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归心似箭, 贫道就不留了。”广宣仙风道骨的样子,让施南生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大恩不言谢, 子恒这就告辞。”施南生也不废话,抱拳行礼, 然后带着侍卫离开道观。
“侯爷,咱们是先回府还是去大营看看?”杜宇坐在车辕上回头问道。“回府。”坐在车里的施南生闭着眼睛说道。
“杜宇,你脑子锈住了。侯爷还没见过小姐呢,自然是回府,你快点赶车。”陪在施南生身侧的田茁风皱了皱眉说道。
由于道观不比他处,只杜宇和田茁风二人,负责施南生的近身服侍和对外联系。田茁风跟着施南生的时间最长, 自是最了解施南生的心情。
“知道了, 我这不是怕侯爷担心这么多日子没露面,军里面有动荡。”杜宇嘟囔着吆喝马车加速。
“拙风,昨天你去看小姐如何?”施南生低低的问了句。
“属下去的时候,小姐正在绣荷包, 说是给侯爷的, 丝丝姑娘也说,小姐最近开朗了些。”
“嗯,那就好。”两年多没见了,每次妹妹的家书里都说好,可是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确定。
两年前他回来述职的时候,妹妹就变得有些腼腆和内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希望有了二叔家的几个妹妹相伴, 颜卿能活泼些。这也是他同意二叔一家子搬进他的将军府的本意。
很快来到他位于东城的府邸,施南生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高大的门楣上的‘平西侯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他抿了抿嘴角。府邸还是他原来的将军府邸,不过是换了牌匾。
封侯的时候,他还在西宁,牌匾还是他二叔代他领的。想起他那二叔,施南生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回忆。
这府邸赐给他两三年了,他却只是在两年前回京述职待过几天,陌生的很。倒是旁边的别院,那是他原来的家,他在那里渡过十四年。
“这位爷,我们侯爷不见外客,您还是请回,改天来吧。”一个二十多岁,一身青衣小帽,瘦长的马脸长着三角眼,薄嘴唇的青年,走近前躬身抱拳说道。
“嗯?如今倒好,我连自己的家门都近不了。”施南生嘲弄的说道。
“大胆,这就是侯爷,如今侯爷回府,还不赶紧开门。”杜宇恼他打扰了施南生,皱眉呵斥道。
“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侯爷,还请侯爷恕罪。”那家人看转过身的施南生,吓的噗通就跪在地上。
他倒不是认识施南生,不过他认识施南生身边的侍卫,这些天都是杜宇和田茁风来回传递消息的。
“本侯不怪你,去开门吧。”一身浅紫大氅,深蓝长袍的施南生,负手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丁子,怎么就你一个,那几个呢?起来开门,通报一下说侯爷回来了。”田茁风上前问道。
“田爷,老赵去茅房了,我这就去开门。”叫小丁子的下人,连滚带爬的去开门,又一路飞奔的跑去通报“侯爷回府了,侯爷回府了。”
“子恒啊,你生生是差点要了你老祖母的命啊,啊荷荷,呜呜。”在老夫人的祥瑞院正厅里,施老夫人抱住跪在脚前的施南生,嚎啕大哭。
“都是孙儿不孝,累祖母担心伤心。”施南生抱着满头白发的老祖母,温声劝慰。
“娘,这是怎么了,我这接着信就过来了。”清郎柔糯的声音响起。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带着几个侍女,笑吟吟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只见这位全身端的是彩绣辉煌,身穿玫粉锦缎绣蝶恋花的对襟褙子,一袭粉白色镂金百蝶穿花的十二幅长裙,腰间悬着双鱼玉佩压裙尾。
飞云发髻上,斜插两只金累丝珍珠蝴蝶簪,周围点缀着几只珍珠压发。耳戴镶珍珠的蝴蝶坠,随着说话时候微微颤抖,展翅欲飞。手上带着对羊脂白玉镯子,莹润微微,不用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鹅蛋脸型,丹凤眼,柳叶眉,皮肤白润,微翘的嘴角让人看着总像是在笑。要是忽略她有些发福的身段和眼睛处的细纹,这绝对是位美人。
“玉蝉来了,子恒给你婶娘见礼,这些年亏你婶娘照看我和你妹妹了。”老夫人放开施南生,只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这女子就是施南生的二婶,府里人称二夫人的,娘家姓柳闺名玉蝉的。
