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银时最终还是没能复原他的黄金配置。
但作文还是要写的。
“嫌い”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个。
他嘴巴里咬着一根不知何时塞进去的棒棒糖, 棒棒糖露出一节白色的棍子在外面, 看起来就像是烟屁股。
但实际上真的只是一根用来补充糖分的棒棒糖而已。
坂田银时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听到了, 有人说恨我对吧?啊啊别给我摆出这种你超无辜的白痴面孔,稍微往前翻一章就看到这句话白纸黑字地写在那里……翻什么?这种东西不要问我。总之,这给了我灵感,今天作文的题目就是‘讨厌’, 讨厌的人,什么原因都可以,写阿银也可以,但事后我可能因为太过开心让你一边跳箱子一边在班上大声背诵全文, 即便如此还要写的话, 那么恭喜你成功让我感受到这讨厌的分量了。”
他拉了把凳子在教室前面坐下, 双腿自然地架在了讲桌上:“还看什么?写啊。字数这种东西就随意吧。”
经过长跑这件事,a班的学生都明白了这新来的老师某种意义上超任性而且不可违抗,只好强压着满腹牢骚地开始写。
虽然不限字数, 但这个题目其实很难写。
因为……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比起“喜欢”来说, “讨厌”是相对消极的情感。
讨厌一个人不应该表现出来,因为这是作为人最基本的礼貌,如果非常直白地说着“我讨厌xx”, 别人就算暂时地附和了, 事后也会想要远离你这种人, 因为下次若是不小心被讨厌了怎么办呢?但也不是说要假惺惺地继续和讨厌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减少碰面、聊天的机会就好。
同时也该进行一定的反思,为什么会觉得讨厌呢?无缘由的讨厌是不行的, 有缘由的话就应该认真地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呢?
最好是学会理解与包容,学会换位思考。
这样才算是一个成熟的人。
突然间被要求写下自己讨厌的人,这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桑原百合子交出了某种意义上的标准答卷。
“我没有讨厌的人,就算有那也只是一时的情绪,事后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自己的狭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如果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就肆意地对他人的举止评头论足,我认为这是非常任性的,甚至偶尔会产生罪恶感。这个作文题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安,所以没办法按照老师您所要求的去写,抱歉。”
冲田总悟倒是很直白。
“我没有讨厌的人,只想送他们去三途川欣赏一下彼岸花,比如某个让学生写作文的……”
后面的内容被墨水像模像样地涂去了,但根本连瞎子都知道他在说谁。
竹原涉面前的作业本却始终是一片空白。
“讨厌”啊。
他一刹那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那封信端端正正放在他的书桌上,上面压着一支钢笔,信封上用烟霏露结的字迹写着“五十岚 亲启”。
打开信封,里面是母亲平时最喜欢用的樱色信笺,凑近了闻就能隐约嗅到一股极淡的香气,如梦似幻,正如她一贯的形象,若即若离却又让人难以忘怀。信封和信笺都一丝不苟到了极点,挑不出任何错来,像是写给一位重要的客人而非她的儿子。
竹原涉,不,那时候的五十岚轻轻地笑了一下,因为他明白这正是母亲的风格。
他缓慢地抽出了信笺。
西园寺是一个自持、和煦的人,她虽美誉在外,却不高高在上,即便对着家里的仆人亦是轻言细语,从没讲出一句有失身份的话,对待其他人就更是如和风细雨,未红过一次脸。那并不是由于刻意的伪装,而是天生刻在她骨子里的端方。
这样的西园寺,写给他的信上,第一句话是——
“我讨厌你。”
竹原涉还未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就瞥见了紧随其后的句子。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怎么样,被小小地吓到了吧?实在是抱歉,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作为母亲,我其实真的非常、非常地喜欢你,喜欢到看到你的每一点成长都觉得心情愉悦,胜过山笑与花明。即便是看着相册里你的样子,也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因为你是一个努力又优秀的好孩子。一直以来都包容着我,去满足我各种无理的要求,这件事真的非常感谢……”
她用了一整页纸去写自己的爱与回忆,笔调是那么的温暖柔软,纤细地触摸着阅读者的心灵。
但都比不上第一句能让人铭记。
“说谎。”竹原涉喃喃出声。
明明就是发自真心地想要对他说出“我讨厌你”。
不然的话,换一张信纸重新写过不就可以了吗?
