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校际运动会还有一周,正是最繁忙期,学生会的任务分配自然有所调整,原本不是负责这一摊的也可能被赶鸭子上架,比如旭宸,因为一周三天都往市中心跑,所以部分采买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原本没什么干系的主持人的身上。
鸿牛人高马大是‘拎包的’不贰人选,两人同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走着走着,鸿牛忽然停下来了,侧头,往一个巷子里看。
“旭,看,打架的。”
旭宸脚步一顿,忙跑过去。
鸿牛好这口,虽然他的专业素养很少让他出手伤人,但身怀工夫的后果就好像揣着个□□一样让人不放心,万一这牛人看着看着一激动,仗着艺高人胆大,行侠仗义什么的再惹出点事,旭宸怎么能让这样没大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鸿牛把一手拎的东西递给旭宸,“帮我拿一下。”
“喂!鸿牛你别想……”
“我想什么想,我拿电话,报警!”五好青年把东西往旭宸怀里一塞——笑话,一堆陌生人,来历、恩怨都不知道,他帮什么帮啊,再说,鸿大爷牛着呢,“让我出手,不用给出场费的?”
电话接通,鸿牛简短地报告了事出地点,大致描述。
这是个某超市和商业大楼之间的小巷子,很窄的地方明显成了市中心的卫生死角,带着股随地便溺后留下难闻臊臭和风吹进来的垃圾、塑料袋的肮脏,大概没人愿意往里看一眼,里面的若干大件杂物,更是让整个巷子深处隐蔽到不可见,从他们所处的距离来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人的影子,拳脚并用。
其实说打架并不是很恰当,说围殴还差不多,六七个人打一个,只不过被打的那个身手不错,虽然出手业余,但躲闪灵活,再说旁边那几个就是仗着人多,打架的手段更不入流,这才似乎弄得近似平局,不过照这个趋势,那人落败是早晚的事——鸿牛一面用专业的眼光盯着、评估,一面等着警察来——只不过盯着盯着,总觉得被殴的家伙身量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鸿牛上了心,看得更仔细,这时那人在躲闪之下猛一转身,正脸一闪而过……
鸿牛一愣,忽然大吼一声,“靠……是那个衰人!”然后把电话往旭宸怀里一扔,抛下东西飞似的冲过去救人。碰上了熟人,也别管谁是谁非,反正不能任对方这么以一挡七的继续打下去,虽然他与那衰人的交情也不算深。
鸿牛口中的衰人能是谁,不就是害他食物中毒,出身m大305的衰人,总是跟他比东比西,永不服气的那个打篮球的阿松!
鸿牛冲锋陷阵了,但出手的时候没有忘自己已经报警,没有忘记旭宸曾经提过最近的派出所就在两条街之外,没有忘记大概再有五六分钟警察叔叔就会赶到现场的事实——保持头脑冷静,是上战场的第一制胜因素。
鸿牛到底是专业的,等头脑冷静地分析完,出拳一反专业人士的稳、准、狠,更没有难度和威力都吓人的回旋踢,用身体隔挡,把阿松挤到斜后一角,架势拉开形成一个小扇面,同时拳头变得的飘忽,零散,以守代攻——警察随时出没,这老实孩子可不想被警方误会自己也是描述中的‘无良当街打架斗殴’中的一员。
护一个,挡七个,从站位到攻击,都要人讨不到太大便宜,当然只限于大便宜,至于零碎的暗亏,毕竟是一对七,也挨了些。就这样边挡,边躲,边反击,然后正义的警察哥哥们来了。
警察哥哥非常负责的把无论是挨打的,还是打人的都一起带走,甚至包括拿着大包小裹站在巷子口‘望风’的季旭宸。
“喂,你还好吧!”鸿牛搀着阿松,看他原本人模人样一枝花,如今开得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脸,面部表情……似乎很痛苦……“你是不是伤到要害了?”
阿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动就痛得要死的地方决不下于三十处,具体伤有多重,会有什么影响他还不知道,但就眼下这架势,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校外打架,如果学校知道了,校际运动会……会被取消参加赛资格的。”
鸿牛真想骂他说这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想这个!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阿松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取消参赛资格,这几乎是最轻的一种后果,更有可能是记过,写进档案跟一辈子,甚至影响毕业后的学位证,而现在他们这样子根本没有办法不让学校知道,一会儿警察查明了身份一定会跟学校老师联系,至于到底打架双方的人多人少,自卫还是攻击的问题,对方随便咬一口就很可能说不清楚,也没人能理会,绝大多数情况下,老师只会看到‘校外打架’这一事实,还有‘恶劣影响’这一后果。
就说现在,一个受害者,一个见义勇为,一个无辜路人甲,全部跟那七个行凶的流氓一样,被领到派出所某个闲置办公室,在地上蹲了一溜,上哪儿说理去?
