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宫内,江诀笑得一脸笃定,除了殷尘,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怔愣。
没办法,实在是江诀刚刚那番话太具有爆炸性。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他脑中只剩下一句话:这天下朕总有一日要交到儿孙手中,那个人只会是朕与小然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江诀和璃然怎可能有后?
他三人还没有回神,江诀的另一枚重磅炸弹又扔了过来:“你们有所不知,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殷尘也是个博闻强识之人,听江诀一说,脑中立马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然,眼底满满都是震惊。
“莫非,殿下真是——”
殷尘说了一半,见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住了口。
他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江诀刚才会口口声声跟他说,这天下日后定会交给他二人的后人。
凤凰族的传言,原来并非山野杂谈,是真有其事的。
厉子辛煞那间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江诀刚才说: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他如今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孩子会跟璃然长得如此相像,眉宇间却又有江诀的影子。
他低头苦涩一笑,其实一切早在六年前就已成定局,不死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心。
“小然的这层身份,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眼下宫中并不太平,朕不想徒惹事端。”
厉子辛与殷尘听出江诀话中的深意,皆心头一震,厉子辛愣愣地望过去,心想难怪江诀前几日会与他们说那样一番话。
果然是防来防去,家贼难防么?更何况还是后宫这样的是非之地!
“万丈高楼平地起,是以基石必须牢固,方能走地高走地远。陛下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亦是北烨如今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殷某愿效犬马之劳,亦会鼎力相助。”
殷尘朝江诀躬身一拜,江诀立马伸手去扶他,笑着说着:“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殷尘也不再多有虚礼,安安然然地接受了江诀的优待。
璃云那个二愣子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笑着对李然说:“难怪我第一眼见到逸儿就很喜欢他,原来他真的是大哥的孩子!呵呵,我都已经是当叔叔的人了,真好!”
李然无奈地按了按眉眼,他是实在无语了。
殷尘则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厉子辛脸色苍白地低头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诀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璃云的肩,一脸亲切地说:“小云果然心直口快!甚好甚好!”
李然无声叹气,心想如果璃然还在,铁定会被这个二愣子气得吐血身亡。
“大哥,能看到你现在生活得如此幸福,我也能走得放心了。”
璃云一改方才傻气的模样,语气中全是离愁别绪的感慨。
李然望着对方万般不舍的神情,心中莫名一揪,居然也被引出一阵莫名的惆怅。
他走过去,在众人怔愣地视线里,伸手将那个小胖子抱进怀里,轻声说道:“要好好的啊。”
璃云将头埋在李然怀里,哽咽着闷声点了点头。
他们一别六年不见,相见不过数日,却又要匆匆离别。
璃云把头埋在这个自己最亲的人怀里,久久没有舍得松手。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大哥身后的孩子,一块儿在御花园里嬉闹,从此再不要长大。
江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二人的肩,亲切地说:“放心吧,以后若是想你大哥了,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李然拍了拍璃云的背,以行动示意他不必如此伤感,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璃云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眼眶还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李然见他那副样子煞是可爱,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差点没逼得这个二愣子又掉下泪来。
这样一幅情景,自然引得凤宫那几个丫头在一旁低头偷笑。
璃云既然要走,厉子辛自然也是要走的。
李然转身面向他,说道:“子辛,我就把小云托付给你了。”
厉子辛怔愣着朝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眸色迷蒙。
李然心有不忍,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了握,说道:“有缘再见,子辛!”
厉子辛像木了一般,刹那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的人。
前尘往事都在眼前回放,六年前那个一脸恨意的璃然和如今这个人交叠又分开,分开又交叠,最后重合成一个清晰温情深刻的眼神,深深地刻进他心底。
过往、现今、将来,都在手心相握的刹那变得苍白。
舍不得这个人,比谁都舍不得的感情,却不得不放下。
璃然,我们有缘再见!一定会的!
璃云和厉子辛走了,殷尘却留下了。
江诀原本想在朝中给殷尘按一个辅相的位置,算是跟辰国公平起平坐了,孰料殷尘听了摇了摇头,一脸正容地对江诀说:“陛下,此事不妥。”
“哦?此话何讲?”
江诀挑眉问他,眼底有着浓浓的兴趣。
殷尘凝神深思片刻,不答反问:“若是眼下便有所行动,陛下有几成把握能保朝局不动?”
