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关]
李然跟着厉子辛来到营帐, 这一路走来, 到处都是受伤的将士。
李然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受到的震撼当然不是一般二般。
他停下脚步,望着厉子辛, 问道:“对方这几天一直在进攻吗?”
厉子辛点了点头,说道:“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西平至少有五万人马,留军也有三十五万左右, 而我军只有十六万多, 人数相差实在悬殊。对方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一直猛烈进攻。”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厉子辛被他说得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说道:“有了这五万骠骑军加入, 应该还能撑一段时日。”
李然摇了摇头,神色间一派的复杂, 沉默片刻, 幽幽开口说道:“是十五万,子辛。”
“什么?!”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朝李然望了过去,问道:“那罗城岂不是只剩下十万禁卫军?”
李然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有告诉厉子辛,江诀的那十万禁卫军, 已经有五万叛逃了。
厉子辛眼中满是忧色,李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或许到时候还能赶得及回去救援!”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二人沉默片刻,暂时将心中的忧虑压下,转而开始讨论眼前的战事。
厉子辛将城里的情况跟李然大致说了一番,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位青年将领,说道:“这位是我骠骑营的统领林瓒。”
林瓒朝厉子辛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声:“末将参见右帅!”
厉子辛见此人气质不凡,暗忖璃然如今还真是懂得用人。
果然六年不见,变了许多啊。
“林将军不必多礼!这是我的副将余卿莘!”
他这么一说,余卿莘立马躬身朝李然行了一礼,继而冲林瓒抱一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敌众我寡已是必然,纵使那十万援军赶到,也要想个法子逼敌军撤退。”厉子辛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扫,沉声说道:“若是硬拼,只会输多胜少!”
李然对这个时代行军打仗的问题其实并不在行,但听厉子辛一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遂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瓒指了指地图,问道:“此处乃天险,若是能够在此地设下埋伏,来个前后夹击,要一举歼灭敌军,亦非难事。”
厉子辛沉声一叹,说道:“说得不错,但五日前王将军已用过此计,可惜却为敌军识破且占了先机,而王将军如今亦是生死未卜。”
“既然此计不能用,那么只能另谋他路了。”
厉子辛点了点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李然深思片刻,沉声开口说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五万大军只是西平的先头部队,等他的援军一到,我们该怎么办?”
厉子辛脸色一僵,说了四个字:“必死无疑!”
李然似乎早猜到是这个答案,一脸复杂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速战速决?”
他这么问着,脸上倒不见一丝恐慌的神色。
事实上,速战速决正是他想要的,再这么拖泥带水地耗下去,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更不符合他的个性。
厉子辛的副将余卿莘向来谨慎,眼见着两位主帅脸上都有些“冲动”之色,立马开口劝道:“但兹事甚重,末将以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厉子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遂宽慰般拍了拍这个老实人的肩,李然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说道:“林瓒,将东西拿来给厉元帅瞧瞧!”
林瓒得了吩咐,立马出门喊了个弓箭手过来,从对方手中拿了架□□,继而回到营里,呈给厉子辛。
厉子辛接过那架奇怪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林瓒笑着看了眼李然,答道:“此物为改良后的弓箭,由统帅所制,骠骑营人手一架,可谓威力无穷。”
他一说完,李然不无得意地开了口:“林瓒,你去试一手,让元帅开开眼界。”
厉子辛见他二人说得如此笃定,遂摆了个请的姿势。
林瓒朝众人点了点头,继而瞄准一根廊柱,食指一扣扳机,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风而出,咚地一声钉入木柱之中。
厉子辛和余卿莘一看,这一射竟然是入木三分。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李然,一手指向那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然好笑地看着他被惊呆的表情,朝林瓒打了个眼色。
林瓒这几日跟在他身边,早跟他培养出了不小的默契,不用对方开口,立马将那架□□呈给了厉子辛。
厉子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继而学着林瓒刚刚的样子,扣动扳机,又是咚的一声,廊柱上距离林瓒那支箭一厘米处,又多了一支箭矢。
李然吹了声口哨,笑着说道:“身手真不错啊,子辛!林瓒第一次用这玩意的时候,差点脱靶了呢。”
他这么一说,厉子辛和余卿莘就笑开了。
林瓒被他这么一糗,居然厚脸皮地朝众人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是他这几日跟在李然身边学来的。
李然从前还觉得此人城府太深,却没想到越与他接触,越觉得此人好玩得很,遂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继而与他握了握手,大有些志趣相投的意味。
厉子辛在一旁看着,只能无语地摇头。
如此一来,紧张的气氛倒也减淡了许多。
然后就从帐外传来一阵喧哗,继而窜进来一人,众人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太子江逸,后面还跟着瘪着一张脸的小六子。
小太子这几日跟在李然身边,一路奔波来到边城,居然不吵也不闹,甚至也不问李然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问起的一句就是:“爸爸,我们何时能见到父皇?”
而他每每提起此事,李然都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有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了。
久而久之,小太子就干脆什么也不问了。
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如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除了小六子再没有熟识之人,甚至连他最亲的爸爸都不在身边。
如此这般,小太子跟小六子闹了一通,便找到帅营来了。
众人正在纳闷究竟何人敢在帅营外闹事,继而就见一个小人窜了进来。
那孩子一进来便直直跑向李然,一把抱住对方的腿,还一脸委屈地抬头望着对方。
在场诸位,除了余卿莘,都是识得他的。
余卿莘这个人到底老实得很,眼看着这孩子跟李然像足了七分,心中就犯嘀咕了,继而凑到厉子辛耳边,小声问道:“将军,这便是太子殿下吗?”
