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酒吞童子（八）完

酒吞童子逃得快, 原真砂子被林及时赶到给拉住了，而麻衣却来不及阻止被无意识控制带走了。

被妖怪下了带着自己妖气的标志, 想要消除只有两种办法，一、妖怪自己消除；二、杀了这个妖怪。所以即便是季如水, 面对昏迷过去的两人她也无法完全消除两人胸口的妖气与标志。

将原真砂子与大野加惠安置在同一个房间，季如水将妖气封在两人体内，林立结界让妖气与两人沉睡。做完一切后，众人又集结在了基地。

经过一晚上的闹腾，直到天亮众人都再也没有睡意了，昏迷不醒的原真砂子、被带走生死难定的麻衣，队里一下子失去了两名女性让现场的气氛凝重非常。

“是我的错, 我没有好好看好两人。”最先开口的是松崎绫子, 看着众人间没有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她叹了口气道。

“算了，我们知道你尽力了。”看着在场的气氛，和尚难得没有和绫子唱对调安慰道, 他看向在场一直没有说话连表情都差不多反而最有话事权的一男一女, 问道“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那鲁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然后看向季如水，毕竟酒吞童子提出要救麻衣的要求是用她自己交换……

注意到那鲁的视线，季如水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和尚答道：“还能怎样？当然是要去救人了。”

“喂喂，你真打算哪自己去换麻衣吗？不不, 我意思是麻衣也要救，可是却不是让你去换……也不对！”和尚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看了眼和尚，她心中了然和尚在担心什么，“麻衣一定要去救的，不是么？”

“可是……妖怪让你去，明显是给你下了陷阱，这样不就很危险？！不仅麻衣桑救不出来，说不定连如水桑也会陷入危险中。”这次说话的是约翰，他看着季如水满脸的担忧。

一拍手掌，和尚赞同道：“对对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明显是陷阱啊！”

“不管是不是陷阱，本来我就打算要去穗泽山了。”她淡然接道，抬头看了眼众人略带吃惊的表情，她继续道：“不然你们以为我让泷川先生买刀干什么？当然是一决胜负用的。不管今晚的事有没有发生我都必须会上穗泽山一趟，只是这次多了个必须把麻衣救回来的任务而已。”

“本来就上穗泽山？真的假的啊！？那不等于进狼窝？不对，是妖怪窝啊！”绫子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季如水没有回话，而是站起身来然后朝门口走去，边道：“就是妖怪窝才去，不然我去干嘛？我先上去补个眠养好精神，今晚再一决胜负，你们也别想那么多，既然酒吞童子答应我说今晚来不动麻衣，那么我相信麻衣暂时还不会有危险的。”言罢，便走出了基地。

深夜，很快降临。准备好一切带上倭刀，拒绝了约翰与和尚要求一同前去的请求，季如水独自一个人跨上了前往穗泽山的大道。

二十三时，并不是夜最深的时刻，可是此时街上无一人，只有凉飕飕的夜风和偶尔几声的狗吠声。

思及昨天误闯进妖怪们的结界，季如水猜想也许重走原路能找回去往妖怪巢穴的捷径省下不少路程。果然，顺着昨天追赶酒吞童子的方向走去，没有多时前方便出现了树林的影子。

走近树林小道口，依然是一排直线通往上方的阶梯，两旁的灯笼暗着，阶梯的另外的一头完全被深沉的夜色所吞没，只留下一片黑暗。

抬头看着那完全没入黑暗的阶梯另一头，季如水眨了眨眼睛想了会，然后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嚯，嚯嚯……”

在她脚踏上第一个阶梯时，两旁一直暗着的灯笼突然亮了起来，有了开头，之后顺着阶梯上去的两排灯笼一个接一个快速从下往上都亮了起来，青白色的烛光瞬间驱散了阴冷的黑暗，但留下的却是青白色的阴森。

季如水眉头不动声色的抖了抖，她抬头看着一直通往山腰的幽光，凝了凝眸，一会，她终于将第二只脚踏了上台阶。

一排上去的台阶看着是很长，但阶梯与阶梯之间并不高，所以一直等差不多爬上了山腰、阶梯尽头时她也并不觉得有多累。

停下脚步，她转身看了眼身后，身后的青灯不知什么时候被熄灭了，下方的路又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看来，某妖是真不打算给回头路她走了……

