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宫九当然是不会死的, 但吃些苦头总还是免不了的。所幸受伤这种事, 于宫九而言还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再加上他的那句“阿城于我比皇位更重要”,果然是让叶孤城感动得不行——被叶孤城小心地抱着, 感受着他所爱之人因他而起的忧心和焦虑,宫九的心里别提多美了。
至于叶孤城……他会觉得美才奇怪了呢!话说叶孤城抱着宫九一路疾奔下了山, 便被告知在这么一个偏僻闭塞的小村镇里,就连产业遍布全天下的九公子也同样是“一无所有”, 什么豪华别院啊、神出鬼没的属下啊, 那全都是不存在的……
过惯了好日子的叶孤城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落差,这真的不是变态在玩苦肉计吧?!不过瞥了瞥“奄奄一息”的宫九,叶孤城终于还是把到口的疑惑给咽了下去, 默默地找了一处林间的猎户木屋走了进去——此时天已渐暗, 宫九的身上还插着把剑呢,总不能继续赶路吧, 他们只好将就着凑合一夜了。
不得不说, 这种“落难”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叶孤城走进这简陋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把半昏迷的宫九放在床榻上,随后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生个火、烧些热水来给宫九处理一下伤势。
不过……生火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从来不挂心“凡尘俗务”的白云城主可以仗剑杀人于顷刻之间, 却是对着一堆树枝毫无办法。屋子里静默了良久,“半死不活”的宫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转过身来, 看着宫九神采熠熠的眼眸,叶孤城不由得咬牙想到:变态果然是在扮可怜耍他的吧,还笑得这么欢,真是讨厌啊……叶孤城径自愤愤无语,便听得宫九语带笑意地说道:“要点火么?我带了火折子的。”闻言,叶孤城狠狠地瞪了宫九一眼,宫九又笑了起来,说:“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阿城你帮我把剑拔.出来就行了,我身上也带了伤药的。”
叶孤城听得眼角一跳:明明身上有药还有火折子,干嘛不早说,故意看哥笑话么……这样想着,叶孤城微微有些着恼,便起身走近床边,伸手就握住了剑柄。
可叶孤城才稍稍使了一点力,就听宫九闷哼了一声,唇边立时溢出了血来,便连目光也黯淡了许多,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见此情形,叶孤城的心不由自主地便软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松开了手,先将伤药布条都准备好了,而后扯开宫九的衣服,按住他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把剑抽了出来,接着止血、敷药、包扎,一系列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了。
直到这时,窝在叶孤城怀里的宫九才又荡漾地笑了起来,拉长了语调,软绵绵地说:“阿城你果然对我最好了。”叶孤城无语,直接把宫九扔到一边,拿了火折子点火去了。
宫九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见叶孤城不理他,这才收敛了荡漾的神情,长出了一口气,感慨着说:“阿城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生死与共、患难相扶?”
叶孤城怔了怔:宫九这个变态的家伙啊,又开始玩煽情了么?于是他干脆就继续不说话,默默地坐在火堆前翻着柴火,却听得宫九又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么?”宫九说这话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火堆“刺啦”了一声,叶孤城也是心里一跳,不禁扪心自问:他究竟……会不会呢?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叶孤城很清楚,他自己原本也就是个俗人:和大多数人一样贪生惜命,也喜欢过舒适愉快的生活。
诚然在和宫九感情渐深之后,叶孤城违背了他最初制定的计划,非但上了宫九的贼船,还参与进了谋反弑君这样的大事件里。不过叶孤城却认为,那是因为他在知道了宫九的计划之后,确信这计划成功的概率极大,所以他才会那么的“义无反顾”。
那么倘若宫九的计划失败了,这个家伙真的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是成为天下公敌了呢?叶孤城还会继续陪在宫九身边吗?这个问题……之前叶孤城并没有深想过,因为他和宫九一直是在“同富贵”,并没真正遇到需要“共患难”的情况。
但是没有过“共患难”,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牢固了吗?叶孤城很快就否定了这种说法,在这世上,能够“共患难”、却无法“同富贵”的伴侣也实在是不少,所以“患难与共”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纵使没有共过患难,但自相识以来,宫九对叶孤城那真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而至今时今日,叶孤城也确定了他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对宫九产生了割舍不掉的感情,就算有那么一天,宫九真的倒了大霉,叶孤城也不可能弃之不理了。
思及此处,转身看着宫九满含期待的眼神,叶孤城便也认真地说:“你不离,我不弃。”
宫九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了叶孤城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慢慢地说:“得君一诺……我真是再无所求。”
闻言,叶孤城稍稍撇开脸,淡淡地说:“你这样说话,我不习惯。”煽情什么的,差不多了就行了吧喂——不要再继续肉麻啦,不变态的宫九那都不像宫九了,叶孤城还真是不习惯。
宫九错愕了片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阿城你的口味还真独特啊,看来我们果然是天赐良缘……”眼看着叶孤城又有了恼羞成怒的迹象,宫九连忙转移话题,说:“不如你猜猜看,我既是到了这里,那么京城里的皇帝又是谁?”
叶孤城沉吟了片刻,奇道:“易容?”虽然易容是个好办法,但以宫九的小心眼……谁敢易容成他的样子去祭天祭祖登基为帝啊……难道不怕被秋后算账么?!
