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三大士族之一的高家的嫡女, 高畹兮自小就知道后来会嫁予王公贵族,过上优渥的生活。
所以, 和勤于持家缝补,以冀能寻到人中之龙夫婿的民间女子不同, 高畹兮对于这些女子要学的东西,其实说有多疏怠就有多疏怠,若不是莫名其妙地参与到她们夺权的事中来,她纯粹就属于那种混吃混喝等死的类型了。
所以,在遇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淳于敷时,她才羞愤不已。
恨不能重回到孩提时代,打醒当时的自己, 让自己变得勤奋好学些, 才不会被如今的淳于敷嘲笑,哼!
“哎,王妃可真是误会文施的意思了。”淳于敷笑道,“文施只是想告诉王妃, 不定所有的人都能凭同一件事获得人青睐的, 各人喜好不同,王妃又怎么能强迫自己做些不擅长的呢?前朝末帝欢喜歌舞,文施就不大喜欢,文施自己就会歌舞,若是喜欢,大可自己跳,又何须王妃来替文施呢?”
“好哇, 怪不得本宫对你怎么好,你都无动于衷呢,淳于敷,原来你是自恋狂!”高畹兮没头没尾地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完全抓不住重点在哪里。
深觉和她交流困难,淳于敷面无表情道,“王妃若是没什么大事,文施就先告辞了。”
“慢着!”高畹兮终于缓过神来,赶忙拉住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说,“你方才说……你会舞?”
“…是,怎么,王妃有什么吩咐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淳于敷皱眉看她一眼,后退一步,神色防备。
“咳…你不喜欢舞,但是本宫喜欢。”背着手,高畹兮一本正经地对她眨眼笑,“所以,淳于姑娘你能否跳一下让本宫欣赏…不是,是观摩学习一番?”
不是说好的她自己跳么,怎么又改让她跳了。
“……”沉默一瞬,淳于敷面无表情看她,“王妃以为,这样的理由文施会信?”
“你信不信,本宫都是这个理儿。”高畹兮把手一摊,眼疾手快地上去一把拉住她袖子,拽着她不让她走。
还异常嚣张地仰脸对她绽放一个张扬得意的笑,“要么,你跳给本宫看看,要么,你就不许走了。咱们就在这儿耗着,今晚谁都别想睡下。”
忍着把她打晕的冲动,淳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王妃知道您这叫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高畹兮无辜地发问,“调戏良家妇女?可淳于姑娘你不是还未出阁么,怎么算是妇人?再说,本宫并非男子而是女人,本朝律例里应该没有这一条吧,怎么能算是调戏呢?”
真是看不来,她竟然这么会强词夺理,太小看她了。
淳于敷略一皱眉,想了想,道,“王妃您先松手,您拉着文施,文施是没法子跳给您看的。”
“你当本宫是傻的还是三岁的娃娃这么好骗?”高畹兮不信,还是拉着她死不松手,“本宫若是放了你,你不就跑了?”
淳于敷适时出声,“…文施不会逃的。”
“本宫就是不信!你惯会忽悠人,本宫要是信了你,才是傻了!”高畹兮和她杠上了,怎么都不松手,直嚷嚷着她要是不跳给她看,她们就这么站到明儿个早上。
“好吧。”被她这样磨,淳于敷实在是无奈了,只能同意下来,“文施答应就是。”
“真的?”高畹兮眼睛一亮,“那你就穿本宫的这身衣裳跳给本宫看!”
笑眯眯说完,不顾淳于敷瞬间黑下来的脸色,几下把身上不知廉耻的衣裳扒了下来,只穿着一件肚兜,粉一样白的胸颈和胳膊腿都露在外头,却不觉羞耻,反而异常兴奋地过来就要去脱她的。
“淳于姑娘,本宫觉着冷,你快些把衣裳脱下来给本宫穿着暖和会儿!”
她觉着冷,难道她就不冷么!还让她穿这样不知廉耻的衣裳,简直了,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淳于敷一边后退,一边在心里考虑打晕她的几率有多高。
不过还没有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高畹兮就扑了上来,使劲按住她腰间的绾带,猛地一扯,她身上的衣裙就散落了下来。
还好她不像高畹兮一样不知羞耻,里头好赖穿了中衣的。
“哎,淳于姑娘,想不到你比中原的女子还要保守哎。”看见她里头的穿着,高畹兮也惊讶了,手里拉扯着她的绾带,上下扫了她一眼。
看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末了,拿怀疑的眼神问她,“淳于姑娘你真的是胡人?怎么穿得这样多?本宫认得几个堂兄的胡姬,个个穿得都少得很,那料子,还异常纤薄,被树杈子一刮就破呢。”
“…文施不是胡人,王妃才是。”她算是怕了,可真没见过哪家贵族养在深闺的嫡女像高畹兮这样儿的。
见天儿的就想扒人衣裳!
“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在挖苦本宫,算了…唔…好冷啊,这宫殿太冷了…不成,淳于姑娘你快把衣裳换上,咱们找间暖和的宫殿你再跳给本宫看。”
实在是冻着了,高畹兮一边把她散在地上的衣裳胡乱往身上套,一边儿抓起自己方才穿的舞衣,往淳于敷身上披。
不过还好她没有泯灭人性,在自己套上她的暖和衣裳以后,还不忘帮她也套了一件。
套着套着,她忽然想到,淳于敷会武,万一她要是半道上撇下自己跑了可怎么办?
