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安从未想过, 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跟重楼如此平和地呆在一个地方。

尽管一开始有些别扭,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和平的状况显然要比之前预想中的剑弩拔张要好的多了。唐睿安看着对方平静地喝粥，还是觉得有些微妙的别扭，可他现在高冷状态加身, 实在没有主动开口的兴趣。

即便是魔族，肚子也是会感到饥饿的。只不过以前的时候, 重楼身上魔力充足，修为高深的他哪怕不摄入任何外物, 也不会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适。可如今却不一样, 魔族不到逼不得已不会使用的变身刚刚结束，现在魔力逸散，身体虚弱, 若是再不吃点什么, 反而会很难受。

他一口气将唐睿安做出来的一大锅清粥全部喝了个干净，依然还是很不满足。他皱了皱眉, 显然对自己的身体虚弱程度有了个更糟糕的感觉。重楼抬起头来问道, “此处是什么地方？”

“人间，昆仑山。”唐睿安也估计他会吃不饱，从一边的水桶里拎起一整桶清水倒进锅里，打算再做一些食物出来，就听到重楼自从出门以来的第一句疑问。

重楼皱了皱眉, 昆仑山是个敏感的地方，不同于日后的昆仑，此时的昆仑山上还有着实力高强的仙妖, 若是以往他还能俯视一番这群不思上进的家伙，可现在……

尽管如此，重楼也没有坐下来继续挨饿的意思，他站起身来朝外面走了过去，“我去去就回。”

唐睿安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不论重楼如今有多虚弱，他依然是个魔。更何况以这个家伙别扭的个性，是绝对不希望获得别人的怜悯同情的。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外头树林里便传来了重楼的脚步声。

他的肩上扛着一头体型偌大的野猪，一只手上抓着一只猞猁，还有一只手看似扶着肩头的野猪，仔细看过去才会发现，那只手上还攥着数条体形不小的毒蛇。

他走到篝火旁，随手将这几样东西扔到地上，发出了砰的声响。

唐睿安瞥了他一眼，随手抓过一把蘑菇扔到锅里，这才动手处理这些死透了的猎物。

重楼看着唐睿安，眼神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么多东西放在别人手中只怕没几个小时做不好一顿大餐来，可对唐睿安来说，有庖丁跟烹饪技能傍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这些食材做成一道道美味的食物。

重楼也没有跟他客气，放开肚子将这些东西全部吞了下去，虽然一向不喜欢人间，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食物是他所吃过的东西里最美味的。

重楼将这些东西一扫而空之后，便认真地打量着唐睿安，“随我一道回魔界。”

唐睿安愣了一下，这才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随我一道回魔界。”重楼此时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以你的手艺，留在人间太过浪费，跟我回魔界，我自会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唐睿安几乎要被他气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此孱弱的样子还敢如此口出狂言？”

“并非狂言。”重楼很是冷静，“你很强，值得跟在我身边。”

是的，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重楼就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类很强大，那是一种不同于自己等人的强大，隐蕴在那瘦弱的身体里，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呵。”唐睿安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忍耐力都能被他给耗干，冷笑了一声之后便干脆地转身走进房里，猛地关上木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重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在听自己说完之后干脆就回房去了，他也没兴趣去了解愚蠢的凡人的思想，盘腿坐下来开始调息。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努力，天地之间的灵气丝毫没办法进入他的身体，或者不如说，他的身体就好像是破了洞的气球，进来的灵气全部散发了出去，一点也没留下。

重楼有些不满地握了握拳头，这莫非也是变身的后遗症？

第二日一早，唐睿安一出门，便看到重楼利爪一扫，一大堆的木头便变成了整整齐齐的木柴堆叠在那里。他愣了愣，走上前去就又看到还没有熄灭的篝火堆边放着几只野兽的尸体。放了半夜的尸体已经被冻得有些硬梆梆了，皮毛的表面甚至凝结了一层薄冰。

重楼看着唐睿安，忽然开口说道，“我名为重楼。”

“唐睿安。”唐睿安的回答也很简单，他顿了顿才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不要随意随意出行，此处妖兽横行，十分危险。”