宫九笑眯眯地说:“不错,是我父王,总之我原本也不耐烦去整那些繁琐复杂的仪式,叫他老人家替我去……也算是圆了他多年来的心愿罢。”他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是么?叶孤城默默地为宫九他爹的那把老骨头抹了一把汗:假扮成宫九举行登基大典,虽说他爹肯定是很乐意的,不过也必然是十分辛苦的——甜蜜的辛苦什么的,叶孤城才不信宫九不是故意的呢。
宫九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总能想到最合适的方法来找回场子:比如说先帝就因为调戏了叶孤城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便连墓室都被南王世子给鸠占鹊巢了;而宫九他爹嘛,绝对是因为上次的那一声“福哥儿”而被“秋后算账”了……变态果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在这个世界上,“得罪”了宫九还能完好无损的人,恐怕也只得叶孤城一个了——因为宫九根本就不认为那是“得罪”,就算叶孤城戳他几剑,宫九也是甘之如饴的:爱情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接着宫九简要地说了一番京里的安排,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鹰哨来递给叶孤城,用献宝的语气教叶孤城怎样吹、怎样写指令让他的那些下属驾车来接他们,叶孤城按他说的一一做了,却是若有所思,便问:“你早已决定要来,为何不与我说?”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显然是早有预谋啊。
宫九笑道:“我若早说了,岂不就没了惊喜?”
叶孤城微微冷了脸,道:“你若早些现身,大可集三人之力击杀吴明而丝毫无损,却偏要等最后关头犯险,何解?”就算是想玩苦肉计了也用不着下这么大的血本吧……难道变态真是皮痒痒了么?!
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叶孤城光顾着感动和忧心了,来不及细想,可现在他静下心来一想,就察觉了问题所在……于是叶孤城便冷眼瞪着宫九,倒要看这个变态的家伙有什么好解释。
宫九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缓缓说来:“以阿城你和木道人的功力,我并不敢跟得太近,更遑论还有吴明那个老家伙了,所以我是等你加入战局之后才敢潜至左近。本来我也是打算立时出手以三敌一的,可是我见木道人有心要跑,又见你或有领悟,便决定要……”
“便决定要等木道人退走,而令我拼死出手?”叶孤城心念一动,已是脱口而出。宫九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老家伙堪称当世第一人,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阿城你经此顿悟,想必收获不小?看来要不了多久,待你理清思绪后,我大约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霎时间,叶孤城只听得心火上涌,怒道:“当时千钧一发、生死难测,何等危急?你竟这般任性妄为,也未免太过自负?!”
宫九呆了呆,他完全没想到叶孤城会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喃喃道:“我并非自负,只是想讨你欢心罢了,总之我是绝不会让他伤到你的……再说,剑道有成,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心愿么?”真是吃力不讨好啊,九公子觉得委屈极了。
叶孤城神情难辨地看着宫九,静默了良久,才说:“你本不必如此,须知剑道于我,尚不及你。”剑道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好基友嘛,宫九这个傻瓜啊。
宫九闻言一窒,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微微嘶哑着声音说:“阿城……你过来……我想要抱你。”这话很有歧义啊,叶孤城不禁觉得有些脸热,却是依言而行,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任由宫九扑过来抱住了他。
奈何宫九实在是伤得不轻,就算他现在荡漾得不得了、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于是宫九只得抱紧叶孤城的腰,追溯了一番他的心路历程外加各种表白,絮絮叨叨地说了老长的一段话,才终于顶不住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头一歪睡了。
对此,叶孤城只能无语地表示:变态的律窆烧媸橇钊司囱霭 弈蔚乜戳丝粗沼谒倒涣恕2樵谒忱锼每煲骺谒墓牛豆鲁俏8玖丝谄嚎蠢唇裢硭荒鼙e耪饧一锸匾灰沽恕
时光如水而逝,屋外的山林静悄悄的,屋里的火堆慢慢地熄灭了,屋顶上破破烂烂地透着风,有隐隐约约的星光洒落进来,映出了满屋的清寂。叶孤城抱着熟睡的宫九,心里忽然就觉得很平静、也很满足: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合适的人,其实他也……再无所求了。
月落日升,当晨曦的微光照进屋内时,阖目养神的叶孤城倏地睁开了眼,有一辆马车正在接近这里。
宫九的下属们的效率果然奇高无比,朝阳才将将升起,叶孤城就已抱着宫九坐上了宽敞而豪华的马车,往京城疾驰而去。马车里一应俱全,就像一间小而精致的客房,对比之下那破旧简陋的猎户木屋简直就令人无法直视了——不过无论是宫九还是叶孤城,都觉得木屋里的那一夜是一次十分美好的回忆。
因为宫九身上带伤,这回京的路也不好赶得太急,一路之上他们屡屡在各式各样的别院里整顿休憩,来时施展轻功不过几日的路程,这回去竟是走了大半个月有余。
及至京城郊外,宫九的伤势也好了不少,他们的马车却是与另一辆马车会和了。下了车,宫九牵着叶孤城的手,笑眯眯地说:“阿城,我家小妹到了。”
叶孤城颇为感兴趣地看了过去,只见那辆马车才刚停稳,一个身穿粉色绸裙的小姑娘就仿若蝴蝶一般地飞了下来,见了宫九,小姑娘眼睛一亮,飞也似的扑了过来。
可是小姑娘却没能扑进宫九的怀里,而是被叶孤城一伸手就抓住了肩头,小姑娘错愕极了,愣愣地看了看叶孤城,然后看向宫九,一瘪嘴,带着哭腔说:“九哥你不要小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