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自那日拂袖而去, 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储秀宫, 仿佛已然将黎妃遗忘。禁足一个月,其间除了永珞和安雅来看过几次,储秀宫仿佛已经与皇宫脱节, 冷冷清清,连一些打杂的宫女太监也悄悄的离开了储秀宫, 寻找更有前途的主子。
乾隆七年一月,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 地上一片银装素裹。
乾清宫内, 乾隆放下手中的奏折,出神的望着窗外白雪覆盖的朱红色瓦片,他犹记得去年今日, 秀容一手折梅, 笑靥如花。茫茫白色雪景中那一支鲜艳的红梅,都不如她一笑来的美丽震撼, 那瞬间仿佛冰雪都要在笑容里融化成潺潺春水。
心里忽然发了狂的想要见她, 然而一想到她冷漠的神色,想到被她排斥在外的感觉,心里就不可抑制的涌上烦躁,恼怒。她身上似乎有着很多的秘密却从没想过对他坦诚以对,即使这样被他冷落, 也没有丝毫心焦,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付出的感情!
还是说,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之于她究竟算什么?
恨意怒意, 夹杂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悲哀如同滚雪球一般的越滚越大,让他坐立不安,让他心都难受揪起来了,仿佛被生生拖拽在烈火上烤,然而他的煎熬她却全无所觉,都说无欲则无求,秀容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半点的感情么?那他的情他的爱,难道只是她眼中的一场笑话么?
强烈的恨意涌来,乾隆难以忍受的甩掉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响让站立在边上的高吴庸浑身抖了抖。
最近接连几个月来,皇上的脾气比那冰冷的天气还要阴沉的可怕,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被皇上鸡蛋里挑骨头借机训斥过了甚至还有的丢了官,而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更惨,动不动就有人被杖毙。高吴庸暗暗直叫苦连天,虽然不知道皇上和皇贵妃之间是怎么回事,但皇上心里明明就有皇贵妃,却又要冷着皇贵妃,皇贵妃也是,怎么就这么倔,只要她低个头认个错,让皇上有个台阶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
宫里两位主儿闹别扭,可怜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去御花园。”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乾隆掉头就走。
高吴庸望着自家主子冷寂的背影,苦哈着脸跟了上去。
大雪过后,御花园内,临水处光秃秃的垂柳上点点银白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朱瓦红墙的亭台间的几株傲雪寒梅绽放着妍丽的花骨朵,冉冉香气四溢,凸显了冬季的荒凉与冷傲的美。
乾隆全然没有心思去观赏冬景,他自顾自的快步走着,大开大合的步子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苦闷烦躁全部发泄出来。
高吴庸皱的一脸都是菊花褶子,乾隆走路走的很快,他要小步小步的跑着才能赶上。
忽的,乾隆停住了脚步,高吴庸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乾隆的后背,幸好幸好,他拍了拍胸口,要是撞上去了他准讨不了好。平复了下剧烈跳动的心脏,高吴庸偷偷窥视了一眼乾隆,只见他出神的凝视着前方,视线仿佛已经穿过了前面到达了某个未知的地方。
高吴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储秀宫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看在眼中,连忙低下了头,然而眸子里却划过一抹了然的情绪。
瑟瑟的冷风吹来,冰冷的仿佛要将皮肤都吹干裂,乾隆忘了时间,忘我地呆呆的站在储秀宫门口,一站就是大半天,直到夕阳西下,白雪被染上了一层绯色,连同他的脸都染上了一缕红。
她就在储秀宫内,和他不过一墙之隔,然而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就如同站在地上仰望星空一般,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实则永远都无法触摸到……
良久,乾隆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离开。然而和来时不同,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透出一种难言的沉重感,闷闷的脚步声,光是听着就让人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孤寂苦涩。
转过一个拐角,长廊外假山林立,白雪皑皑覆盖在上头,在夕阳的余辉中美轮美奂。
忽然,细微的声响传来,乾隆顿了顿脚步,应声望去。
假山石缝里,一抹熟悉的纤细的背影映入眼帘,乾隆的不可抑制的颤动了下,一缕喜色染上眉梢,他抬步就要往假山走去,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信女魏氏诚心祈求菩萨,愿皇上龙体安康,事事顺心。”女子穿着单薄的淡兰色宫装背对着他跪在地面上,纤细的身形体态袅袅,相似的轮廓,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往日熟悉的优雅从容,然而他听着风中传来的陌生的嗓音,只是冷冷的在心底自嘲。
