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当然是养家糊口。
但这话岑羽不能说, 还得瞒着。他必须保证自己在能安然离开的前提下, 做一些事。
“你要钱?”
岑羽怔了怔, 如果他没理解错, 傅舜华说这话时的态度:眉头微皱——不甚爽快。
也是, 高贵的王爷怎么能理解得了平民求生存的心?甚至还会觉得轻贱, 商人的地位在古代本来就不算高。
岑羽干脆点头, “是,我需要钱。我花钱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还讲究排场……王爷,我挺败家的。”
反正既然已经被看轻,那就干脆把他看得更低吧。这位爷没准更烦他,也就懒得理他了。岑羽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果然, 就见傅舜华眉头皱得更深,看了岑羽半晌,那眼神并不怎么好看。
岑羽心道:很好, 就是这样。
“你需要钱,为何不跟我说?”
“因为……”
等等……什么?
岑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手大脚,铺张浪费,讲究排场?”傅舜华扫视了此地一眼,眼中露出讽意, “你住的这个地儿确实挺讲究。”
讲究到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也没有,整个一寒酸破落。
岑羽, 你这是不惜往自己身上抹黑也不愿意告诉我实情,真当本王是傻的?
但“抹黑”二字刚从脑中一闪而过,傅舜华脸上的神情又是一沉,就算是冷笑也笑不出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有个声音道:是你让他这么说的。
一时心烦意乱,焦躁无比。
寒酸破落户岑羽有点尴尬,自己的生活确实……不够腐朽不够资本,但他心里住着个拜金的小人,转眼正色道,“那是王爷不了解我,我什么也不喜欢。”岑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只喜欢钱。”虽然说法矛盾,但也是实话。
“好。”傅舜华一双幽深凤眼望着岑羽,“既然如此,你这个造酒法,本王也要。”
岑羽一愣,“你要?”
你一个王爷,又不开店,要来干什么?
像是看穿了岑羽心中所想,傅舜华道,“每逢严冬,戍守北疆的兵士因熬不过天寒地冻而死者,多。”他两手束于身后,居高临下,“你造的酒暖身之效甚好,能救人。”
一本正经用在正途,而不是赌气的心血来潮。这个理由,岑羽没法拒绝。
一旁的柳轻明抱拳施礼,“王爷深明大义。”
岑羽看柳轻明。
这是要——临阵倒戈?
“但这造酒法是轻明先看中的,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柳轻明转头看岑羽,“岑……”想了想却没改口,“公子,小人说的可是?”
居然没倒戈?
岑羽意外,跟柳轻明两个四目相对,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虽然情意二字都是与“酒”相关,但看在旁人眼里怎么就这么碍眼?
傅舜华凤目微眯,“天下熙熙皆为‘利’字往来,柳掌柜可以要,本王怎么就不能?”
傅舜华道,“价高者得。”
“好。”柳轻明答应地爽快。
今日一行,就是为了这烧酒。原本见到傅舜华傅舜玉二人,柳轻明安分地装了会儿乖。谁曾想却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传言凌王有情有义,与侧妃琴瑟和鸣,但今日这个是名副其实的正妃。正妃与凌王嘛……有点儿耐人寻味。
傅舜华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个一醉三年的酒楼掌柜,但能将一个酒楼经营地皇城上下皆知——这个柳轻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江寒雪被傅舜玉纠缠不清,这小子神烦,仗着一身武艺,堵在门口不让人进,脸上痞痞的还带着笑。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江寒雪冷冰冰地看了傅舜玉一眼,也不再蒙头往里闯,只是冷眼旁观站在门边。
此刻一听傅舜华和柳轻明争岑羽的造酒法,江寒雪冷笑一声,扬声替岑羽做了回答,“一物换一物,价高者得,我看甚好。”
里头的岑羽听到江寒雪的声音愣了愣,转头看去,江寒雪对他道,“幼贤,凌王爷和柳掌柜既然都想要,那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公平竞价,谁出的价高归谁。”
咱们?
胳膊大摇大摆撑着门框的傅舜玉挑眉,那可是我三哥的媳妇。
“有劳江大人为本王的王妃操心了。”
傅舜玉又一怔,望过去,正见傅舜华冷淡地看门口。
哎呀呀,三哥居然反击了。
再看江寒雪,果然面如铁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矛盾重重。
岑羽勉力维持镇定,将那些不明不白的内容自动过滤,最终拍案定板。
“好,价高者得。”
今天要不做个了断,这事没完。他管得着买造酒法的人真心假意?要买的,买来做甚,一概自己负责。他只负责卖。
拍卖一事,岑羽在现代都没有经历过,却在古代开了一生竞拍的先河……也许是第二生。
岑羽也是奇了怪了,公平竞价,他都没想到,亏得这些古人能想到。
谁说古人迂腐?高手自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想到历史二字,就想到自己穿越的这一世。
岑羽在自家厅堂的椅子上落坐,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荒谬感。
这种感觉来自纵观时空的了然,突如其来,没头没尾。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有一瞬间,岑羽觉得这里的人事物与他无关。而他,就是一个看客。
岑羽无意中拿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个细节在时温阿茗给客人倒水时,无人注意。
可岑羽侧边的一席白衣却注意到了,一双凤目捕捉到岑羽眼中的迷濛。但这迷濛不同于茫然,反而更像一种看透世间的清明。
这眼神,傅舜华只从两个人身上看到过。一个,是他死去的娘亲。还有一个,就是他死去的父皇。
心口猛地一颤。
无人知,死过一遭,总有相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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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岑公子愿意将这造就之方卖与我一醉三年,我柳轻明以一醉三年承诺,烧酒卖出多少,其中每月月银二成,归岑公子所有。”
这个二成,连一半的一半都不到。但这个烧酒一出世,物以稀为贵,何况工序比之黄酒又更繁杂,价格必高。再借一醉三年的名头,销量可观。二成,纯利润,月月年年,年年岁岁,利滚利,这就是坐着数钱的事,听起来挺诱人。
“当然,此前轻明有一张银票必请岑公子笑纳。”柳轻明开门见山,“轻明相信有了这张银票,哪怕岑公子挥金如土,至少也可保岑公子这一年半载衣食无忧。”
岑羽滴汗,什么挥金如土,那都是瞎掰的。但挥金如土也能过好一年半载,看来这个柳掌柜,还不至于太小气。
“无须月银。”岑羽却说,“我只要一张银票,保我五年。”
在场之人,不止柳轻明,其余人等一概怔住。
无须月银?每个月拿银钱不好吗?一醉三年在一日,岑羽就能拿一日的钱。按如今太平盛世,一醉三年至少再红火个十载二十载也不成问题。难道说岑羽对一醉三年没信心,还是对……大陵朝没信心?
岑羽冲柳轻明一笑,“柳掌柜觉得可行?”
挥霍的钱能保五年,那么正常过日子,这笔钱过个十年也没问题,而且还算宽裕。
“不行。”
柳轻明还没答话,那头一袭白衣却先站了起来。
傅舜华面如冷月,一身寒霜。
“要么就按柳掌柜所说,你拿月银。要么就把造酒法给本王,不要说保你三年五载,保你这一世,也行。”
岑羽脸上笑容顿住。
傅舜玉一怔,看了看他三哥,又看了看他三嫂,捏着下巴一时陷入沉思。
江寒雪没想到傅舜华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正待冷言讽刺,只听那道向来高高在上的声音又道——
“本王可以弃虎符,出王府,同样可以出皇城,北上南下。岑羽,”傅舜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椅子上,一双黑目同样落在他身上的人。
“我找得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章内容奉上:
小包几:阿爹,阿父说要包、包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