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严君禹掌心的藤蔓, 所有人都谨慎地倒退几步,唯独祁泽走上前, 把灵力附着在指尖, 捏住一根藤蔓研究。|严君禹下意识地生出保护他的念头,那原本凶性大发的藤蔓立刻变得柔软起来,黑色倒刺尽数收入茎秆,玉质一般光滑莹润的枝叶随风轻晃, 竟透出几分可爱。
“你能控制它?”祁泽揪住一片小树叶摩挲。
“刚开始不可以, 你一碰它,我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严君禹盯着少年葱白的指尖。
“很好, 这表明你与那只蛊虫已经产生了心灵感应。但我们要做的不是驯化它,而是炼化它, 所以现在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祁泽取出一捧细如海沙,纯度却高达百分百的黑晶,均匀洒落在地上, 使其连成一个圆形图案, 又拿出九颗大如拳头的黑晶, 分别摆放在图案的灵窍处。
严君禹好奇地问道, “驯化和炼化有什么区别?”
“驯化就是把这只蛊虫调.教成你的仆人, 供你驱使。炼化是将它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祁泽走到营地外, 布了一个巨大的隔绝法阵,以免引来虫潮。
狼牙一方面对祁大师怕得要死,一方面又对他的手段很感兴趣,此时麻着胆子问道, “祁少,听你这么说,驯化好像更好一些,多一个仆人就多一分战斗力。”反正他是无法想象炼化的后果是怎样的,把一只又像虫子又像植物的东西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听上去就很瘆人!
“这就是你短视的地方。驯化固然比炼化容易,也不用受太多皮肉之苦,但驯化后的蛊虫却还拥有神智,一旦主人的力量被削弱,无法压制它,它就会暴起反噬。等级越高的蛊虫,反噬的可能性越大。”祁泽布好隔绝法阵,慢慢走回营地,继续道,“炼化的蛊虫则被抹除了神智,它是你的一部分,或者一件兵器,可以任你所用。”
“这样看来,还是炼化更安全一点。”严君禹颔首道。
“没错,但你要受的苦也会更多。你选哪一个?”祁泽认真看他。
“我不怕受苦。”
“那好,你坐过来,我教给你一段口诀,”祁泽指着用黑晶布好的直径三米的圆形法阵,说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你布一个这样的法阵,你必须坐在阵眼处吟诵这段口诀,彻夜不能停歇。记住,一定不能停歇,哪怕你痛得快死了!”
“我记住了。”严君禹想也不想地走进去,坐在阵眼处,双目凝视少年。只要这人总在视线范围之内,一抬眸就能看见,怎样的磨难与痛苦,他相信自己都能挺过去。
“李少主,请你帮忙护法,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过来打扰。”祁泽盘膝坐下,礼貌开口。
“好的。”李子谦迟疑片刻才道,“祁大师,您可以不用称呼我李少主,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那你也别总叫我祁大师,我年纪还小。”祁泽开了个玩笑。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轻快,严君禹却一点嫉妒的心理都没有。一直以敬语相称,可见这两人的关系还很客套,远不如自己来得亲密。
“好了,我念一句,你重复一句,注意配合体内的灵气运转。你记忆力已经解封,应该明白该怎么运气吧?”祁泽双手悬空,放置在膝头两端。
“知道。”严君禹一边点头一边调整好坐姿,然后熟练地运转灵气。他仔细聆听少年的发音,然后一句一句重复,九颗黑晶有所感应,慢慢释放出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
那口诀对腹中的虫兽有压制作用,但黑晶释放的魔气却又能令它成长壮大,两种手段一起施展下去,似冰火两重天,又似间隔在地狱与天堂之间,令虫兽立刻狂躁起来。它一边挣扎嘶鸣,一边贪婪地吸食魔气,这可苦了严君禹,差点被折腾掉半条命。
但他一个音节都没停顿,重复几遍之后已无需祁泽带领,自己就能流利地背出口诀。他腹部的皮肤几乎被撑裂,无数触手在里面搅动、戳刺,那三根藤蔓更想从掌心破开,蜂拥而出。但祁泽事先刻在他体表的口诀起了作用,每一次被冲击,就会焕发出一阵金光,把虫兽的反抗镇压下去。
