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上海到杭州只要一个来小时, 就算路上交通堵塞，耽搁下来也不过三个小时就到了, 所以难得男朋友放了假，长时间长距离恋爱的俩人能不聚上一聚吗？

游乐昨天晚上就知道袁铮的女朋友要过来这事, 小铮哥没有瞒他的必要，文浩还提议一起出去玩，可问题他就算心再大，这事儿上也会小肚鸡肠的算计。就是不想给自己添堵，所以拒绝了四人行，否则小叔能抓到他吗？可没想到不单没把人避开，小叔又给他在心里加砖添瓦的建大坝, 何止是堵？简直都干涸了他！

要说短距离自由泳这个主项, 游乐从小练到大，自信绝对是百分之两百，可以说现在就等着过两年出成绩呢！可这当口小叔竟然劝他往长距离试试，这不开玩笑呢吗？爆发型队员和耐力型队员是一路的吗？

至少游乐认为自己是爆发型的, 让他练习耐力, 这也太难为人了！挣命啊这是！？

于是，本就被打燃了火的游乐好死不死地又碰到了袁铮带女朋友逛街，当即脸就沉得发黑，像个炸药包一样的就冲了出去，等游明杰再想说话的时候，就没了踪迹。

游明杰回过头再看，袁铮也带着女朋友走进了商场, 就剩个后脑勺在晃荡，个头相比娇小的女朋友直接被人潮给淹没了。游明杰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追上去，两边都没。

其实按照国家队的纪律，袁铮这年纪谈恋爱肯定是要管，毕竟现在是全力以赴的关键时刻，哪能让队员们乱来？

可问题这人是袁铮，闷头苦练，沉默寡言的袁铮，没有去说的必要，游明杰相信袁铮自己可以处理好。而且吧……从他过来人的立场看，这俩谈不了多久，先不说是不是远距离恋爱，就是女方那边越来越多的电话和紧迫逼人的架势，很明显就是缺乏了信心，如果不是袁铮性格冷静沉着又具有一定的包容心，说不定早分了。

所以，既然是早晚的事，游明杰琢磨着自己何苦开那个口？枉做小人？

于是寻摸了一圈，游明杰见两边都找不到人了，干脆甩着手上的小纸袋，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这边，游乐一路闷头乱冲，脑袋里思绪万千。

这是吃醋吧？

游乐脑袋里一边想着比赛主项的事，一边还精分地问了自己一下，是不是吃醋？

多少还是算点吧……游乐必须得承认，袁铮有女朋友这事他确实不舒坦，每次听见袁铮打电话的内容他脑袋里都很乱，这不是吃醋是什么？只是这醋吃的却让他不舒服！

他虽然喜欢袁铮？可喜欢到什么程度？还真是同性恋的程度？好吧……他承认自己是真喜欢袁铮，有事没事的黏在袁铮身上，多少有点解决自身饥渴的意思，可是真要承认自己喜欢个男人，是异性的那种喜欢，游乐却不想承认……他一点都不想脱离大部队，不想成为另类。

现在网络发达，言论自由，他该懂得也差不多懂了，同性恋这事也不是病，但是又确实不招人待见，所以对于才摆脱了体校时冷暴力环境的游乐而言，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脱队。

要和每个人好好相处，要跟着大家的节奏走，要让别人喜欢自己，哪怕变得不再像自己，都要坚持下去。就算明明知道这么做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如果打死都不点头，那么自我暗示就成立了，不希望见到的未来总有可能会避免。

所以，游乐承认自己喜欢小铮哥，但是却又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只希望一切都维持原样就好。

晚上大家一一归队，游乐躲着小叔去了袁铮他们寝室，一打开门就见文浩交叠着腿坐在床边，床单上摆了两个长条形的盒子，见他进来，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手指一捏，一把精工雕琢的木片扇子就“唰”的展开来。

文浩晃着扇子，挡着自己的下半截脸，笑得眼儿弯弯：“小乐乐，这扇子怎么样？”

“好看。”游乐走过去那，文浩躲开，对着游乐扇了一下，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漂亮吧？”文浩献宝一样地笑。

“嗯。”

“呐。”扇子刷地合拢，连着盒递到了游乐面前，“脑袋一抽买了俩，这个给你，拿着玩吧。”

游乐笑开牙，夺过扇子翻来覆去地摆弄，一副爱不释手的摸样：“王星记的呢，这我知道，挺贵的，还真给我啊？多破费啊……”这么说着，游乐把扇子牢牢抓在手心里，一点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今天本来打算出去逛逛，买点特产的，都被小叔和袁铮把心思给闹没了。

文浩看着游乐，眼眸里的光亮隐晦地闪了下，语气平和地问：“今天心情怎么样？”

“嗯？”游乐的脸一下垮了，“不怎么样。”

“怎么？”

游乐低头摆弄着扇子下缀着的金色流苏，闷闷开口：“小叔让我换主项，往长距离发展。”

“这事儿！？”文浩一脸惊讶，没想到游乐的回答根本不在自己的预测内，而这事可比袁铮女朋友那事来的重要了，当即正色道，“你怎么看？”

“觉得小叔下决定下早了，所以不打算换，至少过两年再说。”

