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从皇宫里出来, 觉得此时回去见杨康尴尬, 便在街角的包子铺上吃了两个包子,然后走几步又去喝了一碗咸豆浆,接着又在路边的面馆里吃了一碗牛肉面, 见天色还早,又去算命先生那儿测了个字。
这算命先生身后的幡上写着:十卦九不准。
梅超风大大方方的往他的摊前一坐, 算命先生抚弄下胡须,笑眯眯道:“姑娘满面红光, 福泽深厚。定然是财神爷指引姑娘上门求卦, 还请姑娘写下一字,算得准给些赏钱,算不准我胡半仙分文不收。”
说罢, 将笔墨推过来。
“胡半仙?”梅超风默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 抬笔沾点墨水,写下一字, 超。
胡半仙看了这字半天, 掐指细算,最后两眼一眯,笑道:“红鸾星动,恭喜小姐最近要走桃花运了,虽中途稍有坎坷, 但最后必能觅得佳婿良人。”
“哦,此字何解?”
“姑娘请看,其左为走, 右为召。”胡半仙又拿了一张宣纸摆在旁边,在上面铁画银钩分别写下走和召两字。
“所谓男左女右,男为走,女为召。意思就是一男追女,女子静立前方,男子奔走相随,这字既然是姑娘写的,那么便应该有一两个爱慕你的男子正苦苦追求于你。正所谓红鸾星动,姑娘的桃花运来了。”
胡半仙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字也有些不妥。请看——”
将召字下加上两笔凑成迢字,胡半仙道:“走和召又可做迢字,意思是情路迢迢,姑娘想要和良人结为夫妻,必然会有些波折坎坷。姑娘,我测得可准?”
梅超风不回答,沉默着从包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胡半仙,良久才说:“……真准。”
收起银子,胡半仙笑眯眯的目送梅超风离开,然后才和周围的同行打个招呼:“各位,今天这位姑娘先来我这儿,银子我就收下了,晚上请大家喝酒。”
其实干他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察言观色,他胡半仙幡上的十卦九不准没骗人,一般情况下他是测了十卦才有一人中招。
昨日他在临安大街上见过这名女子,当时她和一名男子气走了韩丞相独女,是以他才会说梅超风红鸾星动,至于最后那句有所波折,他是看梅超风一个单身女子在外游荡,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豆浆,又吃了一碗牛肉面。普通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食量,除非是为情所困,化悲愤为食欲才会有此做法。
嘿嘿,胡半仙捋下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脸上得意之色尽显。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到了他这儿就是赚钱的工具,瞧瞧,这一番胡言乱语竟然得了一两银子,晚上又可以去花街柳巷好好享受一夜。
等到日上三竿,梅超风估摸着杨康已经醒过来,这才踏步往客栈方向走去。
进了客栈,长相清秀的小二立刻走到她跟前,有些脸红道:“姑娘,那位公子说如果你回来了千万不要离开,让你在客栈等他。”
“你是说康儿?”
“就是昨晚和姑娘一起来住店的那位公子,公子早上见你不在,就出去寻你了,还嘱咐我若是姑娘回来了一定要让你留在客栈等他。”
“没事,多谢你了。”梅超风很大方的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小二,她昨晚刚刚打劫了宋室皇宫,身上别的没有,就是不差钱。
接过银子,小二立刻喜笑颜开,朝梅超风作揖道:“多谢姑娘!”
摆摆手,梅超风绕过小二向楼上的房间走去,这时,只听见客栈外面欢声震天,女人的尖叫声夹杂着近乎哭泣的欢呼响彻了整个临安城。
“这是怎么了?”
小二还没走远,立刻一溜小跑回来道:“是平王殿下回来了。”
“那个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为理由拒绝了韩娘的平王?”