旁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严君禹坐在一团黑雾中,全身上下一阵一阵冒着金光,腹部偶尔鼓出几个大包,又迅速消下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整晚。看的人都替他瘆得慌,他自己却连眉头都不皱。
狼牙守了大半夜才心惊胆战地睡下,对几个亲信说道,“以后看见严家军就躲远一点。严君禹有这样的毅力,未来一定是个狠角色!”如果换成自己,能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这个问题浮现在所有人脑海,又被他们颤抖着否定了。
晨光撒遍营地时,包裹住严君禹的黑雾终于被他吸收干净,组成法阵的晶粉和九颗拳头大的黑晶也随之消失。
“感觉如何?”祁泽站起身,抖落发梢的露珠。
“你守了我一夜?”严君禹眸子发亮。
“我和李大哥也守了你一夜。”欧阳晔煞风景地开口。小黑从枝头飘下来,小手拍拍自己胸膛,似乎在说“还有我”。
“谢谢你们。我感觉很好。”严君禹摊开掌心,唤出三根藤蔓。它们既娇嫩又柔软,一晃一晃地来到祁泽跟前,轻轻撩动他濡湿的黑发,然后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昨天我还无法完全控制它们,现在却可以了。”严君禹收回藤蔓,耳尖有些发红。他并未告诉少年的是:如果必要的时候,自己能通过藤蔓感受外界的一切。少年的黑发多么顺滑,皮肤多么温热,都无比清晰地传导进他的感官世界。
“控制它只是第一步,”祁泽伸出手,揪住藤蔓的一片小叶子,解释道,“昨晚我教给你的口诀是灭灵篇,可抹杀低等灵物的神智。我不知道它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所以也不能确切地告诉你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叶片的脉络,叹息道,“或许两三个月就没事了,又或许终其一生,你都无法得到解脱。”
严君禹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反应,哑声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是吗?”
“那当然。”祁泽放开叶片,笃定点头。
严君禹松了一口气,微微弓着背,颤声道,“那就没关系,无论多长时间我都能坚持。抱歉,我去洗个澡。”
祁泽以为蛊虫又在作怪,连忙让两名大兵搀扶他下去。唯有李子谦,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他下腹部。迷彩服虽然很宽松,但某些人资本太大,也是遮不住的。疼痛会让人发.情吗?好像没听说过。
严君禹在洗浴间待了半小时才出来,一行人吃过早饭,把各种建筑物折叠起来放进空间钮,这才再次上路。科技发展得太快,对人类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遇见强烈的电磁干扰,飞艇、飞舰、飞车等交通工具就完全不能用了,反而不如四个轮子的汽车方便。严家军和红鬼星盗团自然没有随身携带古董汽车的习惯,于是只能步行。
所幸特种人身体素质强大,赶路的速度并不慢,花了七个小时就抵达了原定的目的地,沿途照旧采集了很多毒物。祁泽全天候开着灵眼,哪种毒物灵气最足,便让众人采集哪种。停下扎营时,不少人挂了彩,连狼牙都为祁大师赴汤蹈火了一回,帮他弄来一只透明的鱼。
“祁大师,您眼光真好,被您看上的东西全是最难弄到手的毒物。”狼牙歇了那点歪心思后,与严家军反而相处愉快起来。
“你知道蛊是怎么炼出来的吗?”祁泽好心情地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
“放在缸里喂毒。”狼牙答道。
“没那么简单。要喂出一只蛊,首先得挑选无数幼蛊,将它们装在一口大瓮里,填满毒液,让它们互相残杀,最终胜出者便是成蛊。再把无数成蛊装在一口大瓮里,填满毒液,让它们再次残杀,最终的胜出者便是黑蛊。黑蛊之后有银蛊,银蛊之后有金蛊,金蛊之后有蛊王,蛊王之后有仙蛊。所以你看,这么一点毒物,其实是完全不够用的。”祁泽鼓励道,“明天还请大家继续努力。”
狼牙脸都绿了,正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一名星盗不满地吼起来,“我们跟严君禹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为他出生入死?”
