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之雷携带着天道因洪荒天地受损而生的怒火悍然而下。
基本上, 每一道雷罚落下,都会有一名魔修在雷光中灰飞烟灭。
不过鸿钧转动目光的一瞬之间, 所有罗t没来得及带走的魔修就都已经被天罚之雷轰击得一个不剩了。而唯一在这场恐怖的雷罚中毫发无伤的,就是坐在须弥山巅的龙玉。
在因天道盛怒而一片漆黑的洪荒天地中, 唯有龙玉被悬在顶上的雷光映照得分毫皆现。
那雪亮的雷火几乎是贴着他的额头,以至于他的身上被照耀得没有任何阴影。
然而就在这样的恐怖之下,龙玉那张精致的面孔,却因他唇边盈盈的笑意而更显柔美。缓缓地顶着天怒站了起来,那无坚不摧的雷罚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后退了!
因为,此时龙玉身上的沛然灵光,赫然是地脉之心的象征。
挺直了脊背, 龙玉就这么看着天。
公然与那双天道之眼对视着。
“……”
颈项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一声, 凰轩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距离自己不过三丈之远的龙玉。此时她终于知道之前在诛仙剑阵消泯的瞬间,龙玉为什么要将她推出去了。
那一推,让她知道龙玉并非如他们想象一般绝情。
然而, 也正是那一推, 让如今的凰轩真正明白了自己与龙玉之间的距离。
在天怒之下,他站着。
而她,却连坐都做不到。
趴伏在一边冰冷的海水中,饱浸着盐分的红发贴在脸颊上。凰轩闭上眼,在泪水流下的同时将额头抵在山石上,被水纹浸润。此时,她的身体就与山体一同, 在天怒之下瑟瑟发抖。
同样的场景,带给凰轩的感觉是绝望。
而带给鸿钧的感知,却是了然。
眼目在龙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鸿钧心道:‘怪不得敢如此作死,原来是有这般依仗。’
只是,那一颗让龙玉如此有底气的地心,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呢?
是作为盘古族裔的龙玉自己去谋得的,还是那位殿下给的,亦或者是……心头自家二徒弟的身影浮现一瞬,鸿钧心下摇了摇头,不觉得谨慎冷静如玉微,会如此大胆犯险。
果然,还是那位殿下出手的罢。
毕竟龙玉的话,仅是看他对待天道的态度,也必然是一颗好棋。再加上他那个徒儿……
看来,不管怎样,今日龙玉都不会殒落了。
这样想着,鸿钧抿唇退让,不对天道的裁决提出半点意见。
“天道。”
正当鸿钧作出决断之时,那边的龙玉注视着天道之眼,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作死”。他一边从容地抬手正了正衣襟,一边用眼尾斜睨着天眼,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玩弄众生于鼓掌之间,总会得到报应的。”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龙玉眉目间不见半分激动之色,甚至于他态度完全称得上“凉薄”二字。但结合着这句话,他的态度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字!
于是,龙玉成功了。
他在此时完美地将天道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是地脉之心的化身又如何?
