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和江诀在内间还未待多久, 小太子江逸便闯了进来。
他如今在军营中没有任何门槛, 进任何人的营帐都不需要通报。
所以江逸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爸爸和父皇抱在一块。
“爸爸!父皇!”
江逸跑过去,作势要往他二人身上爬。
李然立马推开江诀, 脸上还有些后知后觉的赧然。
江诀倒像没事人一般,一脸是笑地将小太子抱起来, 拍了他屁股一记,问道:“何以这时候才过来?”
他这么一问, 李然沉声一笑, 一脸打趣地问道:“今天又去缠他了?”
江诀不明所以然地瞥了眼江逸,继而朝李然望了过去。
“缠着何人?”
李然伸出大拇指指了指江逸,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这小子看上了子辛, 说要娶人家当太子妃。”
他说完, 江诀就失笑地摇了摇头,继而摸了摸江逸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脸的哭笑不得。
江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一脸天真地望着江诀,问道:“父皇,爸爸说我不能娶子辛做太子妃,因为他是男人。可爸爸也是男人,为什么父皇可以娶爸爸?”
李然一听, 额上青筋开始突突乱跳。
他唬着一张脸,揉了揉江逸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语带不善地问道:“小子, 乱说什么呢?”
江逸的小脸蛋被他这么一□□,就哇哇地叫了起来。
可叹另一个人为了免遭池鱼之殃,只能选择袖手旁观,而视他儿子的求救于不顾。
李然捉弄够了,这才放开了江逸。
江逸伸出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傻笑着说道:“爸爸别生气,逸儿不娶子辛了。”
李然盯着他瞧了片刻,又看了看江诀,一脸的狐疑。
江诀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搞不清状况。
他二人齐齐朝江逸这小子看去,一脸的困惑不解。
江逸俊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子辛说,逸儿长大了应该娶最爱的人。逸儿最爱爸爸,所以要娶爸爸。”
李然一听,和江诀对视一眼,一脸的哭笑不得。
看来厉子辛是真被这小子烦到了,才想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将他打发了回来。
江诀笑着走过去,双眼一眯,说道:“你爸爸是父皇的,你要娶太子妃,自己再找一个。”
江逸一听,立马就不依了。
只见他双手紧紧圈上李然的脖子,头窝进对方颈窝里,嘴一噘,俊脸一沉,一脸戒备地望着江诀,说道:“不要!爸爸是逸儿的!”
江诀伸出一手想要将他拎过来,孰料这小子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样子。
他二人望着他那模样,唯有无语感叹。
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太早熟了一些?
三个人来到外间,粥早就凉了。
丁顺不愧是江诀身边的近人,见他们出来了,立马将温过的膳食又呈了上来。
小太子坐在李然怀里,吃着他爸爸夹的菜,心里不知道多美。
江诀坐在他二人对面,见眼前一大一小如此相像,心中一暖,一时感慨万千。
李然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满眼灼热地望着对方,一脸动情地说道:“朕只是觉得此刻太过幸福,有些不太真实。”
他这么一说,李然不置一词地低了头,只一味喝粥。
江诀感慨般叹了口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李然默默喝了会粥,抬起头来,望了对方一眼,神色间隐隐有些飘忽不定。
“对了,你和子辛,是怎么认识的?”
江诀当时一口粥正含在口中,还未咽下去,冷不防听李然提起厉子辛,差一点就呛着。
李然见他反应如此剧烈,暗忖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这二人之间确实有些故事。
“小然,你想知道什么?”
李然撩眼瞥他一眼,一脸的无辜。
“问题不在于我想知道什么,是你说什么。”
他说到此,停了片刻,挑眉望了对方一眼,说道:“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江诀被他说得一讪,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继而便笑了,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然一脸不解地睨了他一眼,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江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小然,你明白自己何以想要知晓此事吗?”
李然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明所以然。
江诀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李然脸上一赧,说道:“胡说什么!”
江诀一脸笃定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他是从李然那里学来的。
江逸凑过来,睁着一双无辜地大眼睛,问道:“爸爸想知道什么?逸儿也要听!”
