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潮声”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冷意穿过舞池,避开疯狂扭动的人群,简单的白t恤黑色热裤, 在一众夸张打扮的男女中,反而显得朴素。
走廊深处, 喧嚣渐渐远去,冷意淡淡地勾了一下嘴角, “潮声”的规矩, 越贵的包间就越是往里走,同袁莱约见的房间几乎在尽头。
“冷意姐,你来了?”冷意才推开门, 袁莱便注意到了, 那种姿态仿佛一直专注地等着,立刻起身迎上来, 只是言语间有别于平时怯生生的尊敬, 显得懒散。
“袁莱,这么挖空心思地把我约出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冷意侧身避开她的靠近,径自往里走,扭头对着她眨眨眼, “哦,应该是吕袁莱,对吧?”
袁莱只是怔了一小会儿, 随即一笑,摘了黑框的大眼镜,一向绾住的黑发松散下来,面上是精致的妆容,竟让人一时间认不出来:“什么时候知道的?”
“娱记找到我住址的时候,或者,更早?”冷意假装思考,“被曝光视力问题的时候。”她懒洋洋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在茶几的酒瓶身上转了一圈,笑容愈深。
袁莱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香槟,往空杯子里倒了小半杯推到冷意面前:“最烈的香槟,要不要试一试?”
冷意接过修长的笛形杯,杯沿一倾,淡金色的液体顺着杯口淌下,浇灌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袁莱微撑眸子,似乎有些心疼了,却始终没有开口。“吕家的大小姐,不该小小一支香槟都舍不得的。”冷意把空杯子搁在茶几上,“更何况还是假酒。”
“你懂吗?”袁莱蹙眉,有点不屑。“当然不懂,我从来只喜欢啤酒。”冷意笑笑,随手拿了一听啤酒,喝了一口,冰镇的,满足感像饱嗝似的冒上来,“不过,付沂南懂,这是他最爱的一款酒,吕小姐应该知道吧?”
“这个牌子的正品在酒喝完之前,都可以透过瓶口看见瓶底的隐形商标。”冷意转动着瓶口,“‘潮声’是不卖假酒,可是和得罪付沂南比起来,糊弄糊弄你这样的小姑娘,也不算什么大事。”
袁莱盯着瓶底看了许久,久到仿佛灵魂出窍,最好一甩手,瓶子一歪,幸好冷意眼疾手快,将瓶身扶住:“十几万一瓶的酒,就算东西是假的,价格总不会是假的。”
“我爱他,爱了很多年。”袁莱垂眸,兀自回忆,“第一次见到付沂南的时候,是在表姐的婚礼,我十五岁,他也刚刚二十,他比谁都好看,我把他记进心里。”
她猛地抬头,指着自己的脸庞:“这张脸,就是按照他的喜好一点一点整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巴,我打听到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做成什么样的!”她神色激动,带着一点狠戾。
袁莱的脸庞真的是精致到了极点,反而显得不太真实,冷意当初调查她的时候拿到过她中学时候的学生照,圆溜溜的小脸,鼻子不挺,嘴唇有点厚,颊骨微凸,如不是资料齐全,她真不敢相信。
“我根本不敢照镜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她摸着自己的脸颊,“我牺牲这么多,他凭什么连正眼都不看我?”
她眼里的袁莱一直是羞涩内向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疯狂的模样。“你检查眼睛的资料是我送出去的,你的住址也是我透露的,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那么肮脏的过去,妓女的女儿…”袁莱还没有说完,就被冷意一个巴掌扇住了口,冷意下手很重,她嘴角磕破了皮,出了血。
“注意你的言行。”冷意面无表情地警告她,忽然笑起来,“吕小姐,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你这一脸的假货还经打吧?”
“冷意,你真以为付沂南看得上你吗?你不过是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女流氓。”袁莱捂着肿起来的面颊,“你一定不知道,付沂南喜欢的一直是官闻西的娇妻关好好,她那样的女人,你怎么和她比?”