江诀一听,就笑了,笑得甚是开怀。
“呵呵,先生果然厉眼啊。”
殷尘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辰公在朝中势力如何,陛下应该早已心中有数,此时若有大动,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损兵折将,是以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陛下,切不可操之过急,当先谋而后动,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考虑得甚详,确实是朕过于急功近利了。”
殷尘听了,脸上居然淡淡一笑,说道:“殷某曾经在初见殿下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若是能早日结识殿下,定能助他闯出一番事业。如今看来,是殷某自夸了。陛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确实让殷某佩服。”
江诀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先生可难得给人戴高帽啊。”
“陛下,在下确实向来言辞犀利,但也从来不吝于溢美之词,是以陛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中。”
“甚好甚好!这样的个性恐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哈哈——”
江诀听了开怀大笑,一脸的意气风发,殷尘一脸淡笑地摇着折扇,俨然孔明之姿也。
“陛下可有深思过,何以辰公敢如此托大?”
“哦?什么意思?”
“权与财,向来为权臣所钟爱,然而这位大人既不见于大肆敛财,亦不见于结党营私,却依然能在朝中有如此大的影响和势力,陛下可想过究竟是何原因?”
江诀听了,点了点头,凝眸深思片刻,望向殷尘说道:“先生有何高见?”
殷尘合上手中折扇,从几案上拿起狼毫,在纸上写了两个草体大字,江诀拿过去一看,眸中光芒一闪,脸色有些肃杀。
殷尘只写了两个字——通敌!
江诀心中委实震撼,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来辰氏一门已经受尽他恩惠,没道理要做通敌卖国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不过殷尘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陛下以为,朝堂之争与后宫之争相比,何者更甚?”
江诀盯着手中那张纸想了片刻,说道:“后宫之争固然残酷,但目的往往很明确,不过都是为了朕身下的这把龙椅罢了。朝堂之争,有人为权,有人为利,亦有人为名,但也总逃不过利益二字。”
殷尘听了,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陛下,如此说来,辰公又是为了什么?陛下如今早有太子,只要太子安在,且可堪大任,他还有何可图?”
江诀被他说了心头一跳:确实!辰妃如今膝下并无所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江诀刻意不让她有所出。
太子早已定了,辰家怎么可能甘心?
江诀立江逸为太子的时候,自然是考虑得极为周详的。
南琉是个宝地,有着其余十国难以比拟的财富。南琉境内流淌着的那条乌沙江,是十一国中唯一有着丰富乌砂矿的地方,那正是铁剑冶炼的主要原料;而其肥沃广袤的土地,更是江诀他日争夺天下的粮草保证;更何况,南琉地处北烨腹地,其余九国任谁想要侵占,势必得攻破他北烨的大门才行。
因而,江诀当初不惜花血本耍手腕将南琉吞下,不是没有道理的。
南琉不但不能丢,还得牢牢地抓在手中。
江逸出生的那一晚,江诀其实并没有呆在凤宫,他是坐在宣德殿的龙椅上等了一夜。
他的面前摆着一幅十一国的地图,江诀在那个晚上做了什么决定,无人知晓。
然而在暗卫通知他江逸出世的消息那一刻,这个男人眼底流露的霸气和野心,着实让人震颤。
天下,在江逸出生的那一刻,仿佛活生生地摆到了江诀面前。
骁勇善战的北烨和富比十国的南琉的后人,有着这样一层身份的江逸,注定了要继承他身下的这个位子。
更何况,在后来的岁月里,那个孩子日渐显露的气势,越发坚定了江诀的决心。
如无任何意外,这个天下日后只会交到江逸手里,因为他有着再合适不过的出身和血统。
江诀的谋划,开始得有多早,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后宫不能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这个孩子的地位,至少在这个乱世之秋还不行。
所以,江诀的后宫除了江逸再没有任何子嗣,这怎么会是一个风流帝王的后宫该有的情形?
而辰家,似乎早窥到江诀大计的一角,所以他们绝对不会甘愿妥协!
辰氏一族既然没有可以扶持的皇子,那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亲自问鼎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这或许就是辰公当初的决定。
江诀明白过来的那一刻,心思比任何时候都通透。
殷尘只是稍作点拨,便有了这样惊人的效果,可见此人胸中韬略之深,确实难以预测。
“陛下,可是想明白了?”
殷尘继续优哉游哉地摇着他的折扇,一脸淡笑地望过去。
“先生之言,果然句句胜过金玉,在下佩服!”
江诀破天荒地朝着殷尘躬身一揖,北烨二十五年的初冬,这位誓得天下的帝王,终于找到了他的好谋士。
一场逐鹿之争,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