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
江诀一听,眼底精光一闪,暗忖这小子有点意思,看起来挺迂腐的一个人,却自有一番独到见解,是个人才!
“那你倒来说说,如今朕这北烨朝里,有几个上等者,又有几个中等和下等?”
江诀笑着望过去,眼底隐隐都是犀利。
“回陛下,在属下看来,下等者两人,中等者一人,上等者无人。”
此话一讲,全场再次哗然!
江诀笑得一脸别有深意,暗忖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哦?这人数你都替朕算好了?”
江诀说得有些失笑,底下众人见皇帝陛下都被逗笑了,也只能陪着讪笑。
那个迂腐的清秀少年被当今天子说得脸上一红,讪讪地开了口:“回陛下,属下因为自身条件受限,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平日里就只能想想罢了。”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日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就先跟朕和诸位说说,这些人究竟都有谁,能得你如此青睐?”
“回陛下,依属下浅见,这中等者非陈老将军莫属,而这下等者呢,乃王将军和厉将军。”
话一出口,又惹来非议一片。
这中等给了陈奉武陈老将军,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那一位可是跟着先皇打天下的人物,谁人敢有异议?
这下等给了王将军倒也说得过去,他是陈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还帮江诀在南琉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这另一个名额,为何会给一个南琉来的叛将?
众人不明白,甚至有人心存恶意,认为这小子是在哗众取宠,想在当今天子面前故弄玄虚,好为自己搏个光明前程。
然后就见皇帝陛下笑了,笑得如沐春风:“上将军啊上将军,你好厉的眼,居然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皇帝陛下很高兴,这是大家都明白过来的事。
皇帝陛下似乎还非常赏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是众人歇了片刻再次反应过来的事。
那位王将军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说了句“陛下谬赞”,表示了自己的谦虚。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辰公依旧保持静默,那位纪侍郎正欲再次跃跃欲试,当今天子就开口了:“出不出兵,容朕细想后再做决定,退朝吧。”
然后就听到宫人拔尖了声音喊了声退朝,当今天子一走,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辰国公快走到宫门口时,只见一个小内侍小跑着朝他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国公大人请留步。”
辰公脚上的动作一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转头笑着说道:“丁大人如此急匆匆地喊下本官,可是陛下找下官有急事?”
辰公当然认得,这个小内侍正是在御书房当差的丁顺,人称小顺子。
在宫里,能在天子跟前当差的人,就算没有品级,那也是个香饽饽,都是需要供着的人物,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正五品的内侍副总管。
丁顺朝辰公行了一礼,丹凤眼中透着精明:“大人所言极是,奴才正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找大人去御书房议事的,劳烦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辰公笑着说了声“大人客气了”,丁顺躬身揖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面领路。
辰公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眼中满是盘算。
“丁大人是北烨三年进的宫吧?”
辰公一手捻着胡须,语气亲切,眼中一片祥和。
丁顺脸上一窒,继而又一脸世故地笑着说:“国公大人细致入微,连奴才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记在心里,真是有劳大人惦念了。”
辰公听后一笑,低声说道:“丁大人过谦了,毕竟这内外有别,老夫只是个外臣,丁大人乃陛下跟前的红人,宫里有什么事,自然还得劳烦大人照应些。老夫也就恬着这张老脸,把这不情之请给说出口了。其实娘娘每次回府归省,每每跟老夫提及宫中之人,对大人皆是赞不绝口。如今看来,大人果然非一般人啊。”
这话一说,丁顺立马露出了诚惶诚恐的姿态,这位辰公大人如此示好,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丁顺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
按说在宫里混到他这份上的,也并不多见。王贵是他的顶头上司,那是人家打小就服侍当今天子,自然情分不同。
唯独他,凭着一股子聪明劲,一步步爬了上去,混到今天这个份上,也确实算很不容易了。
事实上,如今宫里面,除了那一帮主子和内侍总管王贵,再下来也就轮到他丁顺说了算了。
丁顺此人,精明世故不说,为人处事更是比泥鳅还滑,也从不给人留任何把柄,是以江诀当初一下就相中他,把他调到御书房做事,也是看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丁顺自然是精明的,不在于他有多会算计人心,而在于他很能猜度江诀的心思。
所以江诀不喜欢的事,他绝对不会干,江诀喜欢的事,他自然会做到百分之二百的好。
就拿眼前来说,跟人唠嗑套近乎没有关系。
人嘛,总有点人际关系和社交圈不是?