再说,这种需要开口辩解的事,鸿牛哪有旭宸擅长?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庆幸旭宸也被卷进来了,起码能有个商量的,“旭,我们可是受害者,你说……”
“喂,你们几个蹲好了,不许讲话。”肩章和年龄明显还嫩的小警察,大手一挥喝止住他们,撂下几句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的话之后,就把他们这伙人‘闹事小流氓’晾在这儿了。
当街斗殴,一律一视同仁。
[现在怎么办?冤枉的!]鸿牛无声的用大大的嘴形示意。
旭宸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无声地告诉对方[等着]。
不许说话,不许起身,美其名曰冷静期,等同于面壁思过,也算种震慑,是处理这类纠纷的老规矩,一般都会让‘嫌犯’蹲个把钟头消了气焰才会挨个问话。不过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嘈杂的人声,然后另一名小警察探头进来,“谁叫季旭宸?”
所长办公室有点热闹,虽说当警察的人都挺务实,也不兴什么追星族之类的幼稚活动,但电视里某位著名主持人就这么近距离的出现在自家地头上,尤其还是年轻貌美的女主持人,大家的兴致当然很高——虽然是人都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肯定是来为某个/些人说情的。
“季旭宸。”
警察叔叔身边坐着位很面善知性的大美女——如果你常看d市电视台青少部节目,还能知道她的名字叫晓娴,事实证明这个救兵旭宸搬得简直再恰当不过了,作为晓娴某位忠实粉丝的爸爸,这位一直黑口黑面的派出所所长明显善待了旭宸,招呼他坐下来。
“虽然你把晓娴找来说情,但我也得批评教育你,还是学生吧,出了什么事非得当街打架……”警察叔叔批评一半,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旭宸,那小衬衫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哪有打过架的模样?
旭宸无奈的笑笑,“警察叔叔,我和我那位同学是报警的,结果也一起被叫来了。”
这个没啥好说的,鸿牛的手机里有当时报警电话的纪录,外加那两堆叹为观止的购物袋山丘,怎么看他俩也不像能打架的样子,至于为什么鸿牛同学身上挂了彩……
“他真的不是去打架,他是去拉架的。我这个同学,在去年全国大学生跆拳道比赛上得了第四名,这个学校档案里都有,您知道如果他要是真的存心惹事,那几个小流氓那是他的对手?哪还可能把自己也弄了一身伤……再说,他都不认识那些人。”
“另一个,就是那个伤最重的,我也认识,我是我们学校宣传部的,经常会跟其他学校有些联谊活动……他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他,m大篮球队的,绝对主力球员,据说场上三个人防不住……下周就要开始比赛了,这个时候如果他出去惹事,不是摆明了要被学校禁赛嘛……”
“那七个人是一起的,合起来打他一个,我是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不过现在他被打成这样,比赛肯定上不了场……”
“嗯,听说……是有个说法!在这种校际联赛如果取了名次,学校会给奖励,据说以后在择业会上,学校也会给用人单位正式推荐的,所以这比赛也算重要的吧!”
“警察叔叔,能不能让他们叫个车,先让他们两个去医院……”
……
于是整个事情在没传出派出所的大门之前,就被派出所的魏所长以‘单方面暴力挑衅,两名l大学生见义勇为’给定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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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第六医院,还是急诊病房。
“……我就没见过你们寝衰气这么重的,老子五岁起学跆拳道,从小到大啥时候挨过这种没水准的揍?”鸿牛摸了摸嘴唇破的口子,他身上有两个地方得缝针,大概是被对方皮鞋扣划开的,还得打针破伤风,反正皮肉伤倒也没什么。但阿松看起来情况要严重的多,刚拍过片子,好像说手臂有骨折的迹向。
阿松撇嘴,“你不是说自己是打遍五省无敌手么,吹牛专业的?”
“废话,那巷子那么暗,你被打成那个猪头样我能认得出来么?我都已经报警了,我能怎么办?一还手再把那几个小子打残,回头挨了打,咱俩再被学校记一大过?要我说你们寝……衰神附体,这就是甩也甩不掉了!真不是一般倒霉!”