“正是。”
梅超风有些好奇,走到窗边,探出头去瞻仰这位平王的风姿。
鲜衣怒马,白衣潇洒。
青丝长发用高冠束起,宽袖长袍迎风而起,更显洒脱。,一人一骑,于千万人中从容而过。那般的潇洒如风,恣意盎然。
路边的少女手持鲜花规整的站立着,眼中有热切,有期盼,有渴望,有感动,她们直直的看着白衣男子慢慢走近自己的视野之中。
情不自禁,少女们捂着胸口激动的喊出了那个名字:“平王,平王,平王!”
欢呼声响彻整个街道。
这是完全可以和前世天王巨星媲美的排场。
梅超风不禁往后退上半步,惊讶的看着身旁的小二问道:“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点吧?!”
哪料小二却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平王的方向,捂着胸口道:“平王回来了。”
“你很崇拜平王?”
“嗯,平王殿下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希望能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人。”
“他很厉害?”
小二用一种你竟然不认识大宋平王的眼神看向梅超风,道:“平王殿下是先皇胞兄的儿子,家族世袭平王封号。然平王殿下却没有王孙贵胄的娇气野蛮,他亲民,他友善,他为临安百姓做了数不清的贡献。”
“平王十六岁时,听闻临安贫民巷中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集纳善款筹办义工堂,让贫民巷中的百姓有了活计可做,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平王十八岁时,为民除害,杀掉了调戏良家妇女的一方恶霸……”
“平王一年前更是成为了京兆府尹的带刀侍卫,协助京兆尹大人破获了多起杀人命案、帮助百姓解决了许多难题。平王是临安的守护神,是我们心中的偶像。这一次平王自动请命出京剿匪,临安城内凡是受过平王恩惠的人无不杀鸡宰牛向天祈福,保佑平王平安归来。”
梅超风最开始听闻平王的事迹觉得津津有味,可越听到后面就觉得熟悉了。京兆府尹、出京剿匪、带刀侍卫,这形象和前几日在牛家村外见到的赵f很是符合。
往前一步,梅超风将窗口撑起,仔细打量马上之人。
峨冠博带,面带笑容。
双目温和直视前方,若有少女上前献花投掷瓜果,都会温文有礼的婉拒。让少女们即使被拒绝,也不会感到难过,沉浸在平王的温润眼神之中。
遥遥望去,如茂林修竹,清淡文雅。
若非见过他杀人时的冷酷模样,梅超风或许也会被他的气质所折服。可惜梅超风清楚赵f其实是一个很bt的人,不说他的性格如何,单他是皇室中人这一点,他为民所作的那些事有何目的,就值得商榷了。
似乎察觉到梅超风的目光,赵f往客栈二楼的方向望来,正好和梅超风对视。
赵f有些微的差异,勒马而立,扭转缰绳偏离主干道往一旁的客栈赶去,直到在客栈下方站定,赵f朝着二楼的梅超风仰视过去,儒雅一笑道:“梅姑娘有礼了。”
“原来平王就是赵f,有礼。”梅超风颔首,亦道。
等平王下马踏步走进客栈时,梅超风也将窗户关上,在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紧紧跟在梅超风身边,好奇的问:“姑娘,原来你认识平王啊!”
“有过一面之缘。”
“平王殿下为了你过来,姑娘你和平王殿下关系匪浅,是朋友吗?”
“不是,我刚好在赵……平王殿剿匪时碰上他。”
小二上下打量一下梅超风,羡慕道:“看姑娘的打扮就知道姑娘一定是闯荡江湖的侠女,武功高强,平王殿下这么看重你,定然是姑娘也出力剿匪了。我也想学好武功,和着平王殿下一起保护临安百姓!”
见小二信誓旦旦的样子,梅超风拍上他的肩膀,鼓励道:“我相信你能行的。”
说话间赵f已然来到二楼,一袭白袍,长身玉立。
目光在楼上雅座逡巡一番,便朝梅超风的位置走去,和她分坐在方桌两侧。小二伶俐,立刻给他们端上茶水,在一边伺候着。
赵f先道:“梅姑娘,没想到你会来临安。”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梅超风把玩着手里的瓷杯,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赵大人竟然会是平王殿下。”
赵f眼神和煦,摇头笑道:“当王爷其实也很难的。”
“此话怎讲?”