看着被夜色与渐渐浓郁的妖气所淹没的来时路，季如水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腰间的刀柄，转身，继续前行。然而再往前走没多久，视线豁然开朗，台阶两旁的树林像是突然不见了般，然后一座灯火通明的豪华宫殿便这样出现在眼前，与周围繁茂的树林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眼前的宫殿，季如水突然想起了迹部景吾给她传来关于‘酒吞童子退治事件’中关于另外一个酒吞童子的事，那个酒吞童子便是在大江山大肆建造铁铸宫殿，掠走纳言之女，为此才被当时大将军源赖光所斩杀，而这个跟着她来到这个时空的酒吞童子某种程度上和另外一个差不多，在穗泽山建造宫殿，掠走麻衣，为此她才上山斩妖。

……也就是说，她等于那个大将军？？

嗯，那样的话她也肯定和源赖光一样能顺利斩杀酒吞童子，说不定能成就另外一个‘酒吞童子退治’事件流芳千年。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似乎都不怎么相信有妖怪一说……

一路想着有的没的东西，顺着一路蔓延过来的妖气，她走到宫殿前。

宫殿很新，似乎刚建造不久，飞檐斗拱，碧瓦朱檐，富丽堂皇，让她一时间感慨这样一座宫殿到底是要建造出来。

“大人远道而来，就这样站在门外，不赏个脸进来坐坐吗？”突然，酒吞童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进来，季如水顿了顿，然而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些惬意，“知道大人今晚会来，本王已命人设宴，等候大人大驾。”

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感受着屋里屋外那掩都掩不住的妖气，季如水眸光微动，似是思考了会，随即迈步前行。

随着她的前行，门被一重重打开，等开至第四重，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大道出现在眼前，延至前方百米远的殿所。

妖怪们，都在那里。

看着从面前百米远殿所顺着大道蔓延过来的淡紫色妖气，季如水明白，以酒吞童子为首近百只妖怪都在那所殿所里等着她。给她设宴？想必她才是这个宴席的主菜吧？

踏过浓烈的妖气，季如水顺着唯一的大道往前走，直到走到殿所门口，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铺天盖地的妖气瞬间迎面扑来。她望了望里面的景象，殿内空无一物，更看不到半只妖怪的踪影。她想了想，抬脚踏进了门栏。

“咻——”

在踏进去的瞬间，强烈的光线骤亮，然而在她微眯眼睛那时，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已被关上。季如水转身看着再次被紧闭的大门，敛了敛眼帘。

看来，这个大门是个结界？

想着，她缓缓的转过身，刚才还不见一物的大厅挤满了近百只大大小小、面目狰狞的妖怪，它们睁大着双眼，用着那双充满毫不掩饰的欲/望的眼睛看着她，犹如看着一样美味至极的食物。

“大人一个人果然如期赴约，让本王不得不佩服大人的勇气。”

坐在众鬼最上座，酒吞童子身着一身艳红的男式浴衣，手撑在被椅的手把上微眯着凤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副慵懒的姿态，却醉似撩人。而他身旁也站着个妖怪，同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她。

季如水依然站在原位抬头看着两妖，不回话。

酒吞童子看着在这时也依然漠然着表情沉着冷静的季如水，手里把玩着酒杯，嘴角一挑，道：“面对着眼前的本王的百鬼依然能做到面不改色，是该夸你勇气可嘉呢，抑或该说你不自量力呢？”

季如水看了上座的人一眼，依然没有回话，只是视线扫过大厅的每个地方，随即又将视线放在那个妖魅的男子身上，开口道“麻衣呢？”声音冷清平淡，带着丝丝的凉意。

酒吞童子轻笑，微撑起手臂，“大人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让本王好生佩服。”说罢，他举起手红袖一挥，原本空荡的两旁随即出现了一幕垂帘，垂帘掀开，麻衣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里面。

“麻衣！”

看见躺在里面似乎只是昏迷过去没缺胳膊没少腿的麻衣，她心下松了口气，起码是完整的。她看了眼轻笑静待她的酒吞童子，然后便跑向了麻衣处。她轻拉下麻衣的领口，原本在胸口处的黑色纹身竟不见了。

“既然你如期赴约，那么本王也说话算话，将她完整归还于你。”酒吞童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唤醒了麻衣。

“……如水？”麻衣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季如水愣了一下，忽而，她的视线触及到她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妖怪身上，脸色瞬间苍白，“如、如水……你，你身后——”

