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多礼拜, 韩慕坤才再一次打电话过来。态度倒是好的, 可就一点,压根儿不再提之前的事儿,就好像啥都没发生过, 特自在的嘘寒问暖再见缝插针的调戏几下。
李闯隐约能觉得出来韩慕坤这是服软了,不管怎么说, 也算主动求和,可问题是这个软服得特他妈让人不自在。李闯这人喜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事儿不掰扯明白他就浑身难受。
可这问题你怎么掰起呢?李闯又真不知道。所以结果就是韩慕坤说着, 他哼哈应着,但是韩慕坤那屁嗑儿真没任何营养,所以越应着他越烦, 这烦躁就在韩慕坤叫了声小东西之后漫到了顶点。
“你能不能把这昵称废了?”
韩慕坤这厢正因为李闯态度敷衍而有点儿不爽, 结果人那厢倒提意见了,好容易做成心理建设上赶着求和的韩慕坤就不太高兴了:“那你觉着我该叫你什么?”
李闯没听出来韩慕坤的情绪, 就说:“随便啊, 要不你什么都不叫也行,就叫名字或者喂呗。”
韩慕坤哼了声,不冷不热的:“都习惯了,不好改。”
李闯杠上了:“对不住,我的名字我做主, 那就麻烦你努力改。”
韩慕坤多少年没遇见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了,上一次当孙子恐怕还得追述到二十世纪,于是那郁结的不快就蹭蹭往上蹿:“行啊, 你什么时候把你那臭脾气改了,我就什么时候把小东西收了。”
李闯莫名其妙:“说你呢往我身上扯什么,再说我脾气怎么了?”
“你说呢,”一说到这个韩慕坤气就不打一处来,“做事儿不过个脑子,不计个后果,见火就着,遇火就爆,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没这么夸张吧,现在就成爷了谁都惹不得是不?”
李闯大概能领会韩慕坤的意思了,于是心情就不太好受,说实话,他委屈了,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是一副要讲道理的平静和耐心:“姓韩的,这阵子咱俩接触也不少,你觉得我就一点儿道理不讲么,做事儿真就没个轻重?就当那天跟凌飞是我冲动了,下手虎了,那也是他先挑起来的,你觉着他闹着玩儿,那按你的意思随便一醉鬼把我压下面儿摸我就陪着乐呗。”
韩慕坤皱眉,他觉着自己有很多想说的,可来来回回半天,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我不是那意思……”
韩慕坤的声音有些哑,李闯听来,便觉得也像“咱俩有话好好说”的样子。于是深吸口气,他难得跟韩慕坤坦诚一次:“实话跟你说,我没在你们那个圈子里玩儿过,我也不知道正常该是什么样,反正我就觉着我适应不了,也不想适应,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看我,是当对象呢还是炮……还是其他,不过我最近也没履行啥义务对吧,呵,所以你看,对你来讲我也没重要到什么份儿上……”
“行了,”韩慕坤沉着声音打断,莫名的烦躁让他失去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俩就当个普通朋友吧。”
话一出口,李闯顿时觉得解脱了,就像在河底乱蹬半天总算浮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带来了舒爽,以及,一点点虚脱。
韩慕坤隐隐有些预感,上次被挂电话之后他就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可等结果真来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没估量好,不然已经做足准备的胸口里不会骤然紧一下,害他以为前阵子体检有什么心脏问题没扫描出来。
沉默像荒草一样蔓延,遮天蔽日。
李闯没等来回应,却被这几近窒息的气氛搞得扛不住了,只能清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这不挺好嘛,你以后也不用为我闹心了,我就一刺猬,你说你老扎着怨谁啊,就是距离没把握好,呵呵。”
“嫌我烦了是吧。”韩慕坤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犯不上为这种事儿生气,虽然被甩的经历比较稀有,但换个伴儿对他来讲太稀松平常了,挂了电话他转身就能带一车回来开个新闻发布会,可想得明白没有用,心里那团火还是噼里啪啦的烧,烧心烧肺的。
李闯觉着自己被抢台词了,明明不耐烦的是韩慕坤好吧,正搜肠刮肚的想找词儿回击,却听见韩慕坤说:“我其实对你挺上心了。”
李闯先是讶异,然后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跟东北乱炖似的搅和到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实在受不了,李闯所幸一股脑把话都倒出来了:“要不咱俩就这么着当个普通朋友,要不就老死不相往来,二选一。”
