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夜色里疾行, 彩色的霓虹灯光和路旁的树影投射在车窗上再飞速滑过。
马教官一面把方向盘一面瞄后视镜,“小少爷, 你见到柴广震了?”
“见到了,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马教官冷冷道:“柴广震向来张口闭口仁义道德, 满肚子男盗女娼。几年前开发区许多老百姓还对他感恩戴德,现在新书记上任也渐渐明白过来了。有人还写了举报信,被那些人发现了,现在家都不敢回。”
白可手肘拄着车窗,轻轻捏眉头,“太贪心了些。想把所有人的努力都变成他自己的政治资本,把放在他手中的权力当作理所应当, 滥用无度。声色犬马、穷奢极欲, 偏偏喜欢听歌功颂德,这几年更是昏了头了。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马教官眼底拂过一丝惊喜,“准了吗?”
“准了”,白可见他如此, 也忍不住微微笑, “老爷子说那方面已经决定动手了。他虽然位高权重,再过三年也是要退休的,按惯例还要再升一级,怎么能容他?”
马教官狠拍了一记方向盘,“太好了!”
“还有我母亲的事情,也要趁着还没过追诉期。”
马教官的声音竟有稍许颤抖:“终于……”
“嗯”,白可问:“刘师傅还好吗?”
“好着呢, 回头我就告诉他一声,他一定很高兴。”
“小杨他们呢?”
“少爷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白可软软靠在后座上,“那就好。”
他们刚停好车,另一辆车也跟着进了停车场,靠在一边。
左饕半边膀子吊着绷带下车,一见他们就愣住了,竟然吭哧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白可和马教官对视一眼,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缓神。左饕当年毅然决然地带白可私奔,六年过去了,他经历无数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也曾刀口舔血直面最残忍最惊心动魄的争斗,想过去看今朝,左饕此起彼伏,才意识到给他传道授业的两位教官的好,才理解了他们曾经舐徒情深的心情和对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和关爱,那就是让他强,让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让他有一颗勇敢的心!
玩黑拳那阵子,他虽是赶鸭子上架却也真心爽到了,打得又赚钱又刺激,却每每心里有愧,自觉对不起教官们的教导。后面这几年,无论多么辛苦,左饕一直本着武者的精神,自食其力、踏踏实实,从来没有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也从未想过软弱或者放弃,他努力不断变得更强更有担当。有次他对白可说,再见到教官们希望他可以打得赢,白可却明白他的意思,这话自然也被偷偷转达给教官们了。
所以现在,白可和马教官都很期待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左饕会有什么反应。
左饕喉结上下动了动,难以置信地说:“贱马?”
马辉:“……” 我特么当年怎么没揍死你!
白可见这场本应师徒相见抱头痛哭的戏份又被左饕搞砸了,走过去问:“受伤了?”
车里又磨磨蹭蹭下来一人,提着一只大口袋,正是左饕的助理小江。小江看见白可就兴奋,忙抢话道:“是呀,今天拍跳楼戏,左哥没站稳,在垫子上滚了几圈,胳膊扭了。”
左饕:“……”
马辉嗤了一声,“功夫天王?我还以为得有多大长进呢,原来还是这么顾头不顾腚。”
左饕面瘫着脸恼羞成怒了,原本铺天盖地席卷的孺慕之情顷刻间毛都不剩,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马辉耸耸肩:“我也没想到会碰见你。”
什么意思?碰不见就不见了?左饕眼里几乎冒火。
白可默默揽过左饕的腰,“我们回家说吧。”
马辉摆手道:“我还有事,得赶紧走。”
左饕皱着眉头不语。
贤内助白可体贴地挽留,“马教官,上去聊聊吧,你不是很惦记左饕哥哥?”
马辉有点为难,“儿子在家等我呢。”
白可抬头对左饕说:“马教官也是今天刚回来,我们改天再邀请他吧。”
马辉提到儿子,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忙忙从胸口袋里掏了钱夹,抽-出里面一张照片,又拿了支笔塞到左饕没受伤的手里,“帮我签个名。”
左饕垂眼一看,是自己拍《神探上官摩斯》时的剧照,正在殴人。相片边角稍有磨损,大概已随身带了多时。左饕感觉心里暖暖的又带些酸楚,想来马教官是真的很惦记他的,淡淡问:“签什么?”
马辉说:“签名啊。给我儿子的,他们那帮半大小子都崇拜你,认为你威风。有眼不识金镶玉!”
白可送走马教官又撵走江助理,拉着左饕进电梯。
左饕沉着脸不说话,进门就坐在沙发上一圈圈解绷带,连他弟弟“喵喵喵”使劲冲他挑衅都不搭理。
白可怂了,蹲在他面前小声问:“左饕哥哥,你生气了?”
左饕顿了顿,伸手捏住白可的下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白可任他捏,“因为一直不确定…… 也不想用这些东西烦你。”
左饕松手,把拆下的绷带扔在一边,只剩手腕上贴的一块胶布,“现在怎么打算说了?”
白可抬头看他,目光中充满坚定,“因为我决定diǎo丝逆袭!”
左饕:“……”
白可拉过他的手细细观察伤处,见果然不严重才放下了心,嘻嘻一笑。
左饕:“你…… 唉。”
白可想了想,蹬蹬跑进书房,翻找了半天,又捧出好大一堆文件夹放在左饕面前,“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喏,都给你了,请你不要抛弃我!”