看见麻衣清醒过来季如水心里暗松了口气，看来是的确没事了。看着麻衣的表情，她一边解释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符放到她手里，“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简单来说就是你被捉了，我来除妖，现在在穗泽山上。我记得你会九字真言？”

从短暂的恐惧与震惊中回过神来，麻衣努力让自己平缓心中的恐惧与忽视季如水身后那群妖怪，点头，“嗯，我会。”

“那便好。等会要是有妖怪靠近你你就用九字真言，不要留情。”

“可是我——”

“不要可是。”打断麻衣有些犹豫的声音，季如水表情难得认真的看着她，“现在没有可是的时候，我肯定不能完全顾及到你的安全，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努力自保，明白吗，麻衣？”看着麻衣还有些犹豫与害怕的表情，她轻缓下语气看着塞到她手中的符咒，道：“这样符咒是等你实在撑不住了，你把它贴到身上，喊一声“立”，符咒便会自动生成结界，能撑多久看你灵力强弱。但不到紧要时刻最好不要用，因为它只能用一次。”

有些怔怔地握着手中的符咒，麻衣抬头看了看季如水的表情，再看了看身后那群一直虎视眈眈着她们的妖怪，她紧了紧手中的符咒，如水还要对付那么多妖怪，所以不能给她再添麻烦！想着，麻衣的眼神坚定了下来，她抬头看着季如水，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

看着麻衣坚定下来的神情，季如水有些欣慰的勾了勾唇角，点头，然后转身面向妖怪们。

耐心地看着季如水交代好一些转过身来，酒吞童子一笑，“其实不必交代那么多，因为不管怎样，不论是她还是你，都一样会落到我手里。”

季如水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了符咒，然后冷眼看着他。他轻挑眉，唇角微勾，然后抬手微向后倚。

酒吞童子的动作刚做完，众妖怪们仿佛得到了允许一般，霎时，妖气与杀气顿时大增，座下数十只妖怪蜂拥而上。

“嗬——”身后传来麻衣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的季如水她忍不住担心道：“如水！”

季如水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手持符咒看着数十只妖怪朝她扑来，然而片刻，就在妖怪们就将欺近时右手夹着符咒抬起，举至胸前。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就在咒语落下瞬间，季如水的脚下霍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一圈一圈的光晕伴随着渐渐形成的风从她的脚边扩散开来，骤然，光芒与风气大盛，而此时，妖怪们已经扑了过来。

“呜啊啊啊——”

“哇啊啊！！”

凡是接近五芒星范围的妖怪们全数化作烟尘消失不见。等脚边的五芒星与光芒消失，刚才还挤满整个大厅的妖怪顿时少了近一半。

看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损伤的季如水，思及刚才那阵力量，妖怪们纷纷退后了几步，顿时，在她方圆五米内竟无半只妖怪敢上前。

在上座看着仅用了一招便灭了殿上近一半的妖怪，酒吞童子倚着靠背，眼底蕴育着杀气与阴狠。这让他更加坚定非除季如水不可的决心。

想着，他抬起手轻招了了一下，于是，一直不敢上前的妖怪们顿时又全部扑向了季如水。

对于酒吞童子的命令季如水在下面看的一清二楚，看着又扑了上来的妖怪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唰’一声，她抽出了配在腰上的倭刀。

“自己多加小心”

轻声给麻衣道了句，言罢，提着倭刀，季如水俯身向前冲了上去。

酒吞童子虽然集齐百鬼，自称百鬼之王，但它旗下的百鬼真正实力强大的并不多，更多的都是些杂鬼，但幸而这样，这让她收拾起多了几分轻松。

由于刀身写满咒语，注入咒术，这些对于妖怪们来说都是致命的，再加上都是些杂鬼，季如水几乎一刀一个妖怪，一路杀过去，直逼近上座，而身后麻衣那边九字真言也频繁响起，解决漏网之鱼。

俯身微蹲躲过袭来的一击，季如水顺势向前扑倒一跃，站起，转身，双手举刀，然后直直的劈下，没有任何作任何停顿的，这边刀刚挥落，她迅速又俯下身体躲过身后偷袭的一击，右脚微后退一步支撑，旋转蹲下，抬头，然后举刀横向拦腰挥下。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与熟练，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滞，仿佛预演过上百遍一般。