“只要皇上能够龙体安康、心无烦忧,信女甘愿折寿十年。”女子双手合什虔诚的朝天叩首,弧度优美的脖颈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一道道诱惑的弧线。
乾隆默默的看着,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皇上,那是魏贵人。”高吴庸见状山前一步道。
九叩首之后,宫装女子整理了下拜菩萨的香烛等物放在小巧的花篮里,然后领着花篮,姿态万千的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美感,以及若有似无的诱惑。她转过身,走出假山,不期然抬头,惊讶的叫道:“皇上?”话音未落甩帕子行礼道,“奴婢贵人魏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乾隆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今夜就由魏氏侍寝。”
几乎是在同时,魏氏低垂的眼眸里迅速滑过一丝志得意满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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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灵气弥漫,四周空气一片清新。
小筑二层的练功房内,黎妃怔怔的凝望着眼前的白骨,一寸一寸抚摸过光滑的骨头,眸光复杂。
乌喇那拉氏用高秀容身体的血加之黎妃尸骨的趾骨融成血咒,以巫蛊之术先是下于永珞身上,想要一石三鸟,这个女人当真是贼心不死!还有魏氏,她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冷厉一闪而逝,黎妃心底忽然浮现出无限的悲哀。
黎妃这个被她深深藏进心底深处的名字,几乎成为了过眼云烟,那些关于黎妃的记忆已经在脑海里模糊,黎妃甚至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若是再也无法回忆起自己作为黎妃的曾经,那么她还是她吗?
而这具尸骨,是黎妃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黎妃盘膝坐下,眼里已然是一片冷寂。
随着五行灵果的成熟,生命灵泉碧色如海,其中蕴含的磅礴的生机与灵气,光是远远的闻一口就能让人消除一切负面影响,容光焕发。一滴灵泉就足以‘活死人,肉白骨’之之效。
凝望着对面的尸骨,黎妃猛地挥手打出几个繁复的法诀,几乎是在同时,一阵蓝光闪过,死寂的白骨表面顿时浮现出丝丝缕缕流动的光芒,宛如平静湖面上流动的水波渐渐形成蓝色的透明的经脉,经脉中光华闪烁。黎妃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掌心向左打出一掌,一滴碧色的水珠宛如雾气般氤氲而散,均匀的遍布在尸骨上。
透明的经脉一接触到灵雾,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由蓝转红,丝丝肉色渐渐浮现在尸骨之上。那白骨竟然在片刻间生出了一层新鲜的薄薄的血肉!
黎妃见状,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她一手垂落在胸前,一手不停的掐法诀,她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已然掐了几十个法诀,合成繁复多变的法阵,而后齐齐打在白骨上,然后又招来一滴灵泉散落成雾打向白骨,白骨骤然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几乎是在同时,白骨由脚开始慢慢的长出血肉皮肤来,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整具尸骨。
半个时辰后,黎妃停下手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具活生生的肉身。那肉身颜色姣好,五官明丽,肤如凝脂娇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若不是感受不到丝毫活人的气息,几乎就要让人以为这是正在酣眠的美人!让人更为奇异的是,那具身体的容貌除了看上去比黎妃大个两三岁外,竟然活脱脱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黎妃在看清楚自己原本肉身的容貌时已然惊呆了。
虽然过了八年,记忆里以前的容貌渐渐模糊,可是她印象中,自己原本身体的容貌应该是与高秀容截然不同的啊,怎么重塑出的身体五官却如出一辙,宛如双生子一般?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其实黎妃并不知道,相由心生。自从她修真以后,高秀容的容貌在潜移默化之中渐渐向着她自己灵魂的容貌靠齐,相融合,是以,才会出现这般状况。
黎妃略一思索,这样也好,好歹是自己看惯了容貌,总比忽然变了样子要好得多。将来回到自己身体里面了,也省得还要和小包子们解释额娘为什么会大变样。
修为已经到了炼虚八层顶峰,等把乌喇那拉氏和魏氏以及宫内一些个蠢蠢欲动,紧盯着小包子们的后患彻底解决了,她就可以将如今属于高秀容的一切都抛下,找个地方结丹,而后带走她的小包子们离开。至于乾隆……黎妃眼睛暗了暗,心底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空落,以及微疼微疼的留恋。
为何这一刻一想到离开他,心口就难以抑制的酸涩?仿佛要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上生生的剥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