李然脸上一僵,望了眼一脸不怀好意的江诀,又看了看怀里这个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的小子,脸一红,沉声喝了句吃饭,就再不说什么了。
江诀失笑般探身过去,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若想知道,朕今晚告诉你。”
他一说完,江逸就扯了扯李然的袖子,望了望江诀,又望了望李然,说道:“父皇跟爸爸睡,逸儿也要!”
从一个四岁的孩子嘴里听到这种隐晦之极的话,那感觉无异于踢球的时候吃了人一记暗招,纵使憋闷,却也无处宣泄。
更何况,对着这么一张天真纯良的小脸,你又能如何呢?
事有凑巧,江逸刚刚喊完,就见守营帐的士卒在帐外通报,说沈参军和廖副将在帐外求见。
李然心中咯噔一跳,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真是好不精彩。
好死不死,江逸刚刚那句话就让他二人听见了。
沈泽和廖卫进帐来的时候,神色间明显都是尴尬和局促。
李然自然是尴尬的,江诀那厮倒是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李然干咳一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事吗?”
对面那二人被他这么一问,一反往日的随意,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禀陛下、统帅,将士们皆希望统帅能下场指点一二。”
廖卫在一旁附和般点了点头,说道:“统帅昨夜以一己之力驱走四十万敌军,末将等皆希望能得统帅点拨。”
他二人一脸再郑重不过的模样,李然一听一瞧,整个人都愣了。
他侧脸去瞧江诀,江诀却一脸是笑地望着他,眼中有赞赏、骄傲、爱恋也有一丝隐隐的惊叹。
李然能这么快收服军心,这确实不在他意料之内。
偏偏这个人还没有一丝自觉,如今还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江诀探身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既然他们有此请求,你便答应了吧。”
“可是……”
“众人如此期待,你也不想让大家失望吧?”
江诀说完,转而面向眼前二人,淡淡说道:“你二人先回去,此事稍后再给众将士答复。”
廖卫那个莽汉心里没什么弯子,听江诀这么一说,就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了。
沈泽心中虽然有疑问,不过他这个人向来闷骚,就算心中如煮沸的开水,面上也最多就是起一点小小的波澜而已。
他二人出去后,李然一脸懊恼地望向江诀,说道:“指点什么呢?我懂得还没他们多!”
江诀一脸好笑地搂了搂他的肩,说道:“不懂可以学,如今有一个现成的师傅在你面前,你却如此不屑一顾。”
“你?”
李然伸出一手指向对方,江诀握住他的手,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你以为朕在自吹自擂?”
其实真要说起来,江诀此人骨子里可谓是自负到了极致。
只不过他向来善于伪装,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真面目。
就好比方才,若是被别人误会,他只会深藏不漏地一带而过,绝对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对象换成了李然,他的那点显摆劲和斤斤计较就原形毕露了。
而对于他这近乎有些幼稚的一面,李然还是极为受用的。
江诀一说,李然还未开口,江逸倒不消停了。
“要!逸儿也要学!”
李然笑着弹了他的额头一记,小太子抱着小脑袋“哎呦”一声恸喊,一脸委屈地噘嘴抬头望着李然。
“爸爸!疼!”
李然笑着撇了撇嘴,暗忖这小子向来精怪得很,这一点倒真是深得某人遗传。
江诀在一旁看着,朝江逸伸了伸手,小太子竟然摇了摇头,依旧一脸执拗地搂着李然,指了指刚才被弹的地方,说道:“亲亲!爸爸!亲亲!”
这都是谁教出来的孩子啊?
李然一脸无语地在他额头上碰了两下,江逸脸上一喜,继而凑上去吧唧吧唧地在对方脸上亲了几口。
江诀在一旁看着,双眸一眯,接着就见他将江逸拎了过来,低声在那小子耳边嘀咕了什么。
不消片刻,江逸这小子竟然安分了下来。
李然一脸佩服地望着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诀付之一笑,不答反问:“如何?关于行军作战之事,要不要朕教你?”
如此一来,倒被他岔开了话题。
李然见江诀说得一脸挑衅,自尊心顿生,点了点头。
江诀笑着拍了拍手,丁顺恭恭敬敬地躬身走了进来,江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继而就见他小跑着出了营帐,不久便拿着一张画布走了进来,展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副十一国地图。
江诀将江逸放在软凳上,长身一立,走到地图前,一手指了指临关的位置说道:“此处便是临关了。”
继而,修长的手指一移,指向地图左上方一指远处,说道:“此处便是汴凉。”
李然坐在凳子上,见对方举手投足间皆是睥睨天下的气势,一时也不知为何,就有些被迷了眼。
莫非男人都崇拜强者吗?