左饕:“……”他随手翻了翻,就惊呆了。大沓大沓的资产证明、股权证明、房产证、公司、实业、报社、存款、投资、债券,中文的、英文的,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票据。
左饕接的工作比白可多,又多为打戏,片酬自然也就更高。根据多年来的习惯,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有一种心理上的攻的优越感,可是按照白可现在的身价,他更像个傍大款的小白脸啊口胡!
一家之主面无表情地特别生气,问道:“哪儿来的?”
白可电话响了,他看也不看赶紧按掉,乖乖答:“爸爸留给我的、妈妈留给我的、外公留给我的、外婆留给我的,还有我自己赚的。”
左饕:“…… 不是全被抢走了?”
白可有点狡猾又带点鄙夷地一笑,“嘁,大头儿早就转移了,剩下的我先寄存在他们那,迟早也要拿回来。”
左饕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老血,恨不得喷白可一脸。
“那马教官?”
“啊”,白可眼观鼻鼻观心,“都有联系的,大家帮了我很多。”
一家之主简直要出离愤怒,“为什么藏着掖着?”
“我哪里敢张扬?生怕引起那几个人一丁点的注意。当年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也只能暂避锋芒。”
“你都当演员了,还叫不引起注意?!”
“灯下黑啊同志”,白可蹲累了,直接坐在地上,“他们见我整天在屏幕上晃,自然也就不去琢磨别的。何况我喜欢演戏,凭什么为了他们放弃?告诉你,我现在长大了,才不怕他们!”白可眨了眨眼,笑道:“我这算不算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左饕忍不住开始毒舌:“是啊,卧薪尝胆,勾践(够贱)。”
白可也生气了,自己低声下气地这货还越哄越来劲了妈蛋,突然发飙,把文件掀了左饕满身都是,“爱要不要!不要穷死你!”然后起身就回卧室。
“喂”,左饕在他身后叫,“我胳膊受伤了,你帮我洗澡啊!”
之后生活继续,每天忙忙碌碌,拍戏、跑通告、做宣传、拍广告、明星聚会、颁奖典礼,白可见左饕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同,才安心继续逆袭。
许清心自己制片,筹拍一部电影,讲民国时代一个元帅的生平故事,里面有歌舞升平,有勾心斗角,有卖国求荣,也有牺牲和战斗。他对电影很重视,约了几个相熟的演员去试镜,挑来挑去都不满意,最后自言是矬子里拔大个、肥水不流外人田才选定了左饕,其实因为这傻大个儿年龄最合适,穿军装又实在漂亮,套上大皮靴,宽宽的皮带往腰上一扎,别提多带劲儿了。
军装为他量身定做,做工精良,为了表演需要还加了装饰,肩章、绶带、勋章,衬得左饕十分英姿勃发气度不凡,他自己也很满意,把皮靴跺得咣咣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一会压压帽檐一会拽拽白手套。
造型师:“……”
后来左饕还不顾造型师劝阻,把军装穿回家去了。
第二天许清心看见他就邪邪一笑,问:“听说你玩儿制服诱惑了?”
白可昨夜被军装变态用手铐锁在床头,又哭又叫地折腾了半宿才被放过,左喵在外面疯狂挠门都没用。左饕在心里回想一番此情此景,默默地又荡漾了。
许清心嫌弃地撇嘴,突然神神秘秘地在包里翻出一物,“对了,这个给你。”
左饕接过,发现是一个精致的小瓶,上面印着不知道什么文字。扭开塞子,见里面是微稠的液体,散发淡淡的清香,左饕闻了这味道不由心头一动。
许清心眼巴巴看着,满脸写着很棒吧你是不是很嗨皮不用谢尽管拿去更嗨皮吧。
左饕皱眉,“这什么玩意儿?”
许清心:“…… 你不认识?”
左饕想把液体倒出来看看,被许清心慌忙拦住,气急败坏:“干什么你,很贵的!这是限量版,买都买不着,我好不容易帮你们弄到的!”
左饕用指甲敲敲小瓶,“这是润滑剂?”
许清心:“当然了。绝对不伤身体!要不是为了我堂弟,我何苦想方设法搞这飞机!”
左饕大刀金马地坐着,身体前倾,“我在书里常看到说某某用了这玩意儿,好像必须的似的,好像不用就会受伤似的。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许清心:“…… 请问您平常看的是什么书?”
“……”,左饕又凑近一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用这玩意儿。”
许清心也压低声音凑上去,“当然是润滑,不然你都怎么进去?”
左饕向前挪了挪椅子,“可是……”
许清心大惊失色,表情古怪地低吼:“莫非不是你进去?oh买告德儿,堂弟威武!”
左饕不耐烦:“少扯犊子!”
许清心嘿嘿一笑,“你说你从来不用润滑剂?那么就是…… 嘶!”
两人脸凑得越来越近,突然发现话题已经趋于诡异,脑海中的构图也已经无限清晰。左饕哪肯跟别人讨论自己媳妇儿多么省润滑剂钱,许清心yy堂弟也感觉很尴尬,同时猛然后撤。
“咳”,左饕清了清嗓子,“那个剧本……”
“对对,剧本”,许清心一溜小跑,“已经基本完成了,这就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