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
“嗯。”
“真的?”
“呵,呵,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眼皮咋一直在跳?”
“咳,你想太多了。”
最近赵清誉和李闯不自觉的把电话时间规律起来,每两天一次,通常在午休时分。这天闯哥的电话提前了点儿,理由是他大清早起床开始就眼皮乱跳。
“你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李闯还是不太死心,自从灵魂转换之后他的第六感在蓬勃发展,跟刮刮乐似的,百刮百中。
赵清誉努力把昨天晚上被窝里的“小弟弟和右手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抛到脑后,正正色,挺挺胸,抬抬头,一派青山千古秀:“绝对没有。”
李闯安心地舒口气,嘟囔:“呼,那就好。我估摸着你也不能,你这人比我靠谱多了,嘿嘿。”
赵清誉受之有愧,火速转移话题:“对了,要到哪里去买搓澡巾?”
“楼下超市就有啊,”李闯很自然的接口,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我不是有一个吗,咋了,不好用?”
“呃……”赵清誉分辨不出好用还是不好用,他只知道闯哥的搓澡巾现在肯定是不能用了,在昨天某位给自己搓背的同学的四个手指头从它顶端突破之后。
“啊,说到洗澡我又想起来个事儿!”
“嗯?”
“咳,虽然哥那身体潇洒挺拔玉树临风要胸肌有胸肌要屁股有屁股的,但你可不能有啥想法哈。”
“……”
话题,又让闯哥神奇的绕回了原点。
赵清誉想哭。
“嗯?咋不说话了?”闯哥又绷起了叫做怀疑的那根神经。
赵清誉深呼吸,镇定下来,问李闯:“你知道什么是攻什么是受吗?”
闯哥不明所以,但很自豪的点头:“废话,哥们儿特意研究的。”
赵清誉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自攻自受吗?”
闯哥语塞,深刻的领会了活到老学到老的意义。
赵清誉锲而不舍:“你的身体现在也是我的身体,难道我会对自己的身体叉叉圈圈再圈圈叉叉再叉叉圈圈吗?”
“呃……”
“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唔……”
“你当我植物呢?还自己给自己授粉的!”
“我错了……”
“乖,知道就好。”
远方天际一道闷雷落下,无声地哀悼着闯哥,以及他逝去的子孙。
由于心怀愧疚,赵清誉躺床上半天愣是没有睡意,室友们一个个都午睡得很安详,这让他愈发的不自在,最后索性起床早早奔赴下午上课的教室。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赵清誉看见了艾钢。
几乎不用特意去瞅,只瞄一下,赵清誉就能在一堆挥洒着性感汗水的小伙儿里把那人提溜出来。
艾钢也看见了他,当下就丢了球一溜小跑过来:“这么早去教室?”
赵清誉扬扬手里的书包:“占座去。”
艾钢打量赵清誉,似乎在盘算这话的可信度:“下午不是你们班小课吗,三十个人五十个座你还需要占?”
“当然,”赵清誉用力的点下头,“占最后一排啊。”
艾钢伸出双手拇指和食指,整齐划一的表达,鄙视之。
赵清誉却只是笑,弯弯的眼睛就那么对着艾钢。
阳光正好,男生满是汗水的额头被照得晶晶亮。
艾钢很威武的接纳赵清誉的“不明目光”,五秒后,举白旗投降。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他没好气道:“看啥呢,我脸上有花儿?”
赵清誉严肃得一本正经:“没有花儿,有帅。”
艾钢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一把揽过赵清誉的脖子,乐得那表情跟樱木花道似的:“你小子最近可是越来越上道哈,哥没白疼你!”
赵清誉挣脱半天未果,只得任由某人卡住自己脖子并不断用汗水淋漓的头发在自己脑袋上蹭啊蹭。
那边一起打球的哥们儿惊奇地吹了记口哨,喊着:“哟呵,你俩啥时候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嬉闹的二人上方,冬日明媚的暖阳。
喜欢,还是……赵清誉刻意地没有去找答案。
这样挺好,他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禁不起推敲的,一旦真弄了明白,或许反倒更糟,莫不如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暧昧着。就像一架天平,这边是答案a,那边是答案b,而他站在刻度的正上方,既不往左,也不往右,于是这天平就没了倾斜的机会,也就最稳当。
赵清誉那厢冬日暖阳,李闯这厢可开始遭罪了。
接连几天,深圳一直飘着冰雨。冬天看雨这在李闯的思维里就是一句歌词,而且还需要跑到大老远的海峡那边,却不想,家门口就实现了。
灰蒙蒙的天,湿冷湿冷的风,还有几乎冰入骨髓的雨,李闯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一条湿毛毯裹住,又潮又冷。宿舍空调几乎全天候的开,但李闯并没觉得好过多少,无数条小虫子在身上爬啊爬的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顺理成章,闯哥找到了不去实验室的正当理由,任由室友横拉硬拽,人岿然不动稳守807。宋红庆他们没辙,只好三人行,不过每次都会记得带上闯哥的实验报告册。
——爷,到了哪里都是爷。
李闯接到赵清誉妈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窝宿舍里于pps上重温生化危机呢。雨淅沥沥的模糊了窗子,天然屏障般将外面的一切隔开来,屋里没开灯,灰暗的色调很好地托衬了电影逼真的音效,正演到成群的僵尸扑面而来,赵妈的电话翩然而至。
赵清誉的电话本也诡异的,你要么写名字要么写妈妈实在不行弄个娘也成啊,非整个“母亲”,看得李闯浑身不自在。
接还是不接,闯哥对着屏幕上定格的僵尸挣扎了半天。他就闹不明白,赵清誉那家伙明明说过家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打一次电话,怎么赶他李闯一换过来这频率就直线上升?这不倒霉催的嘛。
清清嗓子,李闯无奈的按下接听:“喂?”