“难为你调查得这么清楚,不过这种秘闻你还真不应该往外说,要是我一不小心透出去半个字,你们吕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付沂南脾气暴躁,官闻西也只是看着面善而已。”冷意神色不变,继续翘着二郎腿,淡淡地瞄她一眼,大口灌下酒,仿佛为了解气。
“关好好是不是真的像她名字一样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允许他曾经喜欢过关好好,因为之前他没有遇到我。”她轻笑,有点像是挑衅。
“暖暖…”屋子里开着极低的冷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很僵滞,门一个开合,甘陆出现得突然,看着冷意片刻,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明明尽量温柔,却还是有些涩然。
冷意摒眉,回头发现袁莱仿佛得逞,冷笑不止的模样。甘陆瞧见冷意清醒地立在一旁,似乎也察觉事情不对,将目光投向包间里的陌生女子,原本就不熟悉,这一刻他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一位就是冷意的小助理袁莱。
“冷意,天王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我不过说你醉倒在‘潮声’,明知道外面一定守了不少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赶过来。”袁莱脚步铿锵,走到甘陆面前,“谁说你没有弱点,冷意就是。”
“暖暖…”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甘陆上前几步,仿佛要将她看清楚。冷意像是人间蒸发,一连失踪了大半个月,他知道她待在周泰年那里,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硬闯进去。
周泰年不是他的对手,付沂南更不是,或许是见惯了付沂南跟在冷意身边从来都是一个人,他几乎忘了他身边高手如云,他根本见不到冷意。而冷意,大概根本不知道他是多么渴望见她一面。
“快走。”冷意猜出袁莱的意图,忽视甘陆少见的温柔,只对他说了两个字,便率先往门外走,手指还没有触到门把,便被甘陆拉了回来。
“甘陆,知不知道有多少记者正巴巴地往这里干。”冷意声音一沉,“再不走,明天就该上头版了。”
“暖暖,我…不是刻意装作不知道的,我…”甘陆对冷意解释,可是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即使这本就是事实。他只是他自我,太旁若无人。
“都已经过去了。”冷意很平静,嘴角动了动,想笑一下,却始终觉得沉重得弯不起来。“暖暖,我真的…忘不了你,我们…”甘陆几分踟蹰,棱角分明的面孔也不见往日的凌厉。
“我和付沂南在一起,你知道的。”冷意开口打断他的话。“付沂南的母亲是祝远华,赵姨和祝家这么大的仇恨,你怎么能和付沂南在一起?”他带着质问,逼得冷意抿直了嘴角。
碰的一声巨响,鱼贯而入的人群同包间里的两人一般,先愣了片刻,接着便是疯狂地按动闪光灯,甘陆反应过来,将冷意护在身后。
门被堵住,甘陆无法护着她顺利地往外走,更何况众人不依不饶地围堵追问。“天王,你和冷意是假戏真做,感情由戏里发展到戏外了吗?”
“冷意,之前爆出你同张俊生旧情复燃其实是烟雾弹,为了掩饰你同天王在一起吗?这是你对天王的一种保护吗?”想象力出神入化的记者开始讲这几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两位今天在这里相会,这么多记者都收到消息,是两位有意要曝光你们的关系吗?”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说得如同炒作一般。
“让开。”甘陆敛其一贯来绅士的笑容,推开身前的记者,妄图突围。只是这样难得的机会,又有谁愿意真的让开。
大约是甘陆来之前就察觉不对,救兵没一会儿就到了,潘明钟领着一群人气急败坏地赶到的时候,两人仍旧被困在圈子里,潘明钟气急,开出一条血路,将两人护出来。
此时的冷意早就被闪光灯晃瞎了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有点分不清方向。“甘陆,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和冷意来往,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真以为这一次骚乱是公司给你们安排的花边新闻,炒作电影用的吗?”潘明钟在保姆车上劈头盖脸就是训斥。
《天下第一》的票房很争气,在女主角首映式出丑之后,男主角也缺席了之后的宣传,票房却一直飘红,冷意想,甘陆的银屏处女秀虽然有极强的号召力,她那些乱七八糟却威力惊人的负面新闻也不失为一个推力。
“冷意,当我怕了你,你有本事,能搭上付少,付少是怎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就安分一点,甘陆不是付少,不怕绯闻不怕影响。”潘明钟挑明了说,“以后离甘陆越远越好,我不像看到,付少一定更不想。”
冷意垂眸,到哪里自己都是恶人。“先把你送回去,你住哪里?”潘明钟缓和了语气。“前面巷子口停。”冷意瞟了一眼反光镜,后面的车子穷追,潘明钟想拿她的住处引开注意力,“我自己回去。”
“暖暖!”冷意推门下车,甘陆抓住她的手腕,冷意心里正不痛快,敏感地甩开,用力关上车门,站在黑夜里目送车子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