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溜的很快, 一转眼到金陵已经整整一年, 花园里满是鲜花开放,柔和的春风吹在人的脸上,让人有些想睡去。智哥儿兴奋的喊声充斥在婉潞耳边, 摇篮里睡的正香的瑾姐儿皱皱小鼻子,把一双眼睁开, 醒来不见身边有人的她小嘴一咧就打算哭。
奶妈已经把她抱在怀里哄,还笑着对婉潞道:“奶奶, 姐儿越长越好了。”瑾姐儿哭不过意思意思, 被奶妈抱起来后眼睛就咕噜噜到处转要找婉潞,婉潞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奶妈怀里接过女儿, 在她鼻子上点一点:“怎么, 又被哥哥吵醒了?等你爹回来,让他揍你哥哥。”
话才刚刚说完, 一个小身体已经扑到婉潞身上, 嘴里还在叫着:“娘,爹不打,不打。”说话时候智哥儿已经用手指去戳妹妹的脸,婉潞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用帕子去擦智哥儿额头上的汗:“你乖, 不吵醒妹妹,你爹就不打你了?”
智哥儿皱着小眉头努力地在听,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 伸出手要接婉潞怀里的瑾姐儿:“抱,要抱妹妹。”旁边的奶妈赶紧上来:“哥儿,您还小,抱不动。”智哥儿皱着眉头嘴里嚷着,婉潞制止住奶妈,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到智哥儿手上。
智哥儿紧紧抱住瑾姐儿,智哥儿比瑾姐儿只大了一岁,抱着瑾姐儿兄妹俩几乎是脑门对着脑门,奶妈在旁边小心翼翼扶着,就怕智哥儿一个抱不住撒手。婉潞摸摸儿子的脑袋:“瞧,你现在抱妹妹还很费劲,等以后长大些再抱好不好?”
智哥儿抱了一小会已经觉得双臂都软了,听了娘这话点头。奶妈正准备上去把瑾姐儿接下,就听到莫雪的声音:“呦,侄子出息了,都能抱的动妹妹了,来来,我瞧瞧能抱得动弟弟不?”莫雪和婉潞已经十分熟悉,两家衙门也挨的近,进出后衙已不需通传。婉潞听到声音,忙起身相迎。
莫雪的儿子比瑾姐儿小两个月,刚刚会直起头,莫雪说着话就接过儿子想把孩子往智哥儿怀里放,婉潞见智哥儿真的伸手要去接,打莫雪的手一下,嗔怪地道:“他小,难道你也小?瑾姐儿总比汶哥儿大两个月,抱一抱也不碍事,汶哥儿才不到四个月的娃娃,头才刚刚直的起来,你就要他抱,摔了可不成。”
智哥儿见娘不让自己抱,垂下双手时候脸上有一些郁闷,婉潞已经拉着莫雪坐下,秋烟她们送上茶果,两人瞧着满园□□,说着闲话,消磨这午后时光。
外面进来一个婆子,走到亭里道:“奶奶,爷在前面传话过来,说家里八爷明日就到,要奶奶赶着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八爷要在这长住呢。”
八爷?年后来的信不是还在那里说京里已忙着给八爷娶媳妇,定的是六月十四的好日子,这离他娶亲不过三个来月,不在京里等着做新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婉潞在思忖,莫雪已经笑了:“府上的八爷可是嘉木先生的亲弟弟?哥哥如此,想必弟弟也是文采沛然。”嘉木是赵七爷的号,他素有诗名,又特旨进了翰林院,大江南北都有他的诗集在行的。弟弟是亲的,但婉潞也不好说出那些事来,只是微微一笑:“七叔叔和八叔叔确是亲兄弟。”
莫雪已经拍手:“这样正好,我家那位仰慕嘉木先生已久,他弟弟来了,早晚定要过来请教的。”说着莫雪就招呼奶妈抱上儿子回家给丈夫报信去了。
婉潞也没送她,只是对婆子道:“八叔叔不是要娶亲了吗?怎么会出京?”婆子恭敬垂手:“小的也不清楚,爷的小厮来传的话,这种事总不会传错,还请奶奶示下,八爷要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婉潞眉头皱起,这后衙不过两进,若是别人,住在厢房也可,可是这位小叔子,想起出京前碰到的事情,婉潞微一思索就道:“他是个快娶亲的男人,也不好住进内宅,就把爷的书房收拾出来,让他住下吧。”
婆子领命而去,瑾姐儿小手抓住婉潞的衣襟要她抱,婉潞刚接过女儿,智哥儿就冲过来要娘也抱抱自己。婉潞一手一个,奶妈拿起糕点喂着智哥儿,瑾姐儿在说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婉潞心里的烦恼似乎也被冲淡一些,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八爷来呢?