李然不知道,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行军作战,本就讲究一个势字。小然,你可明白此间的用意?”
李然摇了摇头,一脸不耐地说道:“拜托,别跟我拽文字了,你也知道……”
江诀挑眉一笑,满脸满眼的打趣,继而朝李然招了招手。
李然脸色一僵,一脸疑惑地问道:“做什么?”
“你先过来!”
这是什么状况?
李然两手环胸,站在江诀对面,一脸的狐疑。
江诀暗自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拉着他站至地图前,说道:“你站得那么远,如何看得清楚?”
李然正想反驳,江诀抬手示意他噤声,径自说道:“书中有云,凡善战者,应求之于势,不责于人,这便是用兵之要义,日后无论如何,都须谨记这一点。”
江诀顿了顿,脸带深情地望他一眼,未等对方开口,解释道:“意思就是,善于行军布阵的将帅,应注重依靠、运用、把握并创造有利于自己取胜的形势,从全局态势出发,选择适于担当重任的将领,从而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李然初时还盯着地图,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给吸引了。
视线里,江诀的脸就在眼前。
如此生动的表情,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他的从容和大气。
飞扬跋扈的眉眼离得并不十分近,却意外得夺人心神。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优雅低沉,似乎很多拥有这种音质的人,就天生具备着作为一名领导者的特质。
沉着、果敢、审慎而敏锐……
李然的眼前,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脑中只剩下对面这个男人一举手一投足的姿态。
直至江诀连连唤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醒悟过来,一脸后知后觉的错愕。
他竟然被一个男人吸引了?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李然一脸挫败地捂着脸,按捺着心中那股奇怪的情绪。
“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江诀探身过来,想要拉开他的手,语气中全是担忧。
江逸就坐在不远处,正在玩着他手中的木雕,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没什么,你继续……”
李然执拗地捂着脸,极力要掩饰什么。
面对他的这种倔强劲,江诀起初还忧心忡忡,后来偶尔一瞥,见对方被他一碰,耳朵竟然就红了。
江诀的心咚地一跳,似乎有些明白,从方才他拉起李然走到地图前到如今这所有的怪异,究竟是何缘故了。
他探身过去,轻轻地圈住对方,继而缓缓收紧,低头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这么怕被我碰么?”
李然被他说得一震,依旧不肯松口,闷声说了句“胡说什么”,语气中却早就没了往日的理直气壮。
江诀沉声一笑,抚了抚他如缎的黑发,轻声说道:“我等这一日,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他如今三番四次开口,连朕都不用了,脸上虽然还能压抑住狂喜之色,急促的呼吸却依旧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涛翻滚。
李然一手捂着脸,脸上早已红透。
他想抬头,却唯恐被对方看穿了什么。
陷入如今这样糟糕的局面,也并非他所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更加无法理解。
“我从前还在担心,你的心是否是石头做的。如今看来,原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江诀将头窝在对方颈窝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中满满都是感慨。
李然捂着脸的手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你的心里终于有我了,小然……”
“胡说!”
“呵呵,如果是我胡说了,那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李然被对方一激,松开捂着脸的手,一把将对方推离开去。
不远处,江诀的脸上,是一派计谋得逞的笑。
眼神灼热,深情款款。
李然被他一看,脸上一红,立马侧了脸,作势要转身离开。
江诀一个跨步过去,搂住他的背,轻声说道:“今晚……”
话未说完,李然就恼羞成怒般挣扎了起来。
“喂,你别得寸进尺!”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沉声笑开了。
“就当是朕的得寸进尺吧,你若不愿意,朕绝不会勉强……”
就在这时,帐内就传来一声恸喊,还有几声手掌拍在硬物之上的闷响。
不消一会,小太子江逸一脸镇定地从帐内走了出来,朝那两个守卫帅营的士兵递了个安心的神色,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一脸爱莫能助地走开了。
里间究竟发生了,佛曰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