鸿牛牢骚发完了,看看阿松,“哎,你身手也不算差……因为什么被打啊,抢人女朋友了?”
就在来医院的路上,旭宸已经给鸿牛打电话大致讲了自己在警察面前的开脱之词和最后的结果,这是为以防万一,统一口径串供,那些开脱之词根本是旭宸自己当场瞎掰的,至于真正的原因,还得问阿松。
阿松默了一会,“旭宸猜对了,就是校际联赛。”
鸿牛愣了有一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就爆发了,“我靠!”一脚狠狠地踹床腿上,“太他妈的无耻了。”
搞体育的,基本上都有一种体育精神,就像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一样。
运动讲究的是竞争,公平,公正,比赛的存在好像是为了超越对手,其实那只是为达到超越自己的手段,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竞争才有进步。鞭策前进,这才是比赛的意义,像这样比不过就下黑手,不去提高自己而想着给对方使绊子——绝对少见,绝对外行,绝对无耻,绝对受人唾弃的行径。
如果在武侠小说里,这类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武林败类’了。
但此刻,一切既成事实,鸿牛就是再生气,把床拆了也没用。反正对方就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想让阿松上场了。
——不还手,打也打残了,肯定比现在还要惨;
——还手,就会被禁赛记过。
虽然碰到了他们,禁赛是不会发生了,但受伤的问题,一切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鸿牛在地上转圈,或者叫‘暴走’更合适一点。他也是练体育的,多年辛苦汗水,一朝付诸东流的滋味几乎是他们这类人最害怕,也是最惨痛的一件事,鸿牛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阿松的痛苦,尤其,阿松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被剥夺参赛权。
阿松,本是他命中绝对的衰人一号!
比篮球,让他扫面子;
拼吃海蛎子,让他上吐下泻住医院;
在病床上比点滴谁滴得快,让他被护士骂;
为了不被比下去,他不得不吃下最厌恶的炒青椒;
这一次见面更是弄了一身伤,外加被警察请去喝茶;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记得出院那会儿,他曾发誓,这辈子都离衰人远远的……可这会儿,鸿牛盯着病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细胳膊细腿……大爷的!m大的都是废物,要是阿松在他们学校,看谁敢动他!想动他,行!先从自己尸体上踩过去!鸿牛有些泄气对比那边努力一脸平静的阿松,心里真的是憋着股火,也真揪心地替阿松感到难过。
“七床的,”这时一个女医生拿着片子过来,“片子出来了,骨头都没事啊!到底是年轻人……有软组织挫伤,要注意……”
鸿牛看着阿松听说手臂没骨折时,眼睛里爆发的瞬间光彩,突然觉得自己得为他做点什么。
掏出手机,翻名单。
“喂,果头,我,l大的鸿牛…………就是上次联赛,把你揍趴下那个l大跆拳道……啊对,鸿牛是我绰号!”听着那边的恍然大悟,鸿牛翻白眼,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那个,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篮球特别好的那个,信息专业的阿松……行行行,你认识就好,我告诉你,你派人给我把他保护好了,少根头发…………他是我的人,你给我罩住了!他要是再有个意外…………你哪那么多废话,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什么什么关系?……行,这么说定了啊……”
鸿牛在电话里叽哩哇啦讲一堆,挂上电话,一回头看阿松的神情,禁不住往后一躲,“嗬,干嘛,你阴沉个脸!”
“你刚刚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的人’,你们l大的说话一向不过大脑?”
鸿牛看阿松那黑的包公脸,一把掰过阿松的头,吧唧在脑顶上亲一口,“行了,盖了戳,现在算我的人吧,别废话了,你还想不想比赛了!”
“……”
鸿牛实在受不了阿松扎在自己身上的眼刀,感觉也有点别扭,“爷爷的,做回好人还这么费劲,居然还亲一男的,呸呸呸,一嘴头发。”
阿松极力避免拉扯到脸上的伤口,但最后,实在没有憋住笑。
其实,那句什么‘我的人……’就是一个玩笑,鸿牛说得无意,阿松也不会真的计较。他们太年轻,‘爱情’离他们太远,‘喜欢’能让他们酸掉大牙,谁会在乎这个?只是共同经历的这件事让有些东西开始潜移默化了,起码从这一刻开始,有种叫‘情份’的东西,开始悄无声息的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