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作甚, 快想些法子让娘娘安静下来。”云晋言抱着姚妃到榻边,一边对着黎子何不耐道。
黎子何这才明白云晋言唤她跟上的原因, 只是……
黎子何瞥了一眼手上的药箱,压抑住心中情绪, 垂首弯腰恭声道:“回皇上,药箱中只有针排,未带其他药物,娘娘现在的状况,不宜用针。”
姚妃虽是紧紧窝在云晋言怀里,仍是不停颤抖,嘴中还在呜咽。
云晋言将她放在床上, 低吼道:“去请冯院史过来, 马上。”
黎子何领命出门,殿外大雨滂沱,没有停缓的迹象,雨水砸在地上点出一朵朵小花, 溅在心底一片冰凉, 冰凉到麻木,原来看着昔日爱如骨髓的男子,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疼惜别的女子,还是曾经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女子,对着自己却是冷语相向,心中再无疼痛,麻木到只触到一日胜过一日的恨意。
爱已成殇, 恨亦入骨。
天空蓦地闪过一道白光,撕开黯沉天幕,好似狰狞诡异的大笑,随之而来一声震天惊雷,响彻云端,惊起刚刚安静下来的姚妃,满面惊慌失措,看到坐在床边的云晋言,突地瞳孔一阵收缩,面色更是惨白,紧紧拽着床单的手不住颤抖,又慌忙松开,泪水蓄了整个眼眶,滚爬下床榻,跪在地上扯住云晋言的龙袍下摆,嘶声呜咽:“皇上……皇上,救小姐,皇上,求你救救小姐,小姐一心只对皇上一人,小姐为了皇上愁得不眠不休,为了皇上差点与老爷闹翻,为了皇上才入的后宫……”
云晋言扯开龙袍,面无表情,却仍是弯腰打算扶起姚妃。
姚妃手中一空,侧身躲过云晋言的手,一个趔趄再次瘫坐在地上,突地安静下来,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夹杂着厚重的粉脂落在大红长裙上,染出点点水渍,她木然看着云晋言,眸中一片混沌,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吹起云晋言的明黄龙袍,拂过姚妃眼前,那双眼突地闪出精光一般,狠狠瞪着云晋言,摸起地上冰凉的瓷器碎片便向他砸过去。
“混蛋!骗子!你不是三殿下,不是三殿下!三殿下最疼我家小姐!你是皇上,见死不救的皇上!”
不停飞来的瓷片被云晋言轻易闪过,他皱着眉头,脸上柔色尽散,略有不耐地看着姚妃,一丝疑色从脸上飞闪而逝。
“姚儿,姚儿……”冯宗英入门只看到一人怒瞪一人气郁,忙快步过去扶住地上的姚儿,撩开她凌乱的长发,急声道:“姚儿没事了,冯爷爷来了。”
姚妃身上的戾气散了些,恍惚看着冯宗英,一个眨眼泪水又直直留出来,扑到冯宗英怀里哭喊道:“冯爷爷,你救小姐,只有你能救小姐了!他们都要她死,连孩子都不放过!冯爷爷你快把这个人赶走,他不是三殿下!三殿下不穿龙袍的!冯爷爷救小姐,好多血,全是血……”
“是是,姚儿乖,把这个吃了,吃了他就走了。”冯宗英打开手中瓷瓶,倒出几粒药,喂给姚妃吞下。
“吃了你就救小姐对不对?”
“嗯,姚儿乖。”
姚妃点头,乖巧地吃下药,眼神渐渐涣散,软下身子蜷缩在冯宗英怀里,入定般一动不动。
“你还是早日把她医好为妙,如今她能认得朕的龙袍,该是病情有好转了?”云晋言一手挽弄自己的袖子,淡淡瞥了一眼姚妃。
“若能医好,何须六年时间?作孽啊作孽啊……好端端一个人儿,被你折腾成这个模样……”冯爷爷心疼地擦去姚妃脸上的污渍,声音哽咽颤抖。
“若非朕留着她,她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这病如何来的,冯爷爷怕是比朕清楚吧?”云晋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冯宗英,黑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愫。
冯宗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道:“那阵子我卧病在床,如何得知?”