“当王爷,每天三更天就要起身,四更天在金銮殿外等候,在朝堂上即便无事也要沾上一个时辰,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能提前退朝,必须要等官家离开后才能下堂。当然下了堂,我也不能立刻回府,还要和朝中各位大臣交谈言论,最后等回府已经是日上中天,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赵f摇头,无奈道:“相比之下,这个从四品带刀护卫的闲职就轻松多了,平时无事在京兆府露个脸就行,有事时以我王爷的身份也可不奉诏直接推却过去。所以比起做王爷,我更爱这从四品带刀侍卫的身份。”
赵f语带调侃,一言一语说得十分轻松,梅超风也不去挑他话里的漏洞,比如为何他会一人出山剿匪。端起茶杯,梅超风手势往前一比,继而想到昨日之事,梅超风好奇道:“平王殿下对韩娘感觉如何?”
“她?”赵f神色微动,“是个极好的女子。”
“为何当日韩丞相求亲,平王殿下一口回绝,这对女子来说最是羞辱不过。”
放下茶杯,赵f叹息:“虽然身在皇家,但是我却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韩姑娘很好,但却不是我心中的爱人,我不想让她嫁给我后痛苦一生。两相权衡之下,只能无情拒绝这门亲事。”
“一生一世一双人。”梅超风低喃,然后举杯,“平王陛下有此心,当敬一杯。”
说罢,红衣长袖掩面,一饮而尽。
赵f也将茶杯举起来置于唇边饮下,末了还将空了的茶杯在梅超风眼前一晃,笑道:“好,能将这茶喝出酒的豪爽,梅姑娘果然是妙人。”
“噗——”梅超风一口水还没咽下立刻吐了出来。
妙人,竟然称呼她妙人。
小二拿抹布将狼藉的桌子收拾干净后,眼神看向赵f身上被茶水喷溅到的浅白绣纹长衫,梅超风嘴角略显抽搐道:“刚才失礼了。”
“无妨。”赵f摆手,示意梅超风不用介意。实则隐藏于衣袖里的双手已握成了拳,这可是他今晨刚刚换上的新衣,而且是他最爱的款式啊。
两人正天南地北的聊着,忽听楼下街头一阵喧闹。临窗而望,只见几个护卫前面开道,一抬八人大轿缓缓而来。赵f见状不由微微一笑。
“平王殿下可是认识轿中之人?”
“她是吾妹,赵念。”
“原来是小郡主。”
“其实就是一个平时被我骄纵惯了的小丫头。”赵f挥挥手,吩咐下人将赵念请到客栈二楼的茶座上来。
梅超风再往下瞧,恰好看见赵念掀开轿子的帘布往外探头,只见她肌肤赛雪,面若桃腮,周围的人见了不免失神,赵念眼神灵动狡黠,继而嫣然一笑,让轿夫停下轿子,她自己则迈步走了出去。少女身着绛红蜀锦百蝶长裙,配着素青色金累丝霞帔,这让梅超风不得不感慨,皇家郡主果然富态,单单是衣着打扮就如此华丽。
眼神觑到赵念腰上的长鞭,梅超风问道:“小郡主会武?”
赵f的眼神带些宠溺,道:“她呀,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被我送去恒山学艺十多年了,也就过年过节回来看我一眼,现在回来,估计又是在师门惹了祸,这才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找我帮忙吧。”
说话间,只见路边一男人欺负老婆。那男人十分可恶,对抱着孩子的老婆又推又攘,口口声声骂着贱货,任女人苦苦哀求也不罢手。赵念走上前,抽出长鞭一甩,将那个男人腿一裹,往一旁的空地上扔去,让男人疼的大呼小叫。
赵念秀眉微蹙,怒道:“让你欺负女人和小孩!”