文浩边听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另外一个扇子若有所思：“但是教练既然开了这个口，应该也是深入地考虑过，肯定是为你好，咱们亚洲人在游泳这个项目上都缺了一点爆发力，尤其是男子，所以往耐力方面发展也不是不可能，我想……你晚点可以问问教练他打算怎么给你安排训练，练的合适，说不定也是一个出路。”

还别说，有些事就得外人来劝，游乐一听文浩说完，心里的恼怒和不甘瞬间就散了不少，干脆起身坐在文浩身边，一条腿垂吊在床边，合拢的扇子被倒捏着流苏，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垫：“可是耐力方面我没什么自信，你也知道，短距离比赛只要咬牙一分来钟的功夫就行了，可长距离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太多，特别的辛苦……”

文浩的眉梢一扬：“都到国家队了，你说你怕累？”

“也不是。”游乐挠了挠后脑勺，蹙眉，“我只是怕我拿不下来。”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文浩再次反问。

“可是我……”

“总之你还能试，试了还有机会改！”

游乐被这句夹着火星的话堵住，一时间无法反驳，敲在床垫上的扇子也停了。

文浩把这话一吐出来，自己的脸色反倒变了，懊恼地摸了下脑袋，喃喃道：“其实……我现在也很犹豫，我的高峰期过去了，体力比早两年明显有不足，虽然教练说我可以找回来了，但是我也明白，我必须付出比你们多出两倍……甚至是三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而且在选择项目上，我没有选错了再选的机会。”

游乐手上的扇子又开始晃，认真倾听完文浩的话，然后抬手覆上了他的手臂，轻轻安抚：“你有和小叔商量过吗？是短距离还是长距离？”

“应该是中长吧，两百到四百米，对于我这个年纪的选手最合适，能够有调整的机会。”

“仰泳？”

“不……我在考虑蛙泳，蛙泳的体力消耗最低，更讲究技巧性和节奏性，对我有利。”

“可你原本是仰泳。”

“是，可是为了能够留下来，再争最后一次，我必须更谨慎小心。”

这么说完，文浩深深地看着游乐，眼底的光芒很复杂。这一次的决定不光是给自己的游泳事业再创一个辉煌，也是为了追到游乐。这么一个美好有如白璧般的男孩儿，最重要还是个弯的，如果追不到，想来这辈子他都会后悔。至于袁铮……很明显，那是一个直男，游乐注定会碰壁，所以只要耐心守候，这孩子早晚会走到身边来。

这般想着，文浩收敛眼中情绪，浅笑着勾起游乐的头顶的一缕卷毛：“别担心，我肯定可以留下来，最少也要争取到12年伦敦奥运的门票。”

“嗯。”游乐点头，蹙着眉将脸又靠近了几分，“那么你说……我是不是真要试试？可是……”

“咔嚓。”门被打开，袁铮拎着一包口袋站在了门口，看着游乐和文浩欲盖弥彰一般迅速分开的动作，眉心迅速拧紧。如果他没记错，之前两个人的动作很奇怪，文浩搂着游乐，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

“小铮哥。”游乐叫了一声，却笑的很牵强，满脑袋改主项的事，再加上早前袁铮陪着女朋友逛街的画面还深深刻在脑海里，这时候见到人，能笑出来不错了。

袁铮走上前两步，把背包放在了床上，莫名地扫了文浩一眼，转身又出了屋。难得的在游乐面前一字未发。

文浩看着门口的眼弯了，不高不低地吼了句：“女朋友送走了？这也回来太早了吧？”

游乐的后背被这句话说得又弯了一点，心脏沉甸甸的重。

不想，文浩这边的话音才落，那边袁铮就走了进来，从床上扯过背包，拉开，提出了一袋吃的递到了游乐的面前：“香榧，不知道你吃没吃过，我看着挺好的，就多买了点带回来，试试，好吃临走前我再给你买点。”

好长的一段话。

游乐讷讷地接过口袋，耳廓又开始飘红，不够浓郁，可是却也直观地代表了此刻的心动。

文浩嘴角的笑收了，自己都没察觉地蹙紧了眉心，偏开头，不想再看游乐的耳朵。这小破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袁铮？又到底知不知道袁铮这样的直男不能喜欢？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人那是当你是兄弟呢，你倒是当人在对你表白了？切！没法儿看了！

“谢谢小铮哥……”心里的火气瞬间飘散，晴空万里那是一水儿的蓝，游乐抿着嘴角绷着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塑料口袋，抓住了一把大小如枣的褐色果实。

“呐。”袁铮从他手里拿过香榧，有力的手指一捏一搓，厚实的香榧壳子应声碎裂，露出了里面凹凸不平，有如核桃一般的黄褐色果实。袁铮麻利的将果实抠出，捏在手指上递给了游乐，“吃吧。”

游乐看着袁铮的动作眼冒星星，脑袋一抽，张嘴就去，啊……

文浩一抬手，抓住了游乐的后衣领，危机感十足的制止了这小破孩又一次可能的泥足深陷，可是再一抬头，就看见了袁铮突然沉下的脸，那双眼黑得像是一潭水井，没有丝毫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