“哦,是朕糊涂了。”云晋言好似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接着道:“既然朕再制不住她,日后雷雨天,还是冯爷爷亲自过来的好。”
语毕,两手背后,抬脚出门。
冯宗英抱着姚妃,狠狠瞪了一眼云晋言的背影,姚儿若当真无用,你会留她到如今?
黎子何回到太医院,全身被淋了个半湿,甩了甩油伞上的雨滴,刚入门,便听到医童们议论纷纷,好似在说沈墨今日一早走了现下还未回来,心中轻叹了口气,走了便好,冯爷爷本就不待见他,他要走定不会多加阻拦,远离这是非之地,继续做他淡泊出尘的医师沈墨吧。
回到屋中,黎子何打开桌下暗阁,其实算不上暗阁,只是比起一般抽屉更加隐蔽而已,里面放了些从云潋山偷偷带下来的稀有药材,至少在偏北的云都是稀有的。黎子何从中挑了两样,塞入袖口,撑着油伞再次出门,前往妍雾殿。
妍雾殿今日竟是比往日更加冷清,本就不多的几名太监宫女都被妍妃打发回去休息,殿内只留她和小橘二人。
黎子何进殿便感到一股暖气,带着湿气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抬眼见到妍妃仍是拿着一本书斜卧在矮榻上,见自己入门轻轻一笑道:“黎医童来了。”
“娘娘万安。”黎子何作揖行礼,瞥见店内只有妍妃和小橘二人。
“无须多礼,黎医童现在前来,莫不是昨日交给你的事情,这么快便有了主意?”妍妃放下手上的书,面上柔和,眸中散出来的芒光却是犀利兴奋。
黎子何垂眸道:“在此之前,还请娘娘回答子何几个问题。”
“有何不解,尽管问我便是。”
“关于姚妃娘娘……今日随皇上去桃夭殿,姚妃娘娘……好似有些不正常?”黎子何故作踟蹰,犹疑道。
“呵呵,黎医童已经发现了,何必再来问我。”
“子何是想知道姚妃的具体症状,病因等,如此才好配药,事半功倍。”黎子何一边缓声说着,一边从袖间拿出刚刚那两味药,放在手中。
妍妃轻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痛快道:“她就是得了疯病!每到雨天,特别是打雷的雨天,便开始发病,嚎哭怪叫,还说什么必须得皇上去才能安静下来,依我看,是利用皇上的怜悯之心,装疯卖傻的吧!”
“娘娘,不是……”
妍妃身边的小橘开口欲要说什么,被她脸上愈发灿烂的笑容堵了回去。
“如此说来,姚妃怪病由来已久,每到打雷下雨便会发作?”黎子何拧眉认真问道。
“不错,宫人皆知,只是有俱于她残暴的性子不敢直言罢了。呵呵,话说回来,也是见她疯癫的可怜模样,我不屑与她多争,可她得寸进尺,我也别无他法。”妍妃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黎子何垂首低笑,妍妃这面具果真厚重,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做出一副善良柔弱被逼无奈的模样……
“既是如此,子何这里的两味药,只需麻烦娘娘请人缝在姚妃的香囊,枕套,或是被褥中,或是找机会不着痕迹留在桃夭殿,此药扰人心智,令人心神不宁,今日姚妃刚好发病,一连几日无法入睡也不会引人怀疑,届时劳累过度,肚中胎儿,自然而然……”
“黎医童果然聪颖,我没看错人。”妍妃此时的笑意倒有几分真,随即又疑虑道:“可会被人发现?”
“娘娘放心。两味药,分开来他人会当做普通的香料,可若合在一起,便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这药是从云潋山上带下来,识得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其药力的,便更是少之又少了。”
小橘上前,黎子何将药交在她手里,又对妍妃道:“子何能做的只是提供药物,其他还需娘娘费心了。”
“这是当然。”妍妃满意地打量黎子何,道:“这几日的药就不劳烦黎医童送了。”
黎子何了然点头,行礼退下。
殿外雨势渐渐收小,黎子何撑开伞,迎着寒风一路向前,姚妃与云晋言,不管他们是何关系,有何瓜葛,又是从何时开始,背叛便是背叛,云晋言的“龙种”,必须给她来不及出生的孩子陪葬!
三日后,桃夭殿传来消息,姚妃小产。
只是,不是因为夜不安寝体弱神虚,而是因为在妍雾殿喝了一碗补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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