“我自是知晓。”重楼平静地说道。

唐睿安看着他的样子，深吸了数口气，这人的脾气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这样一副糟糕的样子，也亏得他魔界的下属受得了！

两人用过早饭，不等唐睿安收拾，重楼便将那些野兽的尸体尽数装进了他的异空间里，这引得唐睿安不由大为好奇。

“空间能力是我的天赋。”重楼见状“好心”地解释道，“凡人是学不了的。”

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人火大，或许会让唐睿安相信他是真的在解释。可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唐睿安哼了一声，“我要下山去，你也要随我一道不成？”

“自然。”重楼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降落人间碰到的人便是你，自然会跟你一道。”

唐睿安转过身去便张开机关飞鸢，纵身飞到了天上，正要飞下山去，便看到重楼似想飞起来，却连续数次施法都失败的样子。

他重新降落了下来，“可是身体虚弱？”

“不错。”重楼眼帘微阖，看不清此刻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变身之后力量丧失，不比凡人高上多少。”

“随我走下去罢。”唐睿安收拢机关飞鸢，“你身如凡人，外界罡风猛烈，不便乘坐飞鸢，倒是不如走下去来的方便。”

重楼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唐睿安终于忍不住地问道，“观你气色，实不像普通魔族，怎的会被人打落人间？”

“小人偷袭而已。”重楼一点也不忌讳这些事情，“倒是你，区区一个凡人，居然救治魔族，倒也不怕被人视你为异类？”

“人本来就是各种各样的，异类又如何。”唐睿安忽然觉得自己平心静气了不少，“倒是你，衰弱至斯却毫不慌张，十分难得。”

“便如人之百样，魔族亦是有弱有强，我之前虽强悍难敌，可也一样是从弱小之物步步修炼而成。”重楼冷漠地道，“如今我既未死，便已足够幸运，一时半刻恢复不了也在常理之中。”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肃杀的味道，即使没有明说，也能知道当他恢复实力之后会做什么。

唐睿安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他对重楼并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个战斗狂以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对他日后奇怪的反应，姑且可以认为是现在这一回自己跟他结下的善缘，只是再更多的东西，他也不想有什么深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边的树丛里忽然冲出来一只金钱豹，朝着唐睿安的脖子便撕咬了过去。

重楼跟着他走了半天早已发现了那只跟随在他们两人之后的野兽，此时不出手，也有观察唐睿安实力的意思在。

唐睿安同样很早就发现了这只野兽，见它冲过来，便一手掐住它的脖子，斜着拎在了手里，“看来不必我多去寻找，食材便已经送上门来了。”

重楼垂目看去，便发现那只金钱豹已经被拧断了脖子，一声不吭地死掉了。

昆仑山上野兽众多，可妖怪更多，唐睿安知道重楼有心想要看看自己的实力，因此也不客气地举起手中的千机匣一路横扫过去。

他也有心想要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每一发箭矢都控制得极为妥当，每一个被他打倒的妖怪都只是受到无法站起来的伤势，一路下来倒也没杀死几个。

重楼并没有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表示，事实上这些现在能够伤害到他的妖怪依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单纯从实力上说他的确不如这些在他看来弱小不已的妖怪，可若是战斗起来，他却有把握在第一时间杀死那些家伙。

一路打翻无数小怪的结果，自然是引来实力强横的大妖怪。唐睿安看着足有他十几倍巨大的夔牛，有些无语地说道，“夔牛一般不是生在东海么？怎么在这昆仑山里也有？”

“西王母所在之地，万物皆生。”重楼倒是解释了他的疑问，“我虽听说昔日黄帝杀夔牛以皮制鼓，却是不知道这夔牛竟有如此巨大。”

“好歹这也是流波山上的神物，杀了似乎会惹上祸患。”唐睿安话音未落，便看到那头夔牛发出如雷一般震耳的啸声，朝着他直冲过来。

唐睿安冷哼一声，他虽然没有伤人之意，可若是对方主动杀上来，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背后一振，飞鸢便已经将他带了起来。

不等夔牛跑到跟前，他便带着重楼飞到了一处山崖上，将号称如今弱如凡人的重楼放下后，便不客气地冲了下去。

重楼坐在山崖边缘，看着下面的大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