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搭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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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齐在八两的带领下回到那个指定给自己栖身的院落时, 吴怡正在院子里和夏荷一起刷洗家俱, 夏荷的男人周老实正在带着半斤修家俱。

他也曾经想象过自己发配充军所呆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想象,面对现实都有些苍白, 洗刷家俱这样的活,别说是身为他妻子的吴怡, 就算是做为陪嫁媳妇子的夏荷,都未曾沾过手, 两个女人用蓝布包了头, 袖子高高的挽起,无声无息地做着。

沈思齐觉得一阵的鼻酸,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为了兄弟情义, 给自己的小家造成了什么。

“我帮你们一起做。”他向前走了一步, 却一脚踩进吴怡她们倒水的泥坑。

“二爷就站着吧。”夏荷说道,“这些活不是二爷做的, 二奶奶您也去歇着吧……”

“不能什么活都让你们夫妻做了。”吴怡说道,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她可能连抹布怎么拿的都不知道,吴怡看了一眼踩在泥坑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沈思齐,“马爷和牛爷走了?”

“他们急着在天冷之前赶回京。”

“他们也真的是辛苦,年纪都不小了, 还要一路颠簸。”吴怡发现自己在沈思齐面前有了一个坏习惯,就是什么乱七八糟关于别人的事都能说,关于他们俩个的事,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是辛苦了。”沈思齐终于想起来把自己的脚移出泥坑。

八两见他们气氛尴尬,摸了摸鼻子到了周老实和半斤那一边,拿着修好的凳子左看右看的,“杨木的还是松木的?”

“杂木的。”周老实看了他一眼说道。

“为什么不雇人啊。”八两是个机灵的,自是知道吴怡他们一行,不会少带银钱。

“我们随着二爷来充军的,不是来享福的,你不怕半夜有人拿刀偷抹了你的脖子啊?”半斤说道,扬手就给了八两一记响头。

他们正说着,破旧的柴木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院子的人抬头看向外面,却看见是一个胖乎乎的大婶,领着几个粗手粗脚的妇人,“你们是新搬来的吧?”那个大婶说道。

“是。”吴怡站了起来,围裙擦了擦手。

“我说是这家吧,没找错。”那大婶说道,“我姓詹,人都叫我詹五婶,送你们过来的那个当兵的是我三儿子,叫福财,那小子笨,拿了钱就回家了,回去跟我一说我就给了他一巴掌,乱收别人钱怎么行,你们初来乍到的,肯定是什么都缺,特意叫了几个媳妇还有几个邻居来看看你们。”

吴怡的反应在几个人里算是快的,“五婶,您真是客气,快请进屋,我们刚搬进来,也没什么茶水招待您的。”

“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不用说这样见外的话。”五婶说道,她说着就进了屋,看见这屋里的锅还没人动,炕还是光的,就笑了,“你们都是南方人吧?”

“从京里来的。”夏荷说道。

“这屋子啊,老没人住,这炕得扒了,掏了灰重搭,这烟囱得用火燎,这炕上得有炕席,屋里得有烟火这才能住人,不然晚上睡又潮又凉的炕,得生病。”

另一个媳妇看了看这屋上的茅草,“这草也得重铺了。”

“今个儿晚上你们不能在这儿住,住也不能住炕幸好还没到八月十五呢,晚上天不算冷,在地上搭铺也行,咱们这儿盘炕最好的是老宋头,你让你兄弟跟着我们去找他,找他盘炕得请他喝两盅,再打壶酒是最好的。”五婶几句话就把吴怡他们一下午的劳动全否了。

吴怡他们是京城里的人,冬天若是在暖阁住也是住炕的,只是这些活都是旁人来做,吴怡顶多是知道到了九月初九要找人掏炕灰,要薰炕,根本没想到久没住人的屋子要先扒炕。

半斤见五婶说自己是吴怡的兄弟,张嘴想要说话,被周老实一脚给踩在脚背上了,赶紧把嘴闭上了。

“这些我们是真不懂,还真的幸亏五婶你们来了。”

老宋头是个身上没什么肉,肚子却不小的老头,还没到跟前呢,就能闻到一股子浸到他骨子里的酒味,沈思齐再怎么迟疑也知道这个时候是自己出头露面的时候了。

招待着老宋头把东西屋的炕都扒了,吴怡躲在西屋边上的偏厦,又想起了什么,小声跟八两说了几句。

八两到了老宋头跟前,又和沈思齐耳语了两句,沈思齐愣了愣,看了一眼偏厦,“我……”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吴怡了,最后想起来马驰总是你媳妇,你媳妇的叫着,“我媳妇说两个兄弟住偏厦,请宋师傅等会儿在偏厦也搭个炕。”