但前提是,这层关系必须停留在点头之交这样一个表面的程度,再往深层次发展,若是让那位天子给发现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丁顺作为江诀的“高级助理”是非常称职的,是以辰公一路上如此明显地示好,他都很有技巧地拒绝了,毕竟他如今还得跟着江诀混呢。
丁顺将辰公带到御书房,溜一下便溜得没了影子。
辰公望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盘算,暗忖此人不好糊弄,得让她女儿辰斐再想想法子才行。
进了殿,那位王将军居然也在。
江诀见辰尚来了,脸上笑得越发亲切:“国公你终于来了,朕和上将军可等你很久了啊。”
江诀这话一说,立马换来了辰尚一个诚惶诚恐的表情,这位国公大人作势就要向天子行礼谢罪,江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得依旧温雅:“无须如此认真,朕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方才在殿上,被那帮子聒噪的家伙吵得实在心烦,还不如咱们私底下商量来得干脆,你二人意下如何?”
当今天子的语气是亲切的,但并不意味着别人就可以反驳,所以辰王二人自然得无条件地赞同。
“既然如此,就向留国派兵一事,二位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这话一说,摆明了就是板上钉钉,这兵是肯定要出的,如今要讨论的只剩下另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封谁为帅了。
“陛下,微臣非军中之人,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是以出兵留国一事,微臣以为还是交由上将军来定夺,方才妥当些。”
辰尚一脸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自我退让,江诀当然知道这老家伙最擅长以退为进,笑着说:“话虽如此,然而你到底是国之辅佐,如今讨论的又正是深系我北烨国运之大事,还是说说吧。”
辰尚一听,知道见好就收,不可过分拿乔,遂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其实今日早朝之上,臣也听了双方各自的顾虑。上将军挂帅出征自然再名正言顺不过,可是带兵从我北烨都城奔赴临关少说也得半月。这半个月里,留国形势可谓瞬息万变,是以等上将军到了临关,能否抓住战机,恐怕也是未知之数。可是,如今除了上将军,裴儿又确实难堪大任,是以老臣认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江诀心中冷声一嗤,心想你当然巴不得从长计议,最好是不要派兵。
想来殷尘说的那番话,或许就是真的了。
辰尚此话一说,王觉年自然第一个不同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如今正是当机立断之时,切不可再浪费大好时机,否则时机一过,为西平占了先机,就为时晚矣。”
辰尚被他反驳,也不见恼怒,满脸是笑地说道:“依微臣看来,上将军这点恐怕就是多虑了。人人都知道,西平尹渊昏庸无能,诸皇子为夺正统又自顾不暇,何来多余精力出兵留国?更何况,纵使西平对留国有心,但其若要吞下留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臣倒以为,西平并不足为惧。”
“陛下,国公此言,臣无法苟同。”辰尚说完,王觉年脸色一沉,反驳道,“国公何以如此肯定,西平不会对留国用兵?纵使尹渊无能,其皇子之中但凡有一个有些远见,又岂会放过这块肥肉?尹渊毕竟也是一国之主,又何至于昏庸至此?”
这话一说,就见辰尚脸上再次露出了他那招牌的诚惶诚恐之色,他是这么辩解的:“陛下,上将军此言,实在是曲解了臣之心意。臣之所以说要从长计议,乃是认为此事确实关系我北烨安危存亡,需慎重考虑,绝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如今连出征事宜尚未安排妥当——”
话未说完,这位上将军便开口拦了话,此人斩钉截铁般对江诀说:“陛下,战机稍纵即逝,切不可再做耽搁。”
辰尚被对方这么一抢白,老脸一白,江诀看在眼里,笑着说道:“好了,都别争了。辰公的顾虑自然是有些道理,但上将军分析的也的确在理。朕亦认为,此时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兵还是要出的。至于元帅一职,朕认为还是非上将军莫属。辰裴嘛,朕想将其擢为将军,任此次平留军的参谋,从旁协助王元帅,国公意下如何?”
辰尚一听,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今天子看起来温文之极,实则手腕铁血,就像现在,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在他二人争得不可开交之后,两三句话便拍了板。
既然如此,何以上朝的时候不直接宣布了呢?
辰尚偷偷瞥了眼当今天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中一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国公一直默不作声,可是对朕这个安排不满意?”
江诀挑眉望过去,辰尚心中一边暗恼,怨自己稳不住心神,一边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向来果敢决断,臣代裴儿谢陛下圣恩!”
一边说着,与王觉年一道朝江诀行了个受封的大礼。
江诀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与他二人讨论了一番出兵的事,这才将这事给谈定了。
他此时笑得志得意满,却不知道凤宫等着他的,是怎样的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