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 那王妃低笑了一声,“看本宫, 怎么尽说这些徒添人愁绪的话,若是惹得钱夫人也不适意, 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哪里,王妃您肯纡尊降贵与民妇说话,便是民妇的福气。”木雪低头,恭敬道,“王妃您请,里头设了花筵,虽合不上您的眼, 可难得景致好, 王妃您当去郊野散心也好。”
“钱夫人过谦了,本宫自己过去就好。”柔柔笑着和她周旋了两句,清河王妃方自行带着丫头们进了去。
等她们走得见不着人影儿了,一直静默着没出声的淳于敷才走到木雪跟前, 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与她道,“这清河王妃,是京都大士族高家现任家主的嫡长女,虽身处权府中,但为人良善,胸无城府,她爹又是摄政王一派, 打压先帝留下的子孙,是以始终不得清河王欢喜,与清河王成亲至今,未得一个子嗣。”
这么说,那王妃过来这边的用意,是想知道如何求子?
但淳于敷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木雪皱眉,“你告知我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淳于敷淡笑道,“只是人越是求不到越是想得到,整个青阳县城谁不艳羡四小姐得夫君宠爱不衰。就是王妃,再尊贵,若是常年独守空房,她也会艳羡四小姐的,不是么?”
“……淳于姑娘说得很对。”木雪思绪一转,已经知道她想告诉自己的话了。
她们在青阳城中势孤且弱,若是能和王妃攀近些,指不定能帮上些忙。
王妃既然不获宠爱无有子嗣,她们若是能帮王妃取得清河王欢心,该就会使王妃对她们另眼相待,从而得到她庇佑了。
想着,她向淳于敷淡淡颌首道,“多谢。”
“文施什么都没做,四小姐谢我什么?”淳于敷施施然一笑,指着里头,“王妃已然进去了,四小姐作为主人,不去作陪不好吧?”
木雪看她一眼,“你不和我一块过去?”
“啊,我以为四小姐不愿意与我一道过去呢。”淳于敷惊讶道,“既然四小姐如此盛情,那文施就却之不恭了,请吧。”
说完,她自己走在前头领路去了。木雪望着她的背影皱眉,也没多说什么,跟上她的脚步,转过花廊,便见王妃坐在筵席主位上,一个小丫头正战战兢兢地给她奉茶。
“不必害怕的,本宫不吃人。”看她脸色吓得苍白,手也抖得厉害,茶盏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地响,王妃不禁温柔笑了笑,接过来她手里的茶,放在桌上,侧身与身后一个女官轻声道,“这丫头似乎吓坏了,你带她下去吧,拿些银钱与她,让她买些吃食,她年纪还小,若是吓得薏症就不好了。”
女官听说,为难地踌躇了会儿,俯下/身,低声提点道,“王妃,您这月的月钱已经用得差不离了,这……”
“啊。”小声惊呼了一声,王妃轻道,“郑嫔不是规定王爷妻妾的月银为四百两么。”
“王妃,郑嫔早就不执管府里的事了了,这一次得宠的啊,是西厢院的陈夫人。”
“是么。那本宫的月银,降到多少了?”
女官一脸难色道,“这……那陈仪嫔说,咱们府里有几位夫人都要临盆了,王爷俸禄又被克扣不少,就,就定下规矩,说是没有子嗣的各位夫人妃子,月银一律降为一百两。”
“……是么。”整个王府,只有她没有子嗣,这规矩针对谁,不言而喻了。
“那王妃,您还……”
“不必拿了。”王妃轻声叹了口气,从左手上褪下玛瑙镯,招来还在发抖的小丫头,与她戴上,笑说,“这个,拿去玩儿吧。”
见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奴婢不能要。”
“不碍事,你拿着吧,本宫……也只有这些首饰可以送了。”
小丫头摇摇头,举着镯子吓得不轻,正要继续推辞,木雪她们已然走了过来,见状,皱了皱眉,随即对她轻道,“既然是王妃赏的,你收下便是。”
小丫头感激地忙磕头谢恩,“谢王妃,谢王妃。”
“收下就好。”王妃笑着点头道。
小丫头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木雪忙张罗着布菜,看着小丫头们摆菜肴时,歉意地向王妃道,“王妃恕罪,其他的夫人们还未过来,这筵席,恐怕一时还不能开。”
王妃温和笑笑,“无事,本宫过来,本就是想寻个人说贴己话的。”
这王妃,不但脾气好,教养出众,难得通情达理模样儿又好,这样的人,就是不会讨好自己又如何,可真不知男人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看木雪她们都站着,王妃又道,“别站着了,快坐下,咱们好说说话解解闷儿。”
“是。”应一声,她们分坐在王妃的两侧的位置。
王妃看见了淳于敷竟然能和木雪平起平坐,不禁有些疑惑,犹豫再三,还是轻问说,“按理这是钱夫人的家事,本宫不该问,可城中盛传钱公……钱大人只有一房妻室,不知这位姑娘,却是何人?”