“我拿这块能量石当酬金,够不够?”祁泽取出一块拳头大的白晶。
狼牙眼睛暴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虽然所有的检测仪都不能用了,但仅凭肉眼他也能断定,这颗能量石的纯度一定极高。纯度越高的能量石,颜色就越晶莹剔透,像祁大师手里这块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简直见所未见。
“十级能量石?”狼牙呼吸急促。
“纯度百分百的能量石,你说多少级?”祁泽反问他。
“这不可能!”狼牙立刻否定。
“你不信就算了。”祁泽收回白晶,不以为意地开口,“没有你们,我们顶多速度慢一点,没多大妨碍。”要不是看在狼牙是2s级的水系异能者,可以帮他捕捉水生毒物的份上,他才舍不得拿出这种顶级灵石。
狼牙到底没敢把兄弟们不明不白地卖出去,于是转过头不再说话。
祁泽取出一颗黑晶,喂进严君禹嘴里,这才开始炼制蛊虫。所幸这颗星球的毒物资质都不错,单独挑出一只都足以称为蛊王,倒也并不需要从成蛊炼起。他今天选用的陶瓮比昨天那个更大,倒进去的毒汁也是昨天的两倍,双掌蓄满融合之力,将空气中的火元素和黑暗元素糅合在一起,化为两团黑色火焰。
“今天的程序和昨天好像不同?”严君禹低声问道。
“每天的程序都会不同。”祁泽双手沾满黑火,贴合在瓮肚上,慢慢把毒液煮沸,解释道,“今天炼制的蛊虫总会比昨天更厉害,所以炼化的手段也会越来越严酷。”
严君禹点点头,不再多问。李子谦和欧阳晔早就躲开了,他们的神经没有严少主那样粗壮。小黑坐在明蕊怀里,滴滴哒哒流着口水。
黑色异火将毒液煮得沸腾不止,祁泽看了看成色,这才把毒虫倒进去。经过一番惨烈的争斗,这次活下来的是一只小指粗细的毒蛇,黝黑的鳞片泛着蓝色的冷光,额生独角,双目血红,看上去比昨天那只彩蚕恐怖多了。
“趁热吃了。”祁泽把蛇抓出来,递给严君禹。
严君禹捏住蛇的七寸,正待送进嘴里,一直偷瞥这边的欧阳晔忽然开口,“如果让你喜欢的人看见这一幕,你猜他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再也不敢跟你接吻?”
李子谦噗嗤一声笑了,大兵们纷纷捂脸,不敢去看队长惨淡的表情。从来不知道“胆怯”两个字该怎么写的严君禹竟然犹豫了。他看向少年,追问道,“你会嫌弃吗?”
“关我屁事?”祁泽红着脸叱道。
“如果让你跟我接吻,你敢吗?”严君禹坚持不懈地追问。红鬼星盗团的成员都是些爱凑热闹的流氓,一边起哄一边笑哈哈地重复,“祁大师,你敢不敢跟严少主接吻?你如果敢,我们就敬你是条汉子!”
“老子不接吻也是真汉子!”祁泽气急败坏地吼道。
“在你眼里,我是一只怪物对吗?”严君禹吞掉毒蛇,表情苦涩,“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祁泽见不得他自暴自弃的模样,把人拽过来,对准嘴唇狠狠啃了一口,拧眉询问,“这样可以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一只小虫子?”
