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修为, 敛华如今也就比三清中最年幼的上清高一个小境界，跟太清玉清差不了多少。

面对着拥有第一功德至宝之称的天地玄黄玲珑塔, 敛华当然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然而，敛华奈何不得这塔, 不代表罗t也对其无可奈何。

事实上，这座塔自孕育到真正成型，并非一时之功。比起一开灵智就拥塔而生的太清老子，真正见证了这座塔孕育的，是当时正沐浴在一片血雨中的一众魔神。

宝塔神圣的光辉，照耀着的是他们最深沉的绝望与痛苦。

即使是贵为四尊者的罗t，也不能免俗。

目视着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兄长弟妹陨落, 目视着恋人的背叛, 再看着昔日的臣属大片大片地死去……

望着面前巍峨神塔的目光徒然冷暗下去，罗t当即将长袖一卷，凌厉无比的杀伐之力瞬间便将玲珑塔的煌煌神光压制到几乎熄灭的程度。

罗t当然没有毁掉这座集三成开天功德而成的天地至宝。

但是，他却可以逼得老子不得不将之收起。

正如罗t所愿。

自从他开始动作时就不觉得捏紧了拂尘柄的老子只坚持了不到两息的时间。

一口血吐出来, 晕染这开天功德的金色鲜血溅落在玲珑塔内的墨金地砖上, 其中蕴含的功德瞬间便被其吸收，徒留下猩红的血液蜿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面色惨白地收起了玲珑塔。

同一时间，赤白青三色的神光汇聚在一起，将三清兄弟三神的身影笼罩在其中，堪堪抵挡下罗t一击的余波。

“……”

再度吐出一口鲜血，老子身形一晃，当即顾不得别的, 径自盘膝打坐。

这也是无奈之举。

敛华跟通天来来回回折腾了那么久，也不过就是将他打成普通的重伤。而对于老子，罗t只是抬抬手的随意一击，就轻松触碰到了他的根基。

若不立刻调息，只怕老子的道基就会废掉。

弹指间挥出一击雷霆，将敛华突如其来的攻击打退。正面对上敛华的玉微有些恼恨于罗t的胆大妄为，却也不得不承认因着自己对眼前这对师徒的不了解，从而出现了误判的情况。

专心应对面前的敛华，玉微并没有分神去关注罗t。

因为那么做除了会刺激到敛华的情绪，拉来更多的仇恨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只是从刚才罗t随意一击的余波判断，玉微就明白自己在罗t面前，只怕比蝼蚁还不如。而适才罗t那一击带来的倒也并非是全然恶果，至少那会牵来天机子或戮谭的关注。

他现在，只要应付好敛华即可。

玉微的猜测没错。

在位于九霄云上的昆仑主峰正殿中，戮谭刚道出了“嚣张太甚”这句话。

“……”面对戮谭的冷面，天机子没说话，脸上是一贯的冷淡薄情。只是从他不自觉略略收紧握着玉秤手指的举动来看，他的内心也并没表面上那么淡定。

“不能出手。”

天机子回应给戮谭的只有这么一句话，而这句话毫无疑问地招来了戮谭的冷笑。

“三清重要与否，还是你再三警告我的。”盯着天机子，戮谭这般言道。“若是他等当真陨落于罗t之手，我倒要看你如何交代！”

眼瞧着天机子依旧沉默，戮谭顿时更气。

“你莫要笃定他不会出手！他有多疯狂，你并非全然无知！！”

“……你能如何！”

话说到这了这个份儿上，天机子终于开了腔。

只是一句话，他就彻底打掉了戮谭的气焰。

对于这一句诘问，戮谭张了张嘴，一句话在口中徘徊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赌气说出口。他抿紧了嘴唇，眉目间还带着三分不甘之色，向后一步坐在案后不吭声了。

天机子所言无错。

即使他出去了，又能如何？

如今和素仍在东海守着瀛洲。纵然女琊上邪不曾跟来，他们也是万万奈何不得罗t的诛仙剑阵。即使他等不相信罗t会在此处重启诛仙剑阵，但万一呢？

罗t一贯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万一刺激到他，结果不是他们两个承受不起。

虽说他们自有依仗，并不忧心性命，但他们那历经千锤百炼才打造出来的躯体，却也不是能轻易舍弃的。或者说，对他们而言，罗t还不值得他们丢掉自己的魔神之躯。

所以，只要三清能不损道基与性命，他们便不会出手。

不得不说，罗t就是抓准了他们这个心理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而这一点天机子与戮谭也并不一定想不到，只是他们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宰，在这种事情上他们做不得主。