讨厌的心情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不知道多少年,终究还是流泻到了纸张上,传递给了他。
简直像是她人生最后一次的任性……不,写下这封信后她所做的事才算是最后一次。
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了。
所用的词汇不是厌恶,也不是憎恨,仅仅是讨厌,而且只有这短短的一句。
甚至紧接着就转变了态度,诚挚恳切地道起歉来,希望他不要因此被她影响了心情。
西园寺就是这样的人。
竹原涉仿佛能看见她眉头微皱的苦恼样子,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不,该说是温柔……还是狡猾呢?
奇怪的是,此刻回忆起这件事的自己,居然是在笑着的。
虽然表情上……大概是看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老师可真会为难人。
白兰正埋头在作文本上涂涂抹抹,竹原一看,他居然在上面画了个q版的自己,还是带小翅膀的那种。
老实说,白兰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蛮“骚”的。
竹原索性把时间拿来看他画画了。
倒是白兰,注意到他空无一物的作文本后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涉君难道打算交白卷吗?”
竹原坦白:“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白兰弯起眼睛:“不行哟,那不就不够‘完美’了吗?”
竹原朝着他摊开了手掌:“看。”
他指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关节处:“这里长了一颗痣。褐色的,颜色很淡,也很小,每次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抠它,因为实在是觉得突兀,就像白纸上的污点一样让人无法忍受。”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
从收到那封信开始,他就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却让他无法停下追逐的步伐。
只是不会再因为做不到而那么强烈地痛苦了。
白兰却笑嘻嘻地摇摇头,添上了最后一笔,把本子举起来,朝着竹原展示了他的最终“成品”。
“不是哦,这就是‘完美’。”
那个带着小翅膀的白兰脚下踩着无数尸体堆积成的小山,仔细一看,却发现尸体全都长着“白兰”的脸,只不过是愁眉苦脸版本。
竹原沉默了一会。
“还……挺可爱的?”
【竹原涉好感度+0.5】
这次轮到白兰沉默了。
他想了一下,随意地把那张纸撕了下来:“那,送给涉君了~”
竹原很给面子地接过来,看了看却又递了回去:“顺便再签个名?”
白兰抽空吞了一个棉花糖,声音里也散发出了甜蜜:“涉君,我果然,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了。
后座的西川夏子不由地皱起了整张脸,不敢置信抬起了头。
看清楚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后,她考虑起了要不要把白兰也踢出自己的名单。
啊,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
竹原君,坚持住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弯!
她看着竹原的背影,打气似的握起了拳。
啊啊啊啊啊,总之要赶快帮葵想办法了!
她丢下自己写了两句的作文本,掏出了自己的“追男秘籍一百式”,专注地复习了起来。
今天放学后,就是和长谷约定好的日子。
纲吉走在竹原身边,有些紧张地频频咽口水。
他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会这么主动地去找死。
啊,不对不对,怎么能说找死。
泽田纲吉摇了摇头,企图把自己不祥的念头甩出去。
他只是为了化解……同学之间的矛盾。
然而竹原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的自欺欺人:“不是哟,是去打群架。”
“只有两个人也能叫群架吗!”纲吉忍不住抱怨。
竹原看着他:“我们是两个人,对方不是啊。”
纲吉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不是一对一吗?”
竹原仔细回忆了一下:“嗯……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个词?难道泽田君指望和不良们讲道义吗?”
“等、等一下,仔细想一下的话,其实长谷并没有说要通过打架来解决事情啊。”纲吉突然发现了这点,他充满希冀地看着竹原。
“那……是通过剪刀石头布来解决?”
纲吉自己讪讪地闭嘴了。
然而,等两人磨磨蹭蹭走到仓库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此刻,远在另一条街道收保护费的长谷:“奇怪,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啊!”她猛地想起了起来。
“走了走了!到仓库找回场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上次看到微博上有人吐槽樱花妹买家给她打差评,理由是:快递到得太快了,不安:(
感觉绝大部分日本人超级内敛的。
竹原不怎么美妙的过去,但是他已经自愈完毕啦!
白兰其实真的有点风骚,未来战的时候动不动就要把他的大脸在各种地方秀出来,还自己做动画,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