严君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借助疼痛的力量把少年压在草坪上,紧紧抱住。欧阳晔脸都绿了,恨不得一脚把人踹开。李子谦用木棍捅捅火堆,送给他三个字——神助攻。
祁泽不敢把男人推开,怕伤到对方,只好乖乖躺平,任由他埋在自己肩窝粗重地喘息,轻轻地啃咬。严君禹原本以为每一次发作将比上一次更厉害,但这一回,他竟然产生了意犹未尽的感觉。如果只有在疼痛时才能对少年为所欲为,那他宁愿把这个过程无限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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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炼制了十几只蛊王后,队伍终于抵达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森林。
“戴好防毒口罩,这片森林很不正常。”严君禹沉声下令。
“的确。所有的森林都枯死了,唯独这片森林长得如此茂密,一看就很不对劲。”李子谦双手化为兽爪,摘下一片树叶碾碎,拧眉道,“这种植物我们路上已经检验过了,没有毒,在这里却带上了剧毒。是环境的问题。”
“嗯,小心不要碰触任何植物,我们在森林边缘的沙地驻营。”虽然每天都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但严君禹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他似乎变得更高大、健壮、敏捷,并拥有了非凡的自愈力,开头几天还需要别人帮他捕捉毒物,到后来完全由自己动手,而且战斗方式非常诡异。
他双手各长出三根藤蔓,顶端盛开一朵蓝花,花瓣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利齿,扎入植物或动物体内,瞬间就能把它们吸干。他就像收割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随着时间推移,藤蔓竟越长越粗壮,遍布茎秆的黑色倒刺不断渗出黏液,一看就剧毒无比。
现在的严君禹,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还真像一只怪物。当然,收起藤蔓时,他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帅,气质反而比以往更内敛。
“今天的毒物够了吗?不够我进去找。”他把背上的少年放下来,柔声询问。
“够了。你一个人不要乱跑,发生危险了我们都不知道。”祁泽不赞同地说道。
“好,都听你的。”严君禹爽朗地笑起来。
一行人开始扎营,然后分配巡逻班次。李子谦抱着明蕊在森林边缘溜达,小黑漂浮在两人头顶,手里捏着一只胖乎乎的毒虫。忽然,一股劲风袭来,李子谦立刻带着明蕊躲开,小黑却被一根藤蔓卷住,往一张血盆大口里塞去。
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兽,重量至少有一吨,体表长满黑色甲壳,无数藤蔓从甲壳底部探出来,袭向所有活物。地面开始下陷,可见它原本躲藏在沙堆里伺机而动。李子谦、小黑、严君禹,成了它的头号目标。
“射击,快射击!”狼牙端起粒子枪怒吼。密集的火弹射中虫兽,令它的触手纷纷断裂。但危险并未解除,反而变得更糟糕,断裂的触手又变成一个完整的,体积更小的虫兽,向营地发起攻击。
虫潮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型,哪怕严君禹的藤蔓可以把它们吸干,也远远赶不上它们诡异的分裂速度。
“聚拢到我身边,快!”祁泽果断下令。
所有人陆续来到他身边,向四面八方发射炮弹。祁泽召唤出小机甲,塞给它一枚放射性矿石,命令道,“炸了它!”小机甲脚下的喷射器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以快得捕捉不到残影的速度飞到巨兽跟前,往它嘴里发射了一枚脉冲炮,并把放射性矿石扔了进去。
蘑菇云伴随着巨响冲上天际,虫兽被炸成无数碎块,像雨点一般落到地面,顷刻间发育成新的虫兽,凭借本能朝某个方位爬去。营地里的虫潮也齐齐调转方向,朝那处汹涌而去。只几步距离就会被吞噬的队员们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所有小虫兽挤成一个巨大的圆球,互相残杀、吞食。用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变成一只完整的巨兽,然后展开攻击。这种虫子简直没有天敌,也根本杀不死,无论炸成多小的碎块,都能发育成全新的个体。
深沉的恐惧压在每个人心头,令他们喘不过气来。但峰回路转,那些挤成一团的虫子忽然像炸裂的水银,噼里啪啦滚了满地。它们的触手微微弹动几下便瘫软下去,竟是死透了。
“怎么忽然死了?”欧阳晔胆战心惊地问道。
“是放射性矿石。”祁泽召回小机甲,递给它一块黄豆粒大小的黑晶。小机甲立刻抱住,欢天喜地鞠了一躬。
几名大兵穿上防护服,跑过去扫开虫子尸体,果然在底层发现一枚放射性矿石和一颗八棱形的黑色晶体。“这是什么?”他们举起晶体问道。
“给我看看。”祁泽眼眸微亮,下意识地用灵力包裹住黑色晶体,以免再招来虫潮。那颗放射性矿石则被李子谦收入了空间钮。放射性物质不但能杀死虫兽,也能杀死人类,并且对周围的环境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能使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
“祁少,这是什么鬼玩意儿?那些虫子好像是为了争夺它才放弃攻击我们。”欧阳晔心有余悸地说道。
祁泽敲敲脑门,沉吟道,“这应该是一枚内丹,只有等级足够高的虫兽才能凝聚。吞了它,新生的虫兽立刻就能进化。”然而这仅仅只是猜测,真相如何,还需进一步验证。
祁泽在满目狼藉的营地里踱步,不知想到什么,呼吸竟变得急促起来。他用力抓住严君禹的手,哑声道,“我有办法一次性帮你炼好仙蛊。如果这枚内丹有用,我的设想一定能成功。那样,你就再也不用忍受每一天的剧痛了。”似乎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