季如水提着刀缓缓站起身，身前是那只被拦腰斩杀的妖怪尸体化作星尘消散不见。

向旁甩了甩刀，她抬眸看着仿佛被她的甩刀动作吓到一时都不敢上前的妖怪们，表情从始至终都平淡冷静，只是额头稍带了些汗证明她刚才的确‘热血’了番。

刀术完全是从勾阵那里学来的，甚至有段时间每晚都佩刀夜巡，久而久之，功夫也就出来了。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从来不热爱流汗的季如水放弃了这个比阴阳术还要折腾的东西。至今，也有近半年了。所以对于重新抓起刀把，季如水很庆幸还好并未太过生疏，对付这些小妖小怪还能应付得过来。

她抬头看向上方，酒吞童子此时的表情没有了初时的悠闲与慵懒，那双丹凤眼便这样一眨不眨的与她对视，黑色的瞳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冷意与杀意。

两人的视线便这样在空中交汇了近五秒，忽而，两人都动了。酒吞童子突然起身袭向季如水，一身艳红的衣服在空中划出近乎能魅惑人心的弧线，如同翻腾着被鲜血染红的浪花迎面扑向她。而季如水在酒吞童子动身瞬间也动了，只是她不进反退。

一边挥杀想趁机偷袭的妖怪一边后退了近十步，季如水突然一顿，抽符咒，“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杀鬼千万！却鬼延年！急急如律令！”光刃从符咒中飞出直袭酒吞童子。

看着迎面袭来的攻击酒吞童子的动作一顿，一挥袖摆利用其反力在空中翻了个身躲过了光刃，然后在一旁落下。脚刚动地，没有浪费多余时间酒吞童子倾身又向季如水袭去。

就这样，一白一红的声音来来回回纠缠了一番，季如水几次用符咒都他灵敏的躲过或者压制住，但幸而酒吞童子也并没有占到多少优势。

看着几个回合下来能和他较量得不分上下的季如水，酒吞童子眼眸里寒光一闪，起身扑向季如水，右手轻抬，一挥衣袖，在那宽大的红色袖摆里竟飞出一束红线。

看着酒吞童子挥着袖摆以为会出现什么却没想到是红线的季如水一愣，但反应极快的抽刀挥去，然后边后退边刷刷刷几下将红线尽数砍断。

被砍断的红线飘飘然漫天飞舞，突然，空中被砍碎的红线下落的动作一顿，隐约中季如水似乎看到了那些被她看成一段段的红线似乎反射着有些}人的红光金属光芒。她一愣，看着突然停在上方绷直了的红线，季如水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身旁是不是还有只打算偷袭的妖怪，她连忙向后急退了近三大步，偷袭者的触手险险擦过她的颈脖，她微弯腰，伸脚将它往前踹，自己借着反力向后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季如水向后飞出去的瞬间，在空中的变成细钢针的红线密密麻麻如雨一般一排扎了下去。

“笃笃笃——”

“啊！！！！”

钢针插入地板的声音连续响起，然后一声惨叫声，刚才她所站在位置半径两米内的地板上被插满了长短不一的红色钢针，而刚才那个被她踹出去的妖怪扑到在地，全身都被插满了红针，没多久，妖怪化成星尘消失了，而它的位置上依然留下了满满的红钢针，仿佛刚才它被整个贯/穿钉在了地板。

看着那个妖怪消失的原地，季如水的表情眸光动了动，真是差一点躺在那里成红刺猬的就是她了。她抬眸看向浅笑的酒吞童子，不愧是百鬼之王，虽然手下都是些小喽暇够故谴抵械墓砉郑蠢唇隹糠涞娜肺薹ㄈ∈ぁ

季如水凝了凝眸，她看着伸出袖摆将所有红细钢针收回去的酒吞童子，站起身来。她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倭刀，既然符咒不能那便只能靠这把刀了，而且，必须在日出之前……

手中刀的长度还不到十五寸，也就是还没半米，所以必须得靠近酒吞童子，但这又不得不顾及那个藏在他袖子里的红线……

看着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酒吞童子，季如水捉住刀柄的右手紧了了紧，眸光一沉，现在就只好拼一拼了！

这么想着，她提起刀，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瞬间前向奔去。

看着朝自己奔来与送死无异的季如水，酒吞童子似是嘲讽般的扬了扬唇角，抬手，红光闪过，红色的细针密密麻麻的朝季如水方向射去。

季如水一边用左手划五芒星作屏障挡住攻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继续向前跑去，忽然，像是注意到什么，她抬头看了眼上方，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上方也聚集了无数根红细针，她的脚步微顿，连忙撤回屏障，然后右脚一蹬，用力的向前跃了出去。