“娘,大侄子他如今好好的,您该高兴才是。他刚好,这么让他跪着再累着了怎么是好啊,您倒是让他坐下,好好的歇息才是。”二夫人亲自上前拉扶老夫人哄劝道。
“子恒给婶娘请安,婶娘这两年辛苦了。”施南生起身后,朝着那女子深施一礼。
“都是一家人,辛苦什么,你母亲不在了,我操心是应该的。你快坐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头婶娘给你好好补一补。”柳玉蝉微胖脸带着慈爱的笑容,殷殷的看着施南生。
“不劳烦婶娘,我挺好的。”施南生点头坐在老夫人的下首处。
“劳烦什么,我就是操心的命了,呵呵。琴兰,你们几个过来服侍老夫人净面。”二夫人笑吟吟的指挥道。
“子恒,怎么就瘦的这样,可是素餐吃不习惯。那广济道观,祖母和你二婶娘去了几次,可是主持都说道长吩咐了,说你需静养,不见外客。国师仙风道骨,一定有他的因由,只是就苦了我孙儿了。玉蝉啊,你赶紧去安排厨房,好生的整治一桌子恒爱吃的菜来。”老夫人重新净了面,坐下觑着施南生的脸色说道。
“娘,我来的时候就吩咐下去了,子恒爱吃的红烧鱼,南瓜盅等都有。”二夫人笑吟吟的回道。
“嗯,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老夫人满意的笑笑。
“让婶娘费心了,只是怎么不见几位妹妹?”施南生微微扫了一眼。这屋里只有祖母,二夫人和一些服侍的丫头婆子。虽说他回来的突然,可是妹妹住的是离祖母最近的海棠苑,都一刻钟过去了,其他人到不了,按理颜卿该到了啊。
“你弟弟妹妹想你想的苦,这不,我接到信都派人去请了,过会也都该过来了。”柳氏拍手笑道。
施南生见她还是那样,眼里只有她自己的孩子。不由的心下烦躁,没去接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老夫人。
“祖母,颜卿呢,可有人去通报?”施南生淡淡的问道。
“哎呦,是啊,这孩子天天的念叨你。每日都来我这里等,今天怎么还没来?”老夫人这才发现小孙女没来。
“侯爷,奴婢接到信就派人去请小姐了,也该到了啊。”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出声回答。
“那我去看看她好了。”施南生说罢起身。
“郭家的,你再去看看,这丫头,磨蹭什么呢。”老夫人皱眉说道。
“哥哥,我在这儿呢。”没等那婆子动地方,门口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
“颜卿,你怎么不进来?”施南生闻言猛的起身,大步过去,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探看着。
“哥哥,你别出来,别出来,我看一眼就走,我看一眼就走。”有个小女孩怯生生的急道,然后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颜卿?你脸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不成?别怕,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施南生拉着妹妹的手,难得的表情温和。
“哇,哥哥,我脸没事,我是不敢见你,我想偷偷看看你就好。”长相秀美的小姑娘,听到施南生急切的问话,不由的放下双手,看到施南生着急的样子,不由的扑到施南生的怀里大哭。
“小颜,不哭了,怎么了,还不敢见哥哥,可是不想我?”施南生安抚的抱着颜卿温声细语的。
“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我命硬,不光克父克母,如今连哥哥也克的。呜呜,哥哥,你会不会以后就不管我了?”
小丫头哭的一脸是泪,陪着她的那个侍女也是泪流满面,却还是上前给施南生施礼“丝丝见过侯爷。”然后安慰颜卿。“小姐,你怎么又说这个,侯爷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那种话你以后不要听才是。”
“胡说,丝丝,回去查查这是谁编造的。”施南生眉头一皱,神情凌厉起来。
“奴婢遵命。”身体高挑的丝丝,一身素淡的月白袄裙,头发只插了根银簪,让她天生丽质的容貌更显妍丽。
“哥哥,哥哥,你别让丝丝姐问了,都是我不好。”施颜卿哭的气噎语涩。
“小颜,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是这家里最尊贵的主子。以后再有人胡说八道直接撵了去,可好?”施南生柔和的嗓音,说着不柔和的话语。
“显见得是亲哥哥,亲妹妹,这怎么在门口说起来了。呵呵,颜卿,你哥哥身体不好,你还不扶他进来歇着。”二夫人这时候走了过来说道。