“小誉……”赵妈的声音不似一般的中年妇女,温婉柔软中,带着清亮。
李闯不太自在的应了一声:“嗯,咳,怎么,又有事?”
在李闯的逻辑里,赵清誉爸妈对这个儿子奉行的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则,上回打电话就是因为赵老爷子过大寿,那这次肯定也有正事儿。
却不想赵妈沉默几秒后,忽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李闯讶然,但语气里并没透出半点:“呃,挺好的呀,能吃能睡能压腿,没事儿还帮着扛扛纯净水。”
赵妈似乎被逗笑了,语气带上了浅浅的快乐:“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贫嘴了。”
李闯险些脱口而出哥一直这样,幸亏及时咽回去,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是我妈,这是我妈,这是我妈,总算酝酿出了一点儿应景的情绪:“不是贫嘴,是这么说话的机会太少,话都挤到一起了。”
赵妈没说话,李闯在这安静里闻出了一点点的味道。
那是女人对孩子特有的那种思念和心疼,很奇怪的,李闯就是能感觉得出来。
心里有些不大对劲儿,李闯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自然:“是不是上次在爷爷那儿看我活蹦乱跳的,回去特想啊,呵呵。”
“你啊,”赵妈宠溺的叹息,然后说,“上次你爸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这个人,从来都是那么个性格。”
“嗯,我知道,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李闯脸上笑得明朗,脑袋则飞快转着苦思冥想上回赵大喷火龙到底说啥了。
就这么母一句,子一句,两个人硬是没重点的聊了十来分钟。后来李闯实在撑不下去了,翻江倒海地搜寻能结束通话的机会。总算,在赵妈某句貌似告一段落的话后,李闯得以出声。
李闯本来计划说的是,妈,我这要做实验了,改天再给你打过去,可一个妈字儿刚出口,李闯就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再没下文。
赵妈等半天没等来后面,疑惑出声:“嗯?”
李闯努力动了动嘴唇,却真的发不出一点音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太久没喊过这个字了?还是他真的把女人当成了妈?那一瞬间,有些什么东西铺天盖地从心底涌上来,堵在他的胸口,几近窒息。
电话那头忽然问:“小誉,今年过年,回来么?”
李闯想说不,可好容易才找回的沙哑声音却像失控一般,清清楚楚地应了声:“嗯。”
挂断电话的时候,视野忽然模糊。李闯以为是镜片出了问题,结果摘下眼镜,却模糊得更加厉害。然后,他感觉到有些温热的东西划过自己脸颊。
李闯趴在床上很没种的哭了n久,你问他因为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忽然间就想了小时候住平房时爬过的后山,想了地上捡起来就能吃的榆钱儿,想了东北的漫天大雪,想了他妈临走前嘱咐的,长身体呢多吃点儿肉……
“你这是……哭呢?”韩慕坤在电话里听见某人浓重的鼻音时,诧异到不行,现在的赵清誉跟他这儿的形象就一顽劣的孙猴子,你啥时候见过孙猴子哭?
李闯懒得理他,抽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囔囔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韩慕坤给那声音恶心够呛,可没辙,该贴还得贴上去:“晚上我有几个朋友要聚聚,你过来呗。”看到没,是呗,韩慕坤对于自己现在把商量口吻运用得如此娴熟且毫无心理障碍,表示压力很大。
不过最大的压力源还在另外一边……
“你聚你的,找我干嘛?”
韩慕坤就知道他得这么说,连一个字儿都不差的:“我要能自己聚还找你啊,哦,人家都带着对象,我自己拔电线杆儿过去?”
李闯想了想:“垂杨柳也行。”
韩慕坤完全不晓得咋就混到这份儿上了:“祖宗,敢赏个脸不?”
嘿嘿嘿三声心满意足的奸笑,是祖宗的回答。
心落定,韩慕坤才想起来之前那茬:“刚才你哭啥呢?”
“没,就看个电影,感动了。”李闯瞎话信手拈来。
“呵,至于么,啥电影啊?”
“生化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