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孩子。”
略一颔首,云辞尘这般说道。
“我自身进出世界屏壁之时倒是自如, 但却不能带他人共同进出。届时,还需你撤去功德封印。正好你也要前往外域, 就赶在一起好了。”
云辞尘的温和是真的,但也许是生来便居于高位,他在对元始说话时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两分命令的味道——也幸好迄今为止云辞尘面对的对象里没有通天那样的熊孩子,否则他即使是他这样温文尔雅的性子也要破功。
比起自己的兄弟,元始是个能忍的。
一旦认定了云辞尘比鸿钧都不好惹,元始就立刻收敛起了自己的一身傲气,在与云辞尘对话时带上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只是再小心谨慎, 在原则问题面前, 他也不会轻易后退。
眼瞧着云辞尘在说完话后就要起身离开,元始当即便开口道。
“等等。”
听闻此言,已经站起来了的云辞尘轻垂眉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仍旧保持着跪坐姿势的元始, 和颜悦色地味道。
“嗯?还有什么事么?”
“玉微斗胆请殿下答允一事——可否在三月之后便将那两个孩子接来?”微垂着头, 元始跪在云辞尘面前,姿态恭谨。“三月之后,封神之事尘埃落定。那时将他们接回来,也不算早。”
龙玉的性子,元始了解。
若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护不住两个孩子,他断不会随意相求他人。既然如此,为人之友, 他自然是要早点替好友将那两个孩子接回洪荒照看的。
更何况,龙玉此时遇险,还是为了他。
只要到了洪荒,方丈岛或杨柳居【杨眉居所】,哪里护不住他们?
抱着这样的想法,元始这般对云辞尘说道。
“尘埃落定?哈,若真是尘埃落定,你为何不在三月之后便直接前去外域?要知道,功德封印不可轻揭,否则,必受天道惩处。”轻勾唇角,云辞尘既然在元始面前提了龙玉,就自然将他们之间的过往与反应摸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可以直接答应元始的请求,但他必须要不着痕迹地让元始承他一个情。
毕竟洪荒天地太大,他所要面对的、所想求取的东西也太难得。他面对那“人”已失先机,但好在,他并未全盘皆输。
在宏观与布局这个层面上,他与他命中注定的敌手不相上下。可在玩弄人心的方面,那“人”却要逊色太多。至少,那家伙就不懂得人心易变的道理,所以才会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下属有异心的事情都没有在意——不,也不能说是他会玩弄人心。
因为所作出的一切都是处于本心,甚至因为位格封号的缘故,他对于单个或者一小群生灵的怜悯之心,总是不可自抑地高过对整个天地的爱重之情——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输给对方?
下意识地在心底自嘲了几句,云辞尘想——多谢那家伙的一番苦心“教导”。日后,他总是会压抑自己这份天性的。
不过虽说心底那般想着,云辞尘看着元始的目光却显得愈发温和。
他在拒绝着元始的提议,但却在用眼神鼓励着对方反驳自己。
“殿下,应该猜得出玉微在封神尘埃落定后要做什么……”微仰起脸颊,这一次元始没有低头,而是直视云辞尘的眼眸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届时,玄门必遭重创!玄门,乃师尊嫡系,师尊,是天道代言。不久之后,玉微本就要受责,就算现在揭开了符咒,也不过是二罪并罚罢了。”
说到这里,元始顿了顿,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才继续说道。
“再者。封神虽完,赤明大劫却不曾结束。为拘束应劫范围保存玄门力量,师尊必会竭力收束圣尊行动范围。到时候,即使玉微离开洪荒,也不再碍什么。”
“很不错的分析。”
这是云辞尘今日对元始的第二次赞赏。
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玉微的话。“也好,三月之后,我在封印处等候。”
说罢,云辞尘的便身形似乎有些模糊——这是他要离开的迹象。
“等等,殿下,还有一事。”眼瞧着我行我素的云辞尘似乎就要离开,元始不由眉头一蹙,下意识膝行半步抢言道。“可否告知玉微,您的身份?”