“等会儿再说。”老宋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背个手在东西屋看了看,又把外屋的锅抬起来看锅,“不光得搭炕,还得从搭锅台。”

“全听师傅的。”

“我徒弟没来,我今天把泥和好,沤一宿,明天你得给我打下手,天黑之前才能完工。”他指了指沈思齐。

沈思齐简直是被噎住了,他对于老宋头说的话,前半句没听懂,后半句他就听懂了打下手。

“我男人笨,是个读书的,让我姐夫帮您吧,他是个会干活的。”吴怡在偏厦里听着想偷笑,最后还是出来解了沈思齐的围。

老宋头看了眼吴怡,又看了眼吴怡指着的长得又粗又壮一脸老实相的周老实,“中。”

吴怡万分感谢自己在现代时翻来覆去的随着爸妈一起看乡村爱情1、2、3,否则跟老宋头交流都是问题。

她又给半两拿了二十多个铜钱,让他和八两去买菜,“家里不能开伙,你们挑着熟食买,再打一壶酒……”

“酒要杜家烧锅的。”老宋头正在指挥着周老实和泥呢,一听打酒,立刻来了精神。

“中。”吴怡学着他说道,“要杜家烧锅的。”烧锅是神马?吴怡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有空陪着有剧情记忆障碍的爸妈看乡村爱情,卖老爸旧书的时候没空把发黄的《暴风骤雨》、《林海雪原》拿出来看,那怕是看看《夜幕下的哈尔滨》也好啊。

半斤也迷乎,八两是个机灵性急的,拉着半斤就走了,“你笨啊,鼻子下面有张嘴,问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沈思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一站,又觉得自己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了,这么多人随着自己到了辽东苦寒之地,到最后还是旁人围着自己转。

他心里本来憋屈的事就挺多,辽东烧锅出的烧酒度数又比平时京城里喝的酒度数大,说是陪着老宋头喝酒,他跟着抢着喝了半壶,整个人栽倒在桌旁人事不知了。

“他是发配充军的吧?”老宋头说道,“这北大营里的人家,十家有八家是这么来的,谁也别嫌弃谁,他窝火就让他睡觉,过个一年半载的,就都是那么回事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也就是他媳妇像他媳妇,你们咋看不像他兄弟。”

周老实憨憨地笑了,别人也就剩下干笑了。

“行了,不逼你们了,今个儿酒喝够了了,我走了。”老宋头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的走了。

吴怡和夏荷这才从西屋出来,夏荷收拾了桌子,两个人就着之前留的几块熟食,一人吃了半碗饭。

“你们两口子住西屋,半斤和八两在偏厦住……”吴怡话音刚落,夏荷就拉住了她。

“姑娘,这可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如今都落了难,没有那些讲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姐,周大哥就是我姐夫。”吴怡说道,“再说了,你们不住西屋,这个小院也住不开。”

夏荷一听吴怡这么说,就不吱声了。

“我去铺床。”周老实说道,“老宋头说了,得离地三寸,不然有潮气。”

吴怡他们知道辽东天冷,之前铺盖带得都足,都是足斤足两的棉花做的,周老实他们搭了铺,夏荷铺了床,吴怡扶了沈思齐躺在东屋的地铺上,“你们也都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得了她的话,夏荷他们几个才各回各屋睡了。

沈思齐喝得多了,睡得鼾声大作的,比他的鼾声更响的是从四面传来的蟋蟀叫,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跑来跑去的响声。

吴怡原来的乐观,被现实打击的碎成渣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东北农村的同学跟她讲的,老房子老鼠多,小的时候有只老鼠钻进了她的被窝,差点咬掉她的耳朵……

想到这里,她忽地一下坐起来,点着了灯,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把灯移过去,却不能真的看清些什么,她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一直到天亮才困极了闭上眼。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东屋的地上,而是被移到了马车里,夏荷坐在她旁边做鞋,“姑娘醒了?”

“我怎么在这儿睡的?”

“还说呢,姑娘穿着衣服,靠在炕沿上就睡着了,是姑爷把姑娘抱到马车里的,还说不让吵醒姑娘。”

吴怡这才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她跳下马车,却看见沈思齐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服,光着脚踩在用干草和黄土和成的泥里,用铁铲一下一下的往桶里装着泥。

醉一场、睡一觉虽不能让人脱胎换骨,困难的生活却让人没有了伤春悲秋的心情,只能脱下鞋袜,把脚踩进现实,一点一点的重新搭建生活。

吴怡从来没有发现,沈思齐竟然是这样鲜活特殊的男人。

京城里的人,记性好,忘性也大,提起某某官员,街边卖豆腐脑的小摊贩都能说出子丑寅卯来,见过一次面再见一次就能称呼某某爷,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您好吧,您家里好吧……之类的。