晚间赵思贤回来,婉潞等他换好衣衫,在那里逗着儿女在玩的时候,把丫鬟奶妈都遣出去,笑着问道:“八叔叔眼看六月就要娶亲了,怎么还到江南来,难道说京里什么好东西买不到,要到江南来买?”赵思贤迟疑一下,儿子已经会说话,这些话让他听见可不好。
婉潞见他迟疑,知道定是有些什么话不好让孩子们听见,叫进奶妈把这两孩子都抱走,这才坐到丈夫身边:“有件事,我一直装在心里,生怕自己猜错了,坏了人的名誉。”她说的吞吐,赵思贤已经问道:“难道说是八弟的事?”
婉潞小声把当日自己撞破的事说出,最后还道:“我也不晓得那日山洞里的人是哪些,只是听说后来被打的是八叔叔的小厮,这种大事,不过有风没影,也不好说的,今儿你说八叔叔要来,我才敢说一说。”
赵思贤手握成拳轻轻敲着自己的脑门,脸上的笑带有一丝苦味:“去年他才十五岁,就这样胆大包天,还真是瞧不出来。”婉潞轻轻拍着丈夫的背:“你也说过,不定就是丫鬟仆妇故意勾引,这样大家子的少爷,外面家里存了攀附心的人难道少了,一时糊涂也是难免的。”
赵思贤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并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道:“咱们儿子,一定要好好管教,不然都似八弟这样,祖母婶娘,连娘在内,个个都当他勤学苦读,谁知背地里竟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还差点气得祖父都……”
赵思贤没有说下去,婉潞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劝道:“小孩子家,生的聪明些,大人又忙着家事疏忽了也是常事,你我的儿女,定要放在身边好好教导的。”赵思贤把妻子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秀发,叹气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荒唐的事吗?正月还没过完,祖父身边的一个美婢就跳了井,捞起来时,竟发现她有两个月的身孕,这让祖父气的发抖。”
婉潞听出不对来,老侯爷身边伺候的这几个美婢,总不会是摆着好看的吧?赵思贤平静一会继续讲下去,婉潞才知道老侯爷虽置这四个美婢,但以养精为要,这四个美婢一直都还是处子,老侯爷所用她们的,不过是用别的,并不是以她们为炉鼎。
这美婢虽然贪了八爷的软款温柔,但没想到珠胎暗结,和八爷私会时要寻贴药打胎,八爷再色胆包天,也就十六而已,哪晓得去哪里寻打胎药,两人争执起来,这美婢见八爷撒手而去,万念俱灰之下竟跳了井。
等捞起来老侯爷知道她有了身孕,一面让人去买住美婢的家人让他们不要闹出来,一面在府里暗暗寻访,瞧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竟动了自己身边的禁脔。
那夜他们争执起来时候,不似平时那么机密,竟有好几个人听见,见老侯爷动了雷霆之怒,自然有人要讨好老侯爷,悄悄地去报信。
老侯爷初还不信,只怕是八爷身边的小厮冒了他的名头也不一定,把八爷身边的小厮传来,那小厮开头还嘴硬,等老侯爷动起气来,拿板子打了他几下,小厮熬不住就招了。气的老侯爷差点死去,一迭连声唤人把八爷抓来,这等玷污门风的人就不该留在世上。
等八爷抓来,老侯爷拿起绳子就命人把八爷捆了,当时就要打死,消息传到里面,四太太不晓得老侯爷为什么动气,一边自己飞奔出来求公公留情,一边遣人去告知月太君。
见自己儿媳到了,当着她的面,老侯爷不好说出是为了什么,只是指着八爷怒道:“这样的人就该打死。”四太太跪在自己公公面前,哭的涕泪交流:“公公要打死孙子,做媳妇的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求公公给句明白话,他玷污了什么门风?”