“……我没做过什么特对不起你的事儿吧。”
“也没有什么特对得起的。”
“……”
“所以你看,这不就是普通朋友的标准么。”
韩慕坤没再说话,那句上心,基本就是底线了,把钱扔了还能听个响儿,但他什么都没换回来。再扑过去?不值当了。
这次李闯很有耐心,直到在安静的电话里听到韩慕坤的那句:“行。”
自那之后韩慕坤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打过电话。
于是李闯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对那个“行”的理解,原来不是普通朋友,而是后者。
807成员发现他们总爱往外面跑的室友忽然改邪归正了,必修课选修课节节不落,大实验小实验次次参加,每天固定教室自习室实验室宿舍的四点一线,奋发图强的就好像要去拼特级奖学金。宋红庆说这是个好兆头,王寒说我看像走火入魔,邵小东没什么意见,只觉得如果没有那一大片低压就更完美了。
李闯的近期状态没有跟赵清誉通报,确切的说自从内涵短信之后赵清誉再没收到过闯哥的只言片语。所以他想当然的觉得对方的日子和自己一样平静,一样的几乎让人产生“这就是自己的生活”的错觉。
天气预报说近期东北大部会有降雪,可以适度缓解干旱,赵清誉听了之后有点儿小期盼,结果盼啊盼总算把天盼阴了,却就是不见雪花。给他恨得牙痒痒。
临近期末,系里半强制性的弄了个晚自习,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必须去自习室报道。且按班级分,一班一个教室。这政策一出,全系怨声载道,恨不得自焚以示抗议。不过等政策真开始实行了,抗议就转为了理性的非暴力不合作,大家纷纷带着自己的家伙什儿什么杂志啊手机啊psp啊甚至掌上笔记本电脑,开启了自习室娱乐时代。
当然也有那认真的,比如赵清誉。
本来他就要上自习,现在有人安排好了地方,他乐得轻松。
窗户不严实,总有阴风耳凉飕飕钻进来,赵清誉后悔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分神想明天换到什么方位最舒适。艾钢短信就过来了,说自己要无聊死了。赵清誉完全能够想象隔壁教室那人百无聊赖趴桌子上的造型,不自觉就扬了嘴角,刚想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我说,你原来长什么样儿?
赵清誉对着手机发愣半天,才想起来艾钢好像还真没问过他这个。
他原来长什么样呢?
赵清誉回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显著特点,就回了个:矮一点,瘦一点,白一点。
艾钢那边很快回复:宋心悠也适用这标准,你就没啥具体的吗?
赵清誉真没有。所以思来想去,给李闯发了个短信:忙么,不忙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我。
彼时,李闯正在实验室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吸溜米粉,为自己革命的本钱添砖加瓦。刚听见短信给他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人间蒸发的家伙回地球了,结果仔细一才发现是赵清誉。
忽略到心里的小闷,李闯很够意思的各角度来了一张,什么仰角俯角平行角,倍儿齐全。
赵清誉一股脑都发给了艾钢,结果那边沉默半天,回来一条:他在拍写真集么= =|||
栩栩如生的表情充分展现了发信者的心理状态,赵清誉乐得要命,手上还忙着按键:你怎么知道是他拍的?或许是我以前就拍好存的呢?
那边斩钉截铁:我看见了那家伙的元神。
赵清誉笑弯了眼睛,刚要继续,就被人拍了肩膀。只见周鹏斜跨个包站那儿,居高临下的:“喂,人都走差不多了你自己跟这儿偷着乐啥呢。”
赵清誉惊讶:“十点了?”
周鹏无语:“十点零四了。”
“哦,哦。”赵清誉赶紧把书收拾了,起身作势要跟舍长走。
但舍长还有问题没弄清楚:“你跟谁发短信呢,眉飞色舞了都。”
赵清誉都可以想象,要是自己说了实话,周鹏肯定一脸扭曲的表情嚎叫:我去,俩大老爷们儿上自习发短信?所以他神秘微笑,不言不语。
可惜周鹏躲过了“俩老爷们儿发短信”的夺命索,没逃掉“闯哥恬静微笑”的追魂鞭,终是给雷着了。
赵清誉一出教学楼就赶上阵大风,冷空气吹得他头脑一片清明。他忽然想起来艾钢还没对他原本的模样下评论呢,可转念又一想,这也不重要。
深圳那个自己跟他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无论里面装的是谁。
以前冬天的时候赵清誉都会手脚发凉,现在拜闯哥所赐,连指尖都是热热乎乎的。不过那凉又似乎并未消失,只是从掌心转移到了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