说忘性大,就是无论多大的事,过不了多长时间,都能被更轰动的事给盖住了,再没人提起,芦花案这样的大案子,也不过是在茶馆酒肆停留了月余,就没人提起了,现在京里最时兴的话题是恪王爷貌似又忘了凤仙君,又捧上新戏子了,标志就是凤仙君不再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了。

又过了一个月,凤仙君又搭上了新的冤大头,就是忠慎侯府的冯寿山,两个人当街搂搂抱抱的都不算新鲜,新鲜的是有小二信誓旦旦地说听见两人躲在雅间里办那事,动静听着让人脸红。

吴柔听说这事,说了句这就叫原地满血复活,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冯家现在势力再大,也架不住猪一样的队友太多,冯寿山这样的就应该远远的送到没人知道的地方,结果又没管住,又出来了,京里人不议论了,他们还真当吴家、沈家、肖家,把他都给忘了?

“四爷,我跟您赌,三天之内冯寿山必死。”

“哦?”四皇子挑了挑眉,掂了掂怀里老儿子的份量,“胖了。”

“四爷,您赌不赌嘛。”

“你要赌什么?”

“三天之内冯寿山要是死了,户部的缺就是我二叔的了。”四皇子现在管着的就是户部。

“好。”四皇子点头笑道,“也应该是二叔升官的时候了,你倒是真惦记着娘家。”

“娘家就是娘家,女人没了娘家依靠,就是无根的浮萍。”吴柔说道。

两个人玩笑似地打着赌,没想到的是第四天冯寿山还活着,只是到了第四天的晚上,冯寿山消失不见了,据说冯家的人找了一夜,挨家青楼妓馆的搜,凤仙君被找出来打得皮开肉绽的,就是不知道冯寿山在哪儿。

第二天天亮,冯家的人一开门,就看见冯寿山被剥得赤条条的拿吊狗的绳子吊死在冯家大门口。

冯家老太太当场就厥过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冯家吃了这么大的亏,皇后娘娘在圣上跟前却连哭都不敢哭冯寿山,只敢说忧心老太太的病。

洪宣帝当着她的面不说什么,等她走了跟身边的内侍说:“冯寿山死得好,冯老太太这一病好不了才好呢,冯家就彻底的清静了。”

他都暗地里这么说了,自然有人把话传出去,冯老太太自然没有活路,御医开了些补药,民间的大夫也没有什么办法,冯老太太挣扎了七天,咽气了。

冯家的人上下打点找凶手,却是一星半点的风声都找不到,最有能力的姑爷曹淳都说没法子,做这事的人做得隐蔽,是老手所为,冯家也只好偷偷的夜里发送了横死的冯寿山,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发送了老太太。

吴柔抱着儿子喂□□喝,“儿啊,冯寿山死得这么干净利索,这事一准是那个人做的,他倒真铁了心把自己往冯家这条大船上捆。”她说完了,冷笑了一声。

京里发生的事跟远在辽东边城的沈思齐跟吴怡无关,小院子被他们一点一点的修缮整齐,重铺了房顶的茅草,拿旧砖铺了院子,外墙重糊了一屋厚厚的草泥,内墙用白纸重新糊过,重垒了院墙又重换了门,俨然是个规矩殷实的人家。

军户们也都说吴怡是个能干的媳妇,都说沈思齐有福气,沈思齐也只是笑笑罢了。

过了十多天姚荣安把他找了过去:“家里都安置完了。”

“劳大人惦记,都安置完了。”

“我这些日子一直发愁给你找什么事做,虽说有你姐夫的面子,可是你也不能在家里呆着,万一御史参你我一本,谁也受不了。”姚荣安说着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的短髯,“这样吧,这一到秋天军中的棉衣都交给军户做了,你或者挨家去收,或者等着他们往你家送,集齐了我派人去取,这一家有一家的派额,少了要罚银子,我手下的人识字的不多,我看你是个精细人,这事就你做吧。”

姚荣安像是没注意到沈思齐一听说棉衣,就发白的脸色似的说道,“唉,要不是去年从各路集齐了大军,有不少是南方来的,也不能动用兵部库里的棉衣……”

“是。”沈思齐打断了他的话,躬身施了一礼“罪人沈思齐告辞了。”

“等一下。”姚荣安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贱内听说沈二奶奶也来了,正说着要找她去家里说话……”

“拙荆不爱见人,怕是要驳了姚夫人的美意了。”他虽落了难了,吴怡却依旧是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四品的将军夫人想要“找”她,却是不成的。

“都是女人的事,不提了,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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