愿意做地心,那便做就好了。
雷光化锁,贯穿龙玉的双肩,锁住琵琶骨。同一时间,龙玉足下山石猛然消失,细看之下,原是一片边缘完美光滑的空间裂缝形成的黑洞张开了口。
脚下一空,被锁住全身法力的龙玉瞬间跌入其中。
在龙玉身下,一片石台悬空而现。雷光所化的锁链,就这么打通石台四缘,穿透封锁龙玉四肢的关节,将他牢牢地所在了那片石台上。
下一刻,被打通的空间骤然合拢。
与此同时,远在北冥深海的海眼之中,那尊石台赫然悬浮于混沌与洪荒的交界处。而那上面锁着的,正是龙玉。
混沌罡风从下而上,北海冰寒彻骨的水流从上而下。
龙玉被锁着躺在两者夹击的正中,又被肩上的雷霆之链锁住气息法力,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在这样的冲击之下,龙玉不会死,所以北域地心不会受损。然而,他却也绝对不会好过。
地心让他不死,所以他要受着永不停歇的酷刑,直到意识在极度痛苦之下崩溃消弭,达成另一个意义上的死亡。
天道是在用行动证明。
一切与天道为敌者,终将受到最为严厉的天谴。
然而,即使是遭遇这般刑罚,龙玉却仍然在笑。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道此时不知道,就是龙玉的这个举动,让他彻底忽略掉了在这件事上玉微的作用。而龙玉正是主动激怒天道,用他所受到的更重的刑罚,去填补了之前玉微行事留下的最后漏洞,换来了好友的绝对安全。
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囚禁,从来不意味着彻底的失败。
‘好友,我只能助你至此。’
右手指尖微动,缓缓握紧,仿佛在随着思念回味着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手指的温度。
龙玉轻阖眼眸,心中低喃。
‘望你……珍重。’
**
心口猛然一痛。
玉微不觉握紧了手指,锋利的刻刀划伤肌肤,鲜血在地上流淌,那一片金色狠狠刺痛了玉微的眼睛。
‘龙玉……’
狠狠闭眼,收回已盈于睫上的泪。
遏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玉微强迫自己慢慢地松开了攥紧刻刀的手。
跪在地上的玉微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紧贴着自己肌肤存放的龙珠。仍然有些微颤的手指一寸寸地反复抚摸着那颗珠体,那龙珠清凉的触感一如既往。
没有裂痕。
没有裂缝……
这么一遍遍地告诉这自己,肯定着自己的发现。
玉微的泪水险些冲破了眼眶的束缚滚落出来。
‘龙玉禁北海,永锁万世。’
之前的天怒过后,天空缓放晴光。大劫的阴霾渐次褪去,被蒙蔽的天道也逐渐清晰起来。玉微第一时间捕捉到的,自然是龙玉的下落。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此时此刻,他所能庆幸的,是龙玉还活着的事实。而悲哀的是,他也只能庆幸于这个事实。
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神来说,只要命还在,那就什么都好说——因为,只要龙玉还活着,那么他总有办法从天道的禁锢中将他的好友放出来。
‘龙玉。’
心中再念了一声,玉微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趁着大劫过后鸿钧禁令刚解除的节骨眼儿上去北海。
只是他的脚步刚迈出两步,理智就将他的身体束缚在了原地。
‘不,等一等,再等一等。这个时间出去了,只会将自己也搭进去。介时,龙玉脱困的可能就更少了几分。’
在心中这么告诫着自己,玉微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龙珠,而后才慢慢松开了手。他向后两步,再慢慢地坐在了靠榻上,守着那沾满了鲜血的刻刀与地面出神。
**
对于大劫的结局,不满意的不止有玉微一个。
而若问谁对这场大劫的结果最为不满,那一定会是洪荒西域的众生。
“……”
在大战之后,重回旧地的接引与菩提望着眼前的景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玉被囚困于海眼之后,他之前作法引来的海水也自然退去。然而,也正是因着海水退去,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须弥山脉才更显出之前被当做战场的凄凉景况。
之前魔界修士们在此地修建的建筑已全部毁坏。
此时,须弥山到处都是残峰断壁,和被海水泡涨的尸体、损毁的法器,以及经受雷火灼烧的痕迹。
更甚至于,这一切都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真正令接引呆滞、令菩提向前行走几步后就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是——这座山脉,死了。
是的。
山死了。
若是在后世,这个形容听上去当然很显得十分文艺忧愁,充满小资情调的怅然。
可落在洪荒,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形容词。
龙玉从须弥山心中取出的那颗西域地心,不仅是整个洪荒西域的灵气之源,更是这座山脉的核心。心脏没了,山当然也无法继续存活。
曾经的须弥山绿意盎然,山涧小溪泠泠作响,林中鸟兽和鸣。
如今的须弥山,植物凋敝、水竭石懈。别说所有的动物和能跑的植物都在大战之前就跑干净了,就算战后有些生灵回来了,也是一片戚戚哀鸣。
听着这样的声音,岂不令神更觉断肠?
“不,不,不……”
无意识地摇着头,菩提双目无神的瘫坐在地上,口中这么重复着一句话。他的手指搭在腿上,神经质地痉挛着收紧,几乎要将自己的腿抠出几个血洞来。
看上去,菩提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
然而此时却仿佛有一簇火苗,被点燃在了他的眼底,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