木雪道,“她是钱……夫君替我聘请的西席。”
“西席?”头次听见女子竟然也有西席,还是她夫君给她请的,见多识广的王妃也懵了会儿,等缓过神,又转头望淳于敷,“这么说,这位姑娘才艺精通咯?”
淳于敷微微一笑,“精通说不上,不过小有涉猎罢了。”
“姑娘过谦了。可否问姑娘一句,姓氏为何?”
“民女淳于敷,姓淳于,名敷,字文施。”
“哎,看姑娘样貌,有些像鲜卑人,可姑娘说得,却是汉人的话,姑娘又姓淳于,莫不是京都淳于士族的人?”
“王妃说笑了,京都距此地千里之遥,民女一介闺中弱女子,怎会从京都来到此处?且不说天下同姓不同宗的人,还多了去了。家父,不过是颇有钱财的商人,因自小只有民女一个孩子,所以才倾心栽培,后来家道中落,父亲不幸染病去了,所以民女才过来当钱夫人的先生。”
她扯起这些谎话来已经天衣无缝,王妃自然相信了,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只看着花架两边的落花若有所失。
“这些花儿,开得再美,没有果子,怕也无人喜爱吧?”
“这……”木雪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方道,“王妃恕罪,民妇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王妃宽和笑说,“无碍,说吧,本宫不喜罚人的。”
“那民妇就得罪了。王妃您,为何执着想要个孩子呢?”
闻言,王妃惊讶出声,“哎,本宫的心思显露的那般明显么?”
嗯,尤为明显。
见木雪不说话,知道她是默认了,王妃一阵失落,“没成想,连你们都看出来,本宫想要孩子了。”
她神色不豫,木雪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方想说些什么补救,就听她道,“这些话,反正也不是辛秘了,说与你们也无妨……不是我想要孩子,是在王府里,没有子嗣,就没法立足。”
清河王权力地位全被架空,每月徒有俸禄而已,莫不是这样,王府的夫人们还像帝皇的后妃一般,为了地位,明争暗夺?可就算赢了,儿子袭了王爷爵,也不过是个傀儡王爷罢了。
想着,淳于敷皱眉,“敢问王妃,这是何意?是王爷的意思?”
“这也不能全怪王爷。”王妃叹道,“你们有所不知,齐家人先天就带有一种病症,皇族中子嗣,自开国太宗起,没有一位活过三十岁的,但凡到了那个年头,大多暴毙而亡,王爷如今已然二十六岁,齐家子嗣又难养活,大多长不到三岁就夭折了,他怎能不着急,怎能不看重子嗣?”
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淳于敷有些不相信,心里头暗暗算了算几代帝皇的年纪,一算之下,方惊讶发现,当真如此!活得最久的太宗,也不过三十三岁而已!
“难道就没有大夫,可以医治这种病症么?”木雪奇怪道,“天下大夫那般多,怎么会一直治不好呢?”
“好几代御医们都试过了,没有成效。”王妃苦笑道,“到了三十岁,还是该病的病,该走的走,所以皇家子嗣多早婚,王爷的第一位侧妃,听说也是十二岁上就进门了。当今圣上,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听说就有四位贵妃了。”
“原来如此。”木雪喃喃着,心头突突地跳,总觉得心口有些慌,但却不知为何,只当是自己听了这话太惊讶的缘故。
稳稳心神,又道,“敢问王妃一句,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如何才能有子嗣么?”
“……是。”王妃红着脸,小声说,“本宫……本宫听说钱夫人宴请全县城的夫人们,就想……就想向她们请教一二。”
这事在她意料之中,淳于敷慢慢点头,淡淡道,“那敢问王妃,是否有哪里不适,所以才无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