越想越有可能,高畹兮立时警觉起来,在淳于敷被她一阵乱折腾拿手挡她的时候,拿起方才的绾带,将它紧紧系在两人手腕上,又打了个死结,才满意地笑了。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好容易她不搅乱,可以腾出手来了,淳于敷却望着手上被拴得紧紧的的腕带,一阵无奈。
“这是为防了你跑掉,本宫特意做的,你要是敢跑,哼哼。”
做了个威胁的动作,高畹兮得意得不行。她身后要是有尾巴,那肯定都快翘上天了。
“你……”
淳于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她却不管她怎么想的,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寻个暖和点儿的宫殿让她跳舞给她看。
托了她在书房当伴读侍o弟弟的福,她嫁入王宫的初几年,可以在皇宫里四处走动,宫里的人因为她父亲和家族的关系,对她也是尊敬有加,所以她对这京都的宫殿,说起来其实比淳于敷都熟悉。
只是,在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后,她却忽然迷失方向一样,找不到路了。
建造宫殿时,讲究得是尊卑有序,所以每处宫殿的大小都大不相同,而她们不知怎么,莫名地闯入了一个宫殿群,每间宫殿外观规格一样不说,都是不提匾额的,让人没法儿分清到底身在何处。
“本宫记得皇宫东边有个暖阁,三九天都能让人身上生热汗,在哪儿来着?这宫殿这么多,许久不过来了,是不是面貌变了?”
拉着她在这处宫殿里又四处晃悠了几下,高畹兮郁闷得厉害,嘀嘀咕咕的,“哎,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间偏殿?看宫柱颜色怪旧了,莫不是那小皇帝造的?哼,果然是浪费钱财——”
“谁在那儿!”她话没说完,就听见身旁淳于敷的一声冷斥,吓得她把说话的尾音都拉长了一些。
“怎么了?”不明就里地抓紧她,高畹兮紧张地探头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人啊。
“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淳于敷不理她,冷冷说着话,拽着她向这群相似宫殿包围着的,一处看起来颇为颓败的宫殿走过去。
殿外青苔丛生,铺得琉璃瓦颜色都脱了,原本朱红的宫柱斑斑驳驳的,在檐角上还生了不少的蛛网。
这是夜里,宫殿外虽点着宫灯,毕竟不甚清晰,惨惨凄凄地映着宫殿的影子,让人心生畏惧。
“这里不会有鬼吧…淳于姑娘,咱们,咱们还是回吧,明日,明日再看也不迟的。”
被她拽着的高畹兮都快哭了,天知道她什么都不怕就有些怕鬼,偏偏这皇宫里邪门的事儿最多,她偶然在宫中走着时,都能听见几个宫女在讨论昨儿哪口井里又传来奇怪的声音了之类,吓得她听完赶紧就走了。
可现在她想跑也跑不掉,手上还跟淳于敷拴一块儿呢,怎么跑?只能硬着头皮藏在她身后头,被她拉着往前走。
“呜呜……”
正当她胆战心惊的时候,忽然一声女子戚戚的哭声传到了她耳里,高畹兮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想拉着淳于敷跑路,她却眉头一挑,兴味盎然拉着她往那哭声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淳于姑娘——”
“闭嘴!把声音吵没了,文施不介意把王妃丢到这宫殿里头留王妃和里头的人做伴的。”
丢给她一句话,淳于敷不由分说地就抓着她走进了宫殿里。
也不知道先前还一脸被她欺负的小媳妇样儿的人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说,根本就是她让着她的?
她的心里也没底。
“呜呜……”
那哭声却随着她们的靠近,越来越清楚地传进她们的耳朵里。走进殿内后,靠着镶嵌在十二根宫柱上的夜明珠,还是能看清里头的情状的。
令人吃惊的是,殿外看起来破财败不堪,宫殿里头却是繁华的紧,里头的摆设还都焕然一新不说,连朱帘梳妆镜旁摆着的时鲜簪花都是新鲜的,似乎还能看见有水珠子从上头落下来,滴在水镜上,迸溅出水花来。
都没有主人,哪儿来的簪花?
“淳于姑娘……”见状,高畹兮更害怕了,哭丧着脸抱住一边的淳于敷,“咱们是不是真见鬼了啊……早前在宫里,本宫也没见过这个宫殿啊,咱们还是快跑吧。”
淳于敷不理她,皱眉在殿内转了一圈儿后,目光落在正座前的八宝檀木桌上。
那里摆了纸墨和焚香炉。饕餮形状的焚香炉上燃着大把的檀香,旁边,碧玉的书镇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幅纸。
不顾身边高畹兮的唠叨,她颇有兴味地绕到那书桌后头,取下那幅纸览阅一番。
“咦,这不是祭奠人写的祭文么?”高畹兮害怕得紧紧环抱住她,一边又忍不住好奇,从她肩膀后头冒出头来,盯着她手里拿的幅纸,疑惑道,“看行文,该是男子祭奠心爱女人的,这莫不是前朝帝王祭奠宠爱妃子的御稿?”
“是祭奠给心爱之人的不错,可却不是出自哪位帝王之手。”淡淡扫了一眼内容,淳于敷慢慢指着文首道,“你看,这里没有篆章。据我所知,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圣旨,帝皇们写东西时,都会在此处加上印玺,就连如今的殿下也是如此,这里没有篆章,就说明这不是帝皇所写。”
高畹兮十分不解,“不是皇帝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宫里的?”
淳于敷不答,只看了一眼撑着宫殿的十二根宫柱和上头嵌着成年人拳头大的夜明珠,笑问高畹兮说,“先不提这是谁写的,你认为,前朝,有谁能享这样的宠爱,独居一个宫室不说,室内装扮还如此豪华的?那些夜明珠,怕是一个就值万金了,别说是十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