老侯爷左右徘徊,正要说出实情的时候窗外已经传来月太君的怒吼声:“你为了个丫头就要打死自己的亲孙子,还说他玷污门风,照我瞧来,是你先玷污的门风。”
老侯爷也是姜桂之性,被老妻这样一说,暴跳起来道:“我老人家年纪老了,养几个丫头愉目也是常事,你何必这样说我。”月太君已转进房里,见自己心爱的孙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心里更是大怒,用拐杖指着老侯爷就道:“他纵做错,也不过就是小错,那个丫头不过自己想不开,又不是他扔进井里的,你就这样要把他活活打死,你是老糊涂了吗?”
老侯爷被老妻责骂,更加觉得她糊涂,也跳起来就骂,他们老两口骂起来,倒少了劝架的人,四太太见八爷躺在那里,血已经渗出小衣,忙膝行到月太君身边:“婆婆,想来小八确实做错,公公责骂他也是应当的,还求婆婆先让人把小八放下来,不然这样躺着,成个什么事。”
月太君这才把拐杖一放,吩咐自己带来的人把八爷抬回去,看也不看老侯爷一眼。老侯爷气的坐下来直叫作孽,都似这样,我们赵家还怎么兴旺?
月太君虽然年老,那耳朵是极灵的,回头瞧着自己丈夫就冷笑道:“都似你一般也没什么好的,贪花好色,临老还入花丛,为个丫头差点打死孙子,这样糊涂又算什么?”
老侯爷见老妻又这样说,不顾身边丫鬟的拦阻就要和月太君争执,虽然老侯爷吩咐不许把话传出去,但这两位吵起来,下人们也是束手无策,忙去禀告楚夫人。楚夫人虽不知道头尾,也晓得先劝架为要,忙的赶出来。
老两口还在那里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见儿媳出来,老侯爷梗着脖子道:“像你这样做婆婆,传出去也是笑。”月太君跺着拐杖道:“我怎么了?我对上对下哪一点不精心,倒是你,七十的人还置美婢,让下辈们怎么看你。”
楚夫人见这两人杆在那里,只得上前好言好语先把月太君劝进去,又命人请侯爷来把老侯爷劝住。虽然明令当时在场的人都不得传出话去,但人多嘴杂,侯府两位当家人吵个天翻地覆的事情还是有人隐隐知道了些风声。
八爷的岳家听说这事似乎和自己女婿有些关联,派人细细打听,虽然没打听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和八爷有关是板上钉钉的。八爷的岳父仔细想了想,侯府有这么护短的一位太君,女婿又是个小儿子生的小孙子,定是娇生惯养,想来不是女儿良配。
竟派媒人去侯府说,前日给八字时候,女儿的八字给错时辰,还是后来才想起,这样一算时辰不对,两边不能匹配,这门亲只得退了。
八爷在床上躺的伤口刚平复些,就听到岳父退亲,心头火起,嚷着要去告。月太君虽然护短,也晓得别人家只怕听到些风声,不说别人,若是自家孙女寻了这么一门亲事,也是要退的,让人看住八爷不许他出门,又把四太太找来训诫一番,她是怎么管儿子的,管出这样一个大乱子来?
四太太有苦说不出,只得受了婆婆的教训,回去不免对八爷又说几句,八爷面上羞耻,在家又被长辈唠叨,想起赵思贤在金陵,索性求月太君让自己去瞧瞧堂哥,散散心也好。
月太君虽允了,却让楚夫人给赵思贤写信,把这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还让赵思贤公事之余,千万管紧了他,不许他出门。
赵思贤说完,又把楚夫人信件拿出,叹气道:“这样一个烫手山芋,真是不晓得怎么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