“笃笃笃——”

钢针插入地板的声音在身后连续响起，季如水几个跃身连忙躲过。突然，她抬头看向那个一直看着她狼狈闪躲的酒吞童子，此时，她离他必刚才要近了许多。她忽然抽出五张符咒，没有念任何咒语地甩出。

看着飘飘然飞向自己没有施加任何咒语的符咒，酒吞童子轻笑，已经被逼到连咒语都忘记了吗？他左手一转，正要分出几根红线扫落符咒时——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杀鬼千万！却鬼延年！急急如律令！”季如水的声音突然想起，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原本快要被击落的符咒突然亮了起来，然后，五道光刃就这样从符咒中飞了出来，直袭向他！

酒吞童子一怔，向旁边几个翻身躲开，然后耳边却传来凌冽的呼啸而过的剑风，他连忙转头看去，季如水不知什么时候已欺近他身旁，右手持刀直直的向他劈来！

“啪——”

几乎本能的，酒吞童子反手挡住劈开的利刃，然后一个转手，竟生生捉住了季如水的手腕停住了她的动作。

没有丝毫停顿的，仿佛右手被止住时意料之中的事，季如水忽然抬脚向自己的右手顶了一下，右手借力一甩，竟将手中的刀抛开了，飞向了左边。而左手早已做好了准备，在抬腿的瞬间已经伸出，在刀飞出的瞬间伸手，一把捉住了手柄，手腕一转，毫不留情的，刀刃从下往上的直直挥向酒吞童子。

“哗啦——”一声，即使酒吞童子反应极快的松开了季如水的手向后弯腰后退，可是始终也躲不过逼近胸前的刀锋，右胸膛从腹部至手臂被划出了深深的一条血槽，鲜血瞬间涌出，在原本便是红色的衣服上显得更加的深色，而他也被逼退了两步。刚稳住身体，突然眼前一晃，一道白色的纤细的身影已经直直的扑了过来，然后瞬间，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压倒在地上，那个白色身影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右边的身体热辣辣的疼痛无比，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而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那把被用朱砂写满咒术的倭刀。

形势，在瞬间倒转了过来。

压在酒吞童子的身上，季如水手持着刀冷眼俯视着躺在自己身下的‘人’，从刚才被划伤的伤口涌出来的血很快染红了撑在他胸膛上的衣服。如果忽略她手中那把刀，两人的姿势竟显得无比暧昧。

酒吞童子看着她，感受着已经完全不能用的右边的身体和脖子除那股寒意，杀气在那一瞬间在眼底闪过，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即使她看起来像是纤弱的小女孩……”伤口灼痛让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忍着剧痛，他看着她笑道，只是那笑意到达不了那双幽黑阴冷的眸子里。

“那便是你的错了。”她淡然回道，“所以这是你最后的遗言吗？”

他轻笑，“大人说笑了。虽然我是妖怪，你是阴阳师，原本天生便是相克，可是……我们却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空。在这个陌生的时候难得遇到相识的，难道大人一点都不留情吗？”

“你是妖，我是阴阳师，需要留什么情？”季如水面无表情瞥着她，“我不叫楚留香，不会处处留情。”

“我曾放过你一次。”

“我求你了吗？何况，你现在不就想要我命了？”说着，瞥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聚集在她身后上方全数对着她的红钢针，“你觉得你的红线针比较快还是我手里的刀比较快？哦，对了，这把刀我下了咒术，所以你放心，不会有砍了你的头还能让你头到处飞的情况，因为，它很公平，一视同仁。砍了，那便与之前那些妖怪们一样，都化成尘土。”说着，似乎怕他不信，她持刀的力度加大，一抹红色的血痕就这样出现在他原本白皙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子那处那即使只是一小道伤口却如同整个脖子断裂的疼痛，酒吞童子额头的冷汗更盛了。这回，眼底被掩盖汹涌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流露，但是很快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将杀气又很好的隐藏了起来，笑道：“那好。那我们现在各人让一步，如何？”

说着，“笃笃笃——”几声几乎在酒吞童子声音落下瞬间也随着落下，刚才还一直悬浮在她后方的钢针全数落下扎进了地板，“我让步了，那你呢？”说着，他看了看脖子处的刀。

对于酒吞童子突然改变的态度季如水有些一怔，但手中刀的力度一点都没减，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深深的看着身下的‘人’，似乎想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麻衣近乎撕心裂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如水——！！”