云辞尘的身份是元始的一块心病。
想清楚云辞尘那所谓“一线生机代言”的身份不过是他想当然后,元始就直觉云辞尘的身份是他穿起混沌旧事最关键的一柄钥匙。但在他思考的时候,却总是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往日里随着云辞尘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元始愈发忌惮云辞尘,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但今日……
他既已对云辞尘表明心迹,以下属的身份自视,反倒没了这份顾忌。
因此,他几乎是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个答案。
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却是云辞尘似乎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回答他的意思。
“你会知道的。”
那张俊秀绝伦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云辞尘后退一步,身形彻底消散在虚空之中,就好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于世间一般。即使在他消失的一刹那,元始眸底隐约闪过银光,也不曾捕捉到他离开的动作哪怕分毫。
“会知道的。”
低头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元始眉心紧蹙,却仍旧摸不到头绪。
“爹爹!您在里面吗?”
元始想云辞尘的话想到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童声。
原来是和寒子在书房许久等不来父亲,便想到父亲寝宫内的浴池沐个浴,而后上床休息——他毕竟是年纪小,而且因为当初元始因为情况紧急并没有选择顺产的缘故,亏损了他先天的根基,是故就需要后天的多加弥补。
否则,以和寒子的资质境界,哪里需要日日进食休憩?
和寒子先天根基不足,造成这后果的元始一向对自己这个孩子心有亏欠。是故他特别心疼和寒子,为了更方便照顾,他甚至没有给儿子另外安排居所,而是直接将孩子带在身边,让和寒子就住在他的寝宫之中。
对于这一点,和寒子当然开心。
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失去了独立的空间。
而且,想想在得知父亲这个决定时,他三师兄脸上隐约流露出的一丝艳羡之色,和寒子心里就好像是喝了蜜一样开心。
啊,果然他才是父亲捧在心尖上疼着的宝贝孩儿。他三师兄就是跟爹爹关系再亲,也亲不过他!
只是……
就算关系再亲近,他如今也已经从爹爹腹中出来了,总不似当初那样,爹爹无论到哪里都要揣着他带着他。
浴室门前,和寒子仰头看着扣锁上的门环,皱着小脸,一脸的不高兴。
元始平日里又早就习惯了用法力代替手做一切事情,是故他开门关门,很少会用手去推拉。于是,这就造成了他寝宫内的大多数殿门开关都非常符合整个殿门的比例——也就是,很高。
因此,作为一名幼童,身量是很科学的三头身的和寒子自然不可能够得着门栓。
而以和寒子的那点修为,也没法在充斥着圣尊威仪的昆仑山随便飞起来。是故,此时非常想进浴室的他只能趴在门上努力踮起脚尖,用自己柔嫩的小手去够门栓。
和寒子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打开殿门。
没办法,他手太短,身量太小,整个身子全长加起来还不到门栓距地面距离的三分之一高。所以很科学的,他最后只能等到父亲打开殿门,将他抱了进去。
穿着一袭单衣坐在暖泉池里。
元始让脱光了衣服的小家伙坐在自己腿上,纤长洁白的手指手法轻柔地在和寒子乌黑的长发里穿梭搓洗,而后沾着温水按压着儿子后脑上的穴位。
“困了么?
用手指梳洗着儿子已经洗干净了的长发,元始微微垂眸,语调低柔地询问道。
和寒子整个小身子都蜷缩在元始胸前,短短的小胳膊带着点婴儿肥,搭在元始颈间,藕节似的白嫩可爱。娇嫩的脸颊紧贴着元始从内袍中裸露出来的精致锁骨,和寒子闭着眼睛,似乎就躺在父亲怀里打起了瞌睡。
听到父亲的问话,他呓语般地回应了一句。
“没有……和寒不困,要爹爹。”
“还说不困……”听着小家伙睡意浓浓的调调,元始不由失笑。“好了和寒,睡吧。爹爹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嗯……”听到了‘不走’这两个字,小家伙似乎放下了心,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抱着儿子因为刚刚沐浴而更带着一股子清香味儿的小身子从浴池中站了起来,元始爱怜地摸了摸和寒子已经烘干的长发,目光中却带着几丝愁意。
虽说他挺喜欢带着自家孩儿。
但是。
这孩子这么黏他,若是他去了外域……