厉子辛点了点头,一脸温情地望向江逸,甚至还朝他露了个极温柔的笑脸。
江逸被他那样一看,竟然小脸一红,继而将头埋进李然颈窝里,再不肯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李然好笑地拍了他一屁股,小六子颤颤巍巍地在一旁拿着帕子擦汗,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李然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辛苦你了,六子!”
小六子被他这么一说,立马红了眼眶,眼看着又要掉泪了,李然暗叫一声不好,继而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来看着他。”
“可是,殿下……”
李然见他要磨蹭,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了句“出去吧”,然后就见小六子一脸幽怨地甩着帕子扭着身子出去了。
当然,众人哪里见识过他这样的风采,皆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李然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额际一片青色。
众人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继而皆沉默了。
李然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继续。
厉子辛咳了一声,唤回众人的注意,说道:“如此看来,有了这五万骠骑军的加入,我军的实力就大大提高了。”
余卿莘见过那□□的威力后,心中顿时升腾起无限希望,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高度。敌军在下,我军在上,只要能够保证城门不破,那么坚持十天半个月,应该不是难事!”
“既然是这样,那么事不宜迟,林瓒你把骠骑营的人手安排一下,记得照我说的那样去做!”
林瓒一脸郑重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立马出去办了。
李然望了眼怀里的江逸,继而以眼神示意厉子辛稍等片刻,抱着江逸来到角落里,说道:“爸爸现在有事要出去,你跟着小六,我很快就回来。”
孰料江逸这次死也不肯听他的,一副死缠到底的架势。
李然的脖子被他圈着,想掰开他的手却又掰不开,他二人对峙半天,后来还是李然败下阵来,只能无奈地敲了他额头一记,带着这个无尾树熊一同往城楼那边去了。
奇怪的是,江逸这孩子居然对营帐外那种紧张肃穆的气氛一点也不害怕。
李然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只能无语感叹。
众人登上城楼,林瓒的骠骑营已经准备就绪。
与此同时,距离城楼一公里远处,敌军的大批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即将到来。
李然抬手示意林瓒做好准备,林瓒收到指示,大喊一声“众将士听令”,继而就见骠骑营的将士自动分成了三队,一队在前,左手执盾,右手执□□,另两队人马位于其后,一队人马肩上背着箭矢,另一队手中拿着□□,一旦第一队人马手中的箭矢告罄,另外两对人马就会补上,如此回环往复,看起来极其井然有序。
厉子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怎么样?子辛?现在有赢的信心了吧?”
厉子辛笑着开口问道:“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六年不见,殿下竟变得如此能耐了,属下真是望尘莫及。”
李然半是心虚半是好笑地望了他一眼,讪笑着没有接话。
厉子辛如果到现在还觉察不出他的异样,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爱的那个人早已经在邀月池的那场事故里去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李然而非璃然。
当然,这个事实李然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
所以他只能装傻,索性对方也实在是宽宏大量,一点深究的意思都没有,这才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小六子跟在他二人身后,见厉子辛是熟人,心中一激动,插嘴说道:“殿下的能耐,可远不止这些,将军日后便知道了。”
他说得一脸臭屁,连厉子辛都被逗得无语失笑。
李然退后两步,暗地里给了他一肘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六儿,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小六子见李然神色不善,这回算是学乖了,探身到他耳边,低声问道:“殿下,奴才又说错什么了吗?”
“你少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对了,待会儿战事一起,你把江逸带回营帐去,知道吗?”
李然警告般望了六子一眼,继而又一脸正然地望向江逸。
他二人对峙片刻,小太子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李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为视嘉奖,还特意补了一句:“这事完了之后,爸爸买个糖葫芦给你吃。”
江逸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可不喜欢那种甜得要命的东西。
片刻后,敌军阵营中传来一阵密集的击鼓之声,众将士精神一振,大战就要来了。
李然将江逸交给小六子,找了两个士卒将他二人送了回去。
而此时的城楼下方,一人骑白马之上,身着戎装,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喊道:“你们北烨人都是缩头乌龟么?如此藏头藏尾,真是惹人耻笑!”
这话一喊,立即在北烨军中引起不小的喧哗。
看来对方这招激将法,似乎也有些功效。
余卿莘站在厉子辛身后,一脸担忧地问道:“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对方如此叫阵,将士们的情绪必定会受其影响!”
厉子辛眉眼一凝,眼中是一片怒意。
李然不懂叫阵是什么意思,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
厉子辛一脸尴尬地望了他一眼,低声跟他解释了一番。
其余几位将领还以为他们这两位主帅在商讨对策,都屏气凝神,皆不敢插嘴。
厉子辛解释完,李然立马就明白了,了然般点了点头,朝林瓒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他这么嚣张,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这话说得极为豪气,几个属下原本还有些担心,被他这么一说,气氛立马轻松了许多。
林瓒会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走到一将士跟前,低头跟他嘀咕了几句。
那将士点了点头,接着举起□□,随之便响起嚯嚯几声破箭之声。
百米远处,一人一骑应声倒地,喧嚣声即刻销声匿迹,只留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
形势斗转直下,城楼上的几万名北烨军霍得欢呼呐喊起来,而对方阵营中反而渐渐露出一片混乱之态。
这一射的威力有多大,北烨军的感受如何,西留军的感受只会更严重。
苏沫看着手中的短箭,眼中幽暗一片。
他将大将军阎崇武召至跟前,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继而这员大将便出去了。
苏沫站在帐中,转动着手中的琥珀扳指,眼中全是算计。
南琉璃然,朕倒要会你一会!
而此时临关的城楼上,厉子辛与李然皆是一脸的斗志昂扬。
晨曦的光芒照在他们的脸上,将这二人面如冠玉的容颜衬得越发如天神一般。
那般修长挺拔的身影,一左一右傲然而立,平视着前方的战场,仿佛在谈笑之间,便能置敌军于死地。
这样的二人,怎么不让人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