说罢,手中长鞭狠狠朝男人甩去。
且说被打的这位也不是善茬儿,他叫武三思,原本是临安武馆的馆主,因为爱赌,将家里的钱财全都输光了,现在为了去赌坊赌钱把家里买米的钱都给抢走了。也是他不幸,碰上了赵念,被赵念一鞭子抽翻在地。
因为赵念常年不在京城,所以武三思并不识得她就是平王的妹妹一念郡主。是以见自己被一个小丫头当众拉下来面子,武三思怒气往上蹭,也没有注意跟在赵念身后的那群侍卫,直接朝赵念吼道:“我打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个小丫头片子管什么闲事,莫非你也想做我家里的女人?”
说完,武三思哈哈大笑,周围却是死寂一片,没有人附和他的笑声。
因为,赵念手中的鞭子已经狠狠朝他挥了过来:“光天化日,欺人太甚!”
武三思急忙在地上一翻身,躲了开去,然后双手往前抓住赵念的鞭子,不依不饶道:“小丫头好狠的心。”
“我打的就是你!”见周围侍卫要上前帮忙,赵念急忙道,“你们都在旁边看着,今天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人!”
武三思这才注意到赵念身边的侍卫,心生怯意,但是他已然和赵念杠上了不好收手,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手掌用力,武三思狠狠的扯过蛇皮长鞭。赵念岂能让他如意,身子一扭,反手卷起皮鞭,然后直接往前冲去,一把揪住武三思将他掷到地上,然后又追将过去,飞起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武三思感觉自己肋骨都要断了,恰好他倒下的地方站着个侍卫,想也没想,武三思拔过侍卫的刀,朝赵念冲过去。就在赵念和武三思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赵念突然踩到街上的西瓜皮,身子不稳往后栽去,武三思立刻执刀向赵念砍去。
周围侍卫看到这一险情,想要抢救却是来不及了。
梅超风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吹过,赵f已然飞身下楼。
但比赵f更快的是另一道身影,只见一白衣少年飞快跃至战局,揽过赵念的腰身不让她摔倒在地,继而飞起一脚将武三思踹了三丈远出去。
赵念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摆,直到少年将她放开才反应过来,低声道:“谢谢公子!”
“来人,将这个人给我压入天牢!”
只听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众人才发现客栈门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衣锦缎长袍的男子,不由惊呼起来:“是平王殿下,平王殿下啊!快快快,把这个人给抓起来。”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众人才将武三思捆绑起来。
赵f缓步走到武三思面前,眼神冷厉不似往日平和:“你可知罪?”
“小的知罪。”想到眼前之人是平王,武三思即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反驳。
“那你可知你身犯何罪?”还未等武三思答,赵f继续道:“你以下犯上,胆敢伤害当朝一念郡主,其罪当诛。但念你家有老母小孩,去天牢好好反省一下!”
武三思连忙挣扎开,匍匐跪在地上:“多谢平王不杀之恩,多谢郡主不杀之恩。”
等人群散开,赵念羞红着脸走到赵f的身边,低呼:“哥哥。”然后眼神不由自主瞄到杨康的身上,又是一羞。
赵f也朝白衣少年看去,惊讶道:“杨康?”
救下赵念的白衣少年正是杨康,他久寻梅超风不见,又被胡半仙敲诈说要测上一字才告诉他师父的下落,这才耽搁了时间。等他回客栈时,前方道路拥挤,他正好看见武三思将将砍伤赵念的动作。
人命关天,他立刻出手相救。
杨康没想到自己救下的会是郡主,更没想到赵f会是平王,朝他颔首一礼,然后直直朝着客栈大门走去。那里,梅超风正倚门而立,眼神调侃。
早在见到杨康揽住赵念细腰时,梅超风便飞身下楼。此刻见杨康在自己身侧站定,她语带调侃道:“康儿,英雄救美的滋味如何?”
“……师父,你昨晚为何要离开康儿?”
梅超风:= =!!!
倒打一耙,杨康成功取得问话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