“颜卿见过婶娘。”施颜卿看到二夫人,慌忙起身。
施南生看到这一幕,微皱了下眉头。他怎么觉得自家的妹妹好像很怕婶娘,这是他的府邸,妹妹是府里的女主人,婶娘是暂住的客人。可如今怎么好像倒过来了,婶娘反客为主了。
“哎呦,这可是怎么说的。颜卿,你哥哥回来是喜事,你哭成这样,还以为咱们家出什么大事了呢。”柳玉蝉笑吟吟的过去要挽住颜卿,颜卿一顿,躲了开去。
“婶娘,二年前我就说过。以后不许这府里出现什么命硬命软的话,可如今怎么还是有人在说,还到颜卿面前去说这样的人如何能留在府里,找出来,撵了去吧。”施南生神情冷厉的说道。
“哎呀,这是谁这么嘴碎,胡说八道的,颜卿告诉婶娘,婶娘绝饶不了她们。”柳玉蝉觉得施南生凌厉的神情,好像要杀人。感觉浑身都被一股冷气罩住了。
“是四小姐说大小姐命硬,最好不要见侯爷,不然是要给侯爷带来灾难的。”丝丝在一旁忽然说道。
“是玉卿,她今年多大,不过十二岁,那里懂得这些恶毒的东西?”施南生脸色骤变。
“丝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二夫人看施南生浑身冷气直冒,不由的心里一惊,暗骂自己的女儿,那个蠢货,吓她做什么。
“不怪丝丝姐,是我告诉丝丝姐的,玉卿她说,我这样的人,呜呜,最好不要出门,呜呜,出门就害人,呜呜。”
“那死丫头,是个没心眼的,不定听那个下人胡说八道就学了去。颜卿好孩子,别哭了,你哭的婶娘心都碎了,回头婶娘重重罚她。”柳氏强笑着哄劝。
“婶娘,颜卿还小,这些年多承婶娘照顾了。只是命不命的,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言论在府里,还请婶娘和妹妹们说一声。”施南生扶着颜卿坐到暖炕上,然后声音清淡的说道。
“行了,都是小姐妹们在一起说笑,一时好了,两天恼了的。恼的时候什么不说,都是有口无心的。颜卿这孩子,心思重。颜卿啊,以后有什么和祖母说,别藏在心里。何况你是姐姐,就该多让着些妹妹们。”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哭哭啼啼的施颜卿。
“丝丝,你也是,小孩子们口没遮拦不懂事。你都十八了吧,难道也不知道给颜卿小姐分说分说,她不是一向最听你的话吗。子恒啊,你这个丫头啊,可是的聪慧的,看你房里没事,这不把你妹妹房里的事情都管了。”柳玉蝉也不等别人说话,就把问题转移到一直哄劝颜卿的丫头身上。
“行了,多大的事情,也是这孩子心思太重,想的多些。今天是你哥回府的好日子,就是委屈也不该哭成这样,没的丧气。”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她倒是忘了,刚刚她也是痛哭流涕的。
“我知道了,呃,以后不敢了。”颜卿强忍着坐在那里。
“颜卿,你也是大家小姐,不要有点事情就哭哭啼啼的。你身边的丫头都那里去了,怎么一个都不见。丝丝你怎么在她这儿,那子恒房里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老夫人看向那个侍女皱着眉头问道。
“回老夫人,侯爷需要的物品天天都重新准备的,如今蓝叶在房里守着呢。小绿被玉卿小姐叫去还没回来,冬儿来找我,说小姐哭的不行,我才过去看看。我怕小姐哭坏了,就让冬儿去熬安神汤。听说侯爷回来,就带小姐过来,只是小姐死活不肯进来。是丝丝自作主张逾越了,还请老夫人责罚。”丝丝跪在地上低头回道。
“哎呦,这事我知道,玉卿那个丫头,相中小绿的打的一手好络子的手艺,昨个就说想借她给打个梅花形的络她那个玉佩。”二夫人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
“既是玉卿喜欢,小绿就给了她吧,回头我再给颜卿找两个丫头。丝丝,送小姐回房,这几天你就陪着她吧。”施南生的声音越发的淡了起来。
“你这孩子,都是祖母不好,害你刚回来就要操心这些内宅的事情。颜卿的个性也懦了些,多大点事情,还值得哭成这样。你这样,你哥哥得多担心,还得以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玉卿不懂事,看着你婶娘照顾你二年的份上,你也该让着些她才是。”老夫人也看出施南生的不快。
这个孙女受欺负,她不是不知道。看她受委屈,她也心疼,只是一看到她就会想起早逝的儿子,她那么优秀的儿子,就那样没了。所以有时候明知道那两个丫头欺负她,她也装作不知。
“颜卿省得了,哥哥,晚些我再过来。”小姑娘依依不舍的随着丝丝往外走,这时候,外面冲进来两个十多岁的女孩,天真烂漫,衣衫靓丽,笑嘻嘻的喊“大哥,大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