就算剑灵已经没有身体了但还是忽然感到了胃疼，脑中也同时已经开始出现日后天墉城混乱的情形了。

“空间罅隙……是什么？”晴雪妹妹做得好！天然呆什么的果然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有优势啊。

“在我们眼中看不见之处，空间与空间彼此交叠，彼此之间已有许多罅隙存在。”玄霄显然是不可能帮忙解说的，最后仍是红玉开了口：“寻常人所说的洞天日月，便是指仙境虽属人间，却又仿佛在另一时空中。此处电闪雷鸣，气流极不稳定，与洞天日月中我们所熟识的山河草木有序运转有很大差别，故而玄霄……前辈方才会说此处为空间罅隙。”

“那，”方兰生问道，“我们要怎么从这里离开？”

“恐叫诸位失望……我也不知。”红玉摇了摇头：“眼下唯有四处寻找，看看有无线索。”

“寻找线索？”晴雪有些疑惑：“不能像刚才一样，让这位前辈打开一个口子让我们离开吗？”

“万万不可！”看着玄霄颇有一种要是没人反对就试试看的样子，红玉惊道：“先前在东海漩涡之时打破的不过是禁制罢了，我们如今只怕仍是在东海之中，但若是贸然划破空间而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下一刻的落脚点便无丝毫办法确定，届时我们或许无碍，但向老板他们却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这才想起自从看到了玄霄以后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向天笑和延枚，立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乱来的时候。

“不是说，魔族都很擅长空间法术吗？”尹千觞不由插了一句：“难道不能把我们直接送到祖洲？”

这下没等红玉开口，便听到玄霄冷声道：“我只认识昆仑山和东海漩涡。”

“……”您老人家到底是醉心修道呢还是懒得换地方啊？

正说着，却见前方有一个女子的身形一闪而过，转眼之间便已不见踪影。

方兰生急于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便匆匆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众人见状也只能一同跟上。

“喊得够大声了吧？她怎么头也不回？”见情形有些不对，兰生不由止住了脚步。

“区区幻影竟也沉迷至斯，着实愚昧至极。”平淡地扫了方兰生一眼，玄霄的话却依旧能把人给气死。

前辈您不开口可以吗？可以吗？不打击人会死吗？会死吗？

只有红玉恍恍惚惚地想到，所谓夙瑶的嫉贤妒能，不会就是被这张嘴逼出来的吧？在玄霄面前真的能有人不自卑吗？真的有吗？

所以说芙瑶认为自己的好修养是被玄霄和云天青联手打造的果然一点儿都没错，这简直是一个真理啊！

只是下一刻，众人便没有时间纠结玄霄的问题了，面前出现的幻境将几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幻境里出现的却是一个叫巽芳的女子以及她的夫君，其间的恩爱缱绻之意着实令人艳羡。然而在众人身边几步之遥的玄霄却是忍不住微皱了眉。

“虽然知道这是幻境，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羡慕啊。”摸摸头，兰生偷眼看了看襄铃。

“如此轻易便被繁花迷了眼，日后又怎能得窥大道。”玄霄眼中闪过一丝红芒，言语间的不懈越发深刻了起来。

虽然紫胤不可能把自家师叔的感情问题当八卦讲，但以红玉之智，也只需寥寥数语便能推测个大概。估摸着玄霄现在大概是处于勾起了不堪回首记忆的状态，最好还是别撩拨他比较好。当然，如果芙瑶在的话，她一定会幸灾乐祸地说这是羡慕嫉妒恨造成的。

只是尚未等红玉开口，兰生便反驳道：“我一介凡人哪里需要什么大道？”

“哼。”玄霄面上不屑之色越甚，只是却没再多说什么。

红玉舒了口气，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想，这位前辈果真是在东海漩涡收敛了性子，虽然仍然不给人好脸色看，但自始自终都没有动手用武力解决问题。只是，究竟是把别人都当成了蝼蚁而不屑一顾，将目标放在了神界上，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那就只有玄霄自己知道了。

“世人皆仰慕仙神之流，但如猴儿这般着眼于凡人之道的亦可活得自在，也不过是各人的机缘不同罢了。”打了个圆场，稍稍缓和了冷凝的气氛，红玉忽然觉得，或许让这尊大神去天墉让芙瑶和紫胤应付会比现在好得多吧？只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比起那种不可预料的事情，果然还是拖一段时间比较好，就是苦了身边几个无端被牵连的人，玄霄的压力果然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啊！

看看现在还惨白着一张笑脸的襄铃，再看看一直沉思着没有开口的百里屠苏，以及离玄霄越来越远的向天笑和延枚，还有明摆着很郁闷的方兰生，红玉表示压力真的很大。复又看了看装作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插科打诨的尹千殇以及真正表现得一点事也没有的风晴雪，红玉觉得面对玄霄就算自己做不到风晴雪那样，至少也要像尹千殇看齐。

正想着，面前却又出现了方才那个名为巽芳的女子，百里屠苏扬声道：“跟上！”

这一次出现的却是那女子跳舞，她的夫君抚琴的情景。

听到琴声，百里屠苏不由抬手抚额。“这个曲子……”

晴雪颇为关切地问道：“苏苏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没有答话，一边看着眼前的环境，一边疑惑着，为何自己会曾经在梦境中听到这首曲子。

待幻境再一次消失后，尹千殇却是提出了“忆念幻城”的说法。便是玄霄，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却仍然多看了尹千觞两眼。

尹千觞解释完毕以后，兰生却是忍不住抱怨：“可知道了又怎样？走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到离开这儿的法子……”

“要出去嘛，也不是不可能。”尹千觞摆出一脸欠揍的样子，刻意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