天机子与戮谭的做不得主，可算是害惨了玉微。

若是单与敛华相战，玉微就算占不住上峰，也自保无虞。但架不住罗t偶尔会出手帮一帮他弟子，而敛华手里的法器，也不是如今的玉微能比的。

一件自制的法器爆开。

玉微借着那一阵冲击解开了罗t随手对自己的一个禁锢。

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色，

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浓雾，玉微捏紧了袖口，干脆地放出了玄门秘术修出来的护身莲花。

若无特殊情况，罗t总不可能放下身段再次对他两个兄弟出手。他只要在这里拖住了敛华，让敛华走不开。那么待到他师尊出关，一切疑难就可以打个包袱丢给师尊了。

想到这里，玉微便做出小心地试探着寻找阵眼的模样。

这个阵法，大抵是幻阵杀阵结合起来的。

心中这么琢磨着，玉微拨开一层迷雾，却是清楚自己此次很可能要吃亏。

自己的能耐，玉微当然是最清楚的。若这只是杀阵，毕竟敛华修为与他相当，天魔图阵又没诛仙剑阵那么强悍。在非战场的地域，这个阵法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有限。

但是……

幻阵对于如今的玉微来说，却并不好过。

而症结，就在于那一段对玉微来说是机遇又是祸患的、真实到没有任何破绽的记忆。

轻轻牵动了一下唇，牵出一丝几乎看不到的苦涩笑意。

就希望师尊……抢在他没有被种下心魔之前，快点出关罢。

**

昏暗的静室，几乎没有光亮。

只有一些金色的液体，散发着轻渺柔美的荧光，晦暗地映照出那细致华美的衣袍纹理，映照出一点那隐藏在层层衣绢下的雪白肌肤。

“滴答”

“滴答”

只有那些液体落地时的声音，间或回响。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他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微微低着头，失去发冠束缚的青丝垂落，纹丝不动地散在他身上，冰冷轻滑，就仿佛另一批绳索，将他捆绑在原地。

混沌中没有时间的概念。

即便是在混沌中开辟的小天地，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他不知何时陷入了近乎死亡的沉眠之中。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靠近。

细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元始天尊随即睁开眼眸。不知道是不是穿透了他身体，死死锁住琵琶骨的锁链作祟，他之前分明只是略略阖目浅眠一阵，时间却仿佛过了亿万载之久。

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囹圄。

下意识站起来，交织穿透血肉的锁链与断开的骨茬互相摩擦，撕开刚刚收口一点的骨膜，让他疼得不自觉地颤了颤，引起锁链一阵的所响。

门外没有声音。

元始天尊面对房门而立，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即使门外之神没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熟悉入骨的气息却仍能让元始天尊轻而易举地辨别出对方的身份。毕竟，在彻底决裂之前，对方是占据着他最多回忆的存在，而在决裂后，对方的气息又时时刻刻伴随着那让他无法摆脱的伤痛，深入骨髓。

上清灵宝天尊。

截教通天教主。

曾经……喊过他亿万载兄长的幺弟。

苍白的唇轻轻勾起，元始天尊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满载着嘲讽的笑意。他的兄弟啊，到底知不知道，之前自己所做的是将他曾经的兄长带到绝境去赴死呢？

不错。

就是赴死。

对于圣尊而言，面对生死境地，他们的感觉只怕比某些似是而非的天机预言更加准确。

自从那恐怖的因果之力爆发出来，洪荒天地开始一点点破碎瓦解，而天道六圣束手无策时，那种厚重的不祥之感就一直笼罩着他。

元始天尊清楚，那是自己的死兆。

只是在那个时候，他还曾一度以为，是所有的圣尊都感觉到了那死兆。

但当道祖的一纸诏令下来……他恍然发觉，原来到最后要踏入死路的，只有他一个罢了。

就是不知道，他师尊要如何处死一位圣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