麻衣就这么看着一个妖怪突然出现在季如水身后还没一米的地方，它伸出锋利的如同锥形的双手，然后便这样直直的往被制止住无法闪躲的季如水身后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麻衣只觉得脑子里一空，在思维还没来得及跟上同时她便已经抬手。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最后一个‘前’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从喉咙里喊出，将手重重的往下挥下，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气风化刃带着白光‘咻’的一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那个妖怪。

“唰——”

“轰——！”

坐在酒吞童子身上，双手在麻衣喊她时因一时失神被制止住的季如水只感觉到身后一股强烈的风划过，那个突然出现在身后之前一直站在酒吞童子身边的妖怪似乎也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唰’的一下被突然飞来的光刃重重的带着飞了出去，‘轰’一声砸进墙里，生生被劈成了两半，然后化成沙尘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在电光石火间，不仅季如水，连酒吞童子都愣住了，然后突然，一丝精光在他眼底闪过。

“如水！”带着些颤抖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季如水忽而回过神来，看向慌慌张张朝她跑过来的麻衣。

“麻衣……”季如水刚开口喊出麻衣的名字，突然，整个宫殿猛地摇晃了一下。

季如水一惊，然而，身下的胸膛却突然轻微的颤抖了起来，她低头，竟酒吞童子肆意的笑了起来，脸上带着疯狂的表情。

季如水微皱眉看着她，而看见季如水的表情，酒吞童子的笑意更浓了，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知道这座宫殿是怎么来的吗？”丝毫不理会整个都摇晃起来的地板，他看着她问道。

对于他的问题，季如水愣了愣，突然，她脑海里闪现出进来时往里看什么都没有但一踏进来却另一番景象的场景，然后再想起北汇村通往穗泽山大道的那个幻境……

难道——

想着，她突然转头看向刚才那个被麻衣九字真言击飞消灭的妖怪方向。

看着季如水的表情，酒吞童子知道她反应过来，“是的，刚才那个便是幻妖。这穗泽山所有的宫殿不过是他幻化出来的幻境。你说，幻妖被消灭掉了，幻境会如何呢？”

幻妖被消灭掉了，幻境会如何呢？

没有柱子的房子会如何？那便只有一个下场——坍塌！

想着，季如水脸色微变，她立刻转头向被震动带得摇摇晃晃朝她跑来的麻衣喊道：“麻衣！快点离开这里！这里要塌了！”说罢，她转头看向紧紧扣住她握着刀的手腕的酒吞童子，酒吞童子看着她，笑得疯狂。

她用力想挣脱掉酒吞童子的桎梏，顺势解决掉他，可是酒吞童子毕竟是男人，还是妖怪，力气自然比她大得多，她抬头看着松松垮垮已经塌的差不多宫殿，左手抽出符咒——

“轰——”

“嘭嘭——”

“哐——！！！”

一阵巨响，头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季如水抬头看着如同散架一般完全倾倒下来的木梁……

来不及了……

阴影倾倒而下，身下酒吞童子看着她笑得得意而疯狂。

“立！”

尖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季如水一惊，熟悉的身影已经一把扑了过来，随后顷刻，视线被一片烟尘所朦胧……

季如水如何都没想到，麻衣会在最后时刻返回来用她给她保命的结界符救了她一命。

月亮的光辉渐渐泛白，天边那头也渐渐泛起鱼肚白，光芒一点一点的扩散开来。

站在废墟中，脚下是一片残垣断壁。面对面的站着，看着脸被轻微擦伤与满脸扑灰的麻衣，一股发自胸膛的笑意在季如水的唇边溢出。

“麻衣，谢谢你。”她看着麻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你救了我两次。”

“诶？”看着季如水脸上从来没有过的笑容，麻衣愣了一会，然后连忙反应过来，伸手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哎哟，说什么啦。你不也一个人冒着危险来救我吗？扯平扯平。”麻衣挥挥手不在意地道。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话说，那个妖怪呢？难道……死了？”

说到这个，季如水的表情微敛，她也环视了周围废墟，淡然道：“不。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死掉的。”

说着，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倭刀，朱砂的字迹几乎淡掉了，只有些隐隐的痕迹。

擦了擦刀身上的灰，季如水直起身子，然后抬眸将视线放在某片废墟中。微微一顿，她持刀向前走去。

那件艳红华丽的浴衣染上厚厚的灰尘，原本一头柔顺的黑发也变得凌乱不堪。酒吞童子半个身子被压在厚重的木柱与断壁中，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

似乎注意到她的走近，他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看向她，道“真是失策了啊。”低缓的声音带着些嘶哑，语气颇为可惜，“没想到那女孩会突然回来救你。果然应该一开始就先杀了她啊……”

季如水平静的看着他，伸出倭刀。

兜了一圈，这把刀又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遗言。”她平缓的道。

酒吞童子的眼眸动了动，缓缓转目看向她，“如果我说……不要杀我，可能吗？”

“你觉得呢？”

“我不想死。”他道，墨黑的眸子里装着满满的不甘，“我不想死……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杀尽天下女人，吃尽天下女人的乳/房吗？”

似乎没想到季如水这么说，酒吞童子愣了愣，然后笑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爱吃女人的乳/房？我对这个没兴趣……虽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我’的传说，但显然，那并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次开口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的麻衣，她看着他，眼里尽是谴责，“没兴趣为什么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的女孩？你曾经……也是人类吧？”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肯定。

听见麻衣的话，酒吞童子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是啊，我曾经是人类……可那又如何……？天下的女人……都该杀……”悠悠的说着，原本平缓的语气中带上丝愤恨，“要不是她们，我会堕落成鬼？我母亲的灵魂会被放逐永世不得投胎？不是她们的错，那是谁的错？”

听着酒吞童子的话，麻衣难以置信的掩嘴，“怎、怎么可能……”

看着麻衣的表情，他忽然一笑，狼狈的处境却掩饰不住那一身妖魅的气质，他反问，语气里掩不住嘲讽，“为什么不可能？女人，从来都是个善妒的生物……她们妒忌我母亲美貌，能赢得我父亲所有宠爱，所以便散播制造流言，说我母亲是狐妖，专门勾引男人，将我母亲灵魂放逐，不得回归，不得投胎。你说，她们该杀吗？”

麻衣皱着眉看着他，他继续道：“是她们逼我成鬼……我想要的，不过是将母亲寻回，重新道入轮回而已。”

麻衣：“那关后来被害的女孩什么事？她们显然是无辜的！”

“那我母亲呢？”他看着麻衣直直的反问，“那关我母亲什么事？我母亲有害过她们吗？她也是无辜的，为什么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她们——”

季如水看了眼有些语窒的麻衣，“和他多说无用。他心中早生成鬼，怎样讲都讲不通的。”说吧，她看向酒吞童子，“心中不生成鬼又怎么堕落成妖魔呢？”

听到季如水的话，酒吞童子似乎笑了起来。和之前的轻笑不同� ��此时的笑带着更多的讽刺，他看向她，反问：“你们阴阳师不声称是鬼怪的克星吗？面对身体成魔，你们能灭，那么面对人心中的鬼，你们要怎么灭？”

人心中的鬼，要怎么灭？

听到这句话，季如水手中的刀顿了一下。

晴明说过，阴阳师很伟大，因为阴阳师能斩妖除魔，可同时，阴阳师却又很无能，因为他们无法阻止妖怪形成。所谓妖魔，不过是先心中成鬼，然后身体才跟着腐化堕落，然而阴阳师所除的，不过是表面的魔。能除心魔的阴阳师，才是真正的阴阳师。

——心中的鬼才是世间各种鬼怪的源头。能灭一个心鬼，比除千万只身体腐化的鬼怪要来得厉害。如果可以，我希望如水和昌浩都能成为这样真正的阴阳师。

她曾经遇到过一个比谁都温柔的男子，可惜最后，他被心鬼所吞噬，而她却始终无能为力。而此时——

季如水看着眼前这个反问她‘如何灭心鬼’的妖怪，她手中的刀竟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水……”看着季如水的表情，麻衣在旁有些担心的唤了声。季如水回过神来，看着直直看着她似乎等着她答案的酒吞童子，心中突然明了。

她给麻衣投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然后转头眼前酒吞童男子，如墨的瞳孔在身前缓缓升起的朝阳下泛起一阵金黄，温暖和坚决。

“不管怎样，身体腐朽的魔始终要消灭。”她缓缓地开口。说着，她收紧手中的刀，看着刀身的朱砂在阳光中渐渐消失，举起，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刀落下！